行‧旅

楔子

加拿大‧多倫多                                                                                                  PM14:20

遠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如此悠閒的午後，陽光依舊是那樣的耀眼，我抱持著想下班的心情，隨意整理一下桌前大大小小的文件，有要聘用新進員工的各部門名單、有各個赫赫有名的大公司想要與本公司合作的簽約書，還有好多好多…。

「唉 唷！怎麼有那麼多做不完的事情呀！真是的！好想趕快下班阿~」正當我嘀咕，把最後一本文件夾放置於書架上，這時，電話響起，「喂~遠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你 好，請問找誰？嗯！我就是，你說什麼！？嗯…一定要現在嗎？好！我知道了，馬上去！」不安的掛上電話，腦袋是一片空白，聽到你的惡耗，我什麼也不敢多想， 瞬間，再度拿起電話嗶嗶嗶的按著電話鍵，嘟嘟嘟，電話的另一頭響起，「喔~是珮芸呀！怎麼那麼難得打給我？你偷懶哦！哈哈哈！」「老總你就別說笑了吧！我 就直說了，因家人在台灣住院，所以我得請一個月的假，拜託了！」「這樣啊！我知道啦！那你不在的期間，我請小春幫忙，你就別擔心公司的事情，畢竟你有十年 沒回去了，不是嗎？」「是啦！老總，真的很謝謝你耶！」「跟我客氣什麼？我也會跟所有同事說的，啊！抱歉！我要去開會了，先這樣囉！再見！」喀噔！電話就 這樣被掛斷了，啊~算了！得趕快去收拾我的行李才行！

終於，要回台灣了，還有，好久不見-----我的姊姊。

 

 

台灣‧桃園                                                                                                   AM10:30

中正機場

經過多次的轉機搭程，我拖著笨重的行李，抵達了機場，再從機場的側門口出來，隨手攔了一部計程車，放好行李、上了車，跟司機報了要去的地方後，我偏著頭，看著一幕幕華而不實的風景，沉思。

「好久沒回來台灣了，風景還是很美呢！不曉得姊姊過的好嗎？真的有十年沒見了呢！不過，就這樣去好嗎？萬一，她不記得我怎麼辦？...等過去再說吧！怕什麼呢？別想那麼多了，李珮芸！」

將 近兩個小時又三十分鐘的車程，車子行過高聳的大樓，有些是新建的、有些則是保有懷舊風格、遲遲未拆除的大樓，車子向左轉，映入眼簾的，是我許久沒見到的小 吃店、便利商店、珠寶店、文具專賣店、家具店、麵包店、鐘錶店…要有什麼，就有什麼樣的店面提供給客人，真的非常方便。

正如此陶醉時，車子 停了下來，「小姐！到了喔！總共是兩千五百元整。」「好！請稍等。」迅速掏起皮包，手指俐落的我拿出三千元給司機。「來！給你！」「好！找你五百元，我開 後車廂喔！行李要記得拿。」「嗯！好，謝謝你！司機大哥。」碰的一聲，關上車門，拿好行李，幫司機大哥關上後車廂，計程車長揚而去，「再見囉！」我輕聲 說。回過頭，朝我迎面而來的，是一棟全白的醫院大樓。

姊！我來了！

 

病變

台灣‧台北

台大醫院                                                                                                     PM17:10

在這裝潢全白的醫院大樓門前，我一直猶豫要不要進去，一方面是害怕，另一方面是擔心…「唉！還是進去好了！真是的。」刷！自動門開了，我拖著行李廂喀噔喀噔 的走著，走在服務檯面前停了下來，旁邊是領藥處，剛好前一個人領完藥正朝著大門走，我迅速抓到那個空檔鑽了進來，到我了！「護士小姐！請問一下李芳芸小姐 是住在這棟醫院大樓裡沒錯嗎？」「我看一下哦！」她從領藥的位子上坐到電腦前，專注的搜尋這個名字，接著，她站了起來，朝我走了過來，從她焦慮的眼神看 來，有事情要發生了！但她馬上從焦慮的神情轉變成溫暖的笑容，讓我有點震驚。「她的表情轉變的也太快了吧！還不如演戲算了，搞不好會有星探看上她呢！」正 當我胡思亂想時，護士小姐說話了：「小姐你好！李芳芸小姐是住在這裡的病患沒錯，請問你是她的家屬嗎？」「嗯…是的！」「阿！那太好了！畢竟你是她唯一的 親人呢！」唯一的親人？怎麼回事啊？「事不宜遲，來，我帶你去看她，對了！行李箱可以先放到我的辦公室，給我吧！」喂喂喂！等一下。我話還沒說出口，行李 箱馬上被她搶去放進辦公室，接著，她帶我去一樓的電梯門等候電梯，電梯門開了，我跟護士小姐一起進去，在這短短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我的心臟一直撲通撲通的 狂跳著，叮！電梯停在三樓，電梯門打開了，我緊跟在護士小姐的旁邊，左看看、又看看的，覺得這層樓意外的如此寬敞，設施也很完善；有點好奇這層樓是專門照 顧什麼樣的病患，思考的正起勁時，沉默不語的護士小姐說話了：「啊！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小玫，你呢？」「我叫珮芸。」「叫珮芸啊！很適合你哦！」「謝 謝！」我笑了。「這層樓主要是照顧末期的病患，先給你說一下，芳芸她前三個月因輕微感冒而一直沒去看醫生，以致於變成肺癌，不過啊！她算是這從樓裡康復很 快的病人了，好！我們到了，進去吧！」

喀答！鐵捲門輕輕的被拉開，在充滿全白的天花板空間裡，有著樸素的單人房和基本的設備，在沙發上，坐 著一頭烏黑亮麗、黑色秀髮的女孩，正凝視著窗外，「芳芸！我來看你囉！」「啊！是小玫呢！」那女孩轉過頭來看著我和小玫，一臉疑惑的看著我，「小玫，她是 誰？」女孩從溫和的眼神轉被成冷峻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我知道，那是你面對陌生人的不安的眼神，姊姊。「哦！她啊…」小玫話還沒說話，被我搶先說了： 「這麼快就忘記我啦！姊姊，我是珮芸啊！你妹妹啊！」我蹲了下來，看著她，「真的嗎？」她看了我好一陣子，摸摸我的頭，笑了。「妹妹，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呢！這十年來，你過的好嗎？」「我…」「你們就慢慢聊吧！我先去找芳芸的主治醫生來哦！等會見。」小玫站了起來，走出病房門口，朝著病房的另一個方向走 了，「走的還真快！」我心想。

「珮芸，抱歉唷！我這點小病還要你遠從國外回來看我，你不是還是公司的事情要忙，但我還是想知道這十年來，你 都去哪裡旅行了呀？說吧！」我坐在你旁邊，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眼淚只能撲簌簌的掉了下來，「妹妹！你怎麼哭了？」「姊！對不起，要是我早兩、三年回來台 灣，你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姊姊也哭了。「說那什麼傻話，是我沒好好照顧好自己的，咳咳咳！」「姊！你沒事吧？」「傻瓜！我沒事啦！咳咳咳！」這一 咳，你朝我倒了下來，把我嚇到了。「姊！你快起來，別開玩笑了啦！」我拍著你的肩膀，卻沒有知覺，此時---「珮芸啊！跟你姊聊的怎麼樣啊？我也好想聽 唷~」小玫跟著另一位主治醫生走了進來，看著這我跟我姊，「小玫…」「嗯？」「我姊她剛剛倒了下來…」「你說什麼？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那個…前兩分 鐘。」「那你怎麼不早講？」「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啦！」「好好好！我看看她的情況，婷姐！她沒呼吸！」「你說什麼？馬上動手術，請芳芸的家屬在外面稍候一 下」此時，我馬上讓出一條出路，好讓醫生和小玫將你推進急診室進行搶救，我跟在後頭，卻沒辦法跟你一起進去，當急診室的燈亮起，我就站在急診室外來回踱 步，過了一會兒，我抬起頭，看到急診室的燈不亮了，我想，應該是手術結束了吧！醫生從急診室出來了，我慌張的跑過去，「醫生！我姊姊她怎麼樣了？」「目前 情況很穩定，只是…」「只是什麼？」「只是…她如果再發作一次，她就可能會死掉！」我呆滯。「怎麼會這樣？」「因為細胞擴散到她身體的各個部位，所以，要 請你多照顧她囉！別擔心！」「醫生，謝謝你！」「別客氣，對了，我叫思婷，醫院裡的人都叫我婷姐，你呢？」「我叫珮芸。」「婷姐！病人的意識恢復了。」小 玫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小玫，你辛苦了！休息一下吧！珮芸，我們走吧！」婷姐搭著我的肩，像是安慰我似的，走回你的病房，婷姐貼心的 為我開了門，讓我進去，緊接跟在後頭的是小玫，關上了門，你在病床上看著六雙眨個不停的眼睛，對我們淺淺的笑了，那笑容，有悲傷、愁苦…我實在不願意多 看。「妹妹呀！我們剛剛不是聊到十年前的是嗎？」「嗯！是啊！」「我好想知道你去過哪些國家旅行，快，坐我旁邊，告訴我吧！」我苦笑了一下，「對啊！我還 沒說呢！」走到你的病床旁，輕輕地坐了下來，緩緩的道出了我這幾十年來的心情。

其實，我後悔去旅行。

更後悔，連聲再見都來不及跟你說。

 

 

 

過去

十年前-----

「我 再也不要呆在這個家了！」我拎著行李，腳上穿起鞋，頭也不回的衝出家門，「好！有種你就不要回來！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媽！你不要這樣啦！讓珮芸回來 啦！」「芳芸，別理她了啦！反正她也不會回來了！」「可是…」我沒有走，躡手躡腳的站在門外偷聽，以為老媽會挽回我，結果換來的是這種結果，眼淚不禁意的 留了下來，擦乾眼淚，我出了家門，在路口附近招了一輛計程車，請司機直達桃園中正機場，下了車，我走進機場的自動門，進去之後，向機場的站務人員買了一張 不轉機、直達法國的機票，買好後，我坐在椅子上，「唉~回去好了！賭氣有用嘛！還是跟老媽道歉了事就可以了吧！」當我這樣想時，機場的廣播響起：「請前往 法國的旅客，可以準備一下你自身的行李和登機證，進行登機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吧！這不是開玩笑吧？」我只好硬著頭皮，備妥行李和登機證，前往登機證 給站務人員查票，走進登機門裡，我走進靠窗的位子上，坐了下來，這一飛，也真夠久的了，定居法國有三年的時間，剛開始，因為人生地不熟，會有語言不通的問 題，現在回想起來，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我也不知道，但我記得一開始是住在塞納河\邊境的小公寓，好處是，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美麗的景色，交通也方便，沒 有大學文憑的我，只能在附近一家麵包店打工，麵包店的老闆和老闆娘為人憨厚老實，對我很好，也願意教我學法語，就這樣過了兩年半的某一天下午，有位經常來 買麵包的常客走了進來，不知道跟老闆和老闆娘說了什麼，他們頻頻點頭，不時的對我微笑，我感到背脊發涼，「不會吧！該不會今天是我最後一天上班吧？這樣我 生活是怎麼過？」我皺起眉頭，在擦完所有的麵包盤後，那名客人才起身，出了麵包店的門口，就在這個時候，老闆和老闆娘喜孜孜的走了過來，「珮芸啊！我們決 定要讓你去英國讀書！」「啊！怎麼這麼突然？」「因為我們想要讓你學更多知識呀！來！這筆錢你收下吧！這是要去英國讀書的錢…」「謝謝老闆和老版娘的好 意，可是我不能收…」「你在說什麼啊？你就像是我們的女兒一樣啊！好了！你明年一月去英國吧！」「謝謝你們！那我去了！」

一月中旬，我不辜 負老闆和老闆娘的期望，啟程去英國的劍橋大學，剛進去時，「哇！好大哦！根本就像是別墅了嘛！」讀了四年之後，我便輾轉到多倫多定居，有時候也會回法國看 看老闆和老闆娘，跟他們去吃下午茶、秋天時一起去欣賞楓葉…目前，我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就這樣過了整整六年，直到前兩天接到醫院的電話看你為止。

「姊！ 我講的會不會太含糊了些？」「也還好啦！可是我聽你講完，我覺得好有趣呢！」「是嘛！那太好了呢！」「換我說了唷！這十年來，媽媽…」「你不要跟我提到 她！」我逃避了，歇斯底里了起來。「不行！我一定要說！」你掙扎著從病床上坐了起來，我扶著你，「姊！抱歉！我失態了，你說吧！」「你知道嗎？你不在的這 幾年，媽媽超級想你的，每天都在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有一天，她對我說她非常後悔對你講出了那些話，只希望你能回來，加上她檢討對你的教育方式是錯誤的， 所以...你能原諒媽媽嗎？」你看著我，我狕不過你，「好…好啦！我原諒她！」「真的？」「當然是真的囉！」「太好了！媽媽一定很開心。」「姊！那媽媽在 哪？」你的神情緊繃了起來，告訴了我怎麼也不願意相信的事實---「她啊！在兩年前出了車禍，釐事者將媽媽送到醫院給醫生進行急救，卻送醫不治…醫生說是 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我想，媽媽現在正在天國看著我們呢！」我跪了下來，在你面前哭的不成人樣，你只是摸著我的頭，安慰我，當我冷靜下來後，已經是晚上十 點後了。「妹！」「今天你可以陪我嗎？」「嗯！好啊！」我在你旁邊，看著你，「妹妹啊！」「嗯？」「很開心能見你最後一面，打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呢！心裡 真輕鬆啊！」最後一面！什麼意思？「姊，你怎麼突然這樣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的眼神突然認真了起來，我沉默。「當我得知自己末期的時候，我很擔心自 己哪一天會先離你而去，因為婷姐說我沒辦法活到一個月，我很害怕，直到你來了，所以，我會珍惜你陪我的每一天.，晚安！」聽到你的一席話，我只好不去多想 什麼，趴在你的病床前，睡著了。

隔天-----

早上起來，看不到你的身影，這時，小玫苦著臉走了進來，看著我。「小玫！發生 什麼事了嗎？我姊呢？」「珮芸，你冷靜下來聽我說，你姊的病又發作了，婷姐已經盡力搶救過了，但是…」「但是什麼？」「還是沒辦法，她走了。」「別開玩笑 了！我去看她！」「珮芸！別去啊！」我衝進急診室，婷姐手術剛結束沒多久，她拿下口罩，一臉歉意看著我，「珮芸！來跟你姊見最後一面吧！抱歉…」我不發一 語，握著你的手，摸不著你身體的溫度，我知道，昨天，是你最後一次跟我聊天，你走了，那我該怎麼辦？

 

 

 

尾聲

兩年後-----

「辛苦了！珮芸，每年都還要麻煩你來看她！」「不會不會！小玫！應該的，況且有機會的話常回來多好，哈哈！」

在你十字架的墳前，我放上了你最喜歡的水仙花，也看到陸陸續續的人潮給你放上花束，還好，我還能見你最後一面，我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都是你教會我的事，謝謝你！姊姊。

我 站起身，走出墓園，在附近的的一家咖啡廳找張椅子坐了下來，這時，我按照慣例，掏出手機，嗶嗶嗶的撥起電話鍵，「喂！老總啊！是我，嗯！一切都很好，謝謝 你哦！過兩天就要回去上班了，那就先這樣，再見！」啜飲一口咖啡，連苦的感覺都變甜了，喝完咖啡，我步出咖啡廳得門，繞過你所去的每個地方，抬起頭，彷彿 你跟媽媽正在對我微笑，我想，這一生我沒有什麼遺憾了，提起行李，再度啟程。

再見，我的姊姊。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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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耐心的讀完，懇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