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風雨襲人

2009年的5月，周玲玲在婆婆與母親的照顧下，坐了一個妥妥當當的月子。在婚後行事就極為低調的顏成中，經過這次的栽贓事件，又更加著家了。每天除了到公司巡視一趟，基本上都待在和園陪著妻子與兒子。

相對於顏成中一家人，唐浩這個月的日子過得很煎熬。

除了唐家高層幾個核心人士之外，沒有人知道唐氏在上海的地區經理被當局扣押，時間就在顏成中辦公室被搜索的同一天。

丁星卉也在上海，與這位地區經理一起被強制帶到一家酒店。帶走他們的人包括公安以及幾名官員模樣的中年人。他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讓唐浩出面解決上海土地的問題。

上海土地有甚麼問題？過戶手續乾乾淨淨，而且背後還有姚爍太太娘家那位，該給的好處也都給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丁星卉驚疑不定，但表面上不動聲色。按著這群人的要求給唐浩打了電話之後，就和地區經理靜靜地等著唐浩出現。這群人倒也好吃好喝地讓酒店的人送上，只不過飄過丁星卉身上的眼神，帶著讓丁星卉極不安心的猥瑣意味。如果唐浩不能解決這件事，丁星卉不知多久才能脫困。

她的手機並沒有被拿走，這群人有恃無恐的程度讓人心驚。可是她能夠打電話向誰求助呢？律師？丁星卉不用一秒鐘就打消這個念頭，在中國這樣的社會，律師沒有用武之地，因為這群人擺明了不把法律放在眼裡。

丁星卉的念頭飄遠，忽然就想起一年多前顏成中拒絕來上海投資時說的話。那時她還笑顏氏上上下下都是老八股，認不清楚中國早就不一樣了……

然後她又想起之前的助理小張。他在舊金山過得很好吧！老董事長夫妻對人向來和善。如果那時她不離開顏，接受調動去舊金山發展，今天也不會遇上這件事……

遠在香港的唐浩，從電話裡得不到太多的訊息，但一聽到丁星卉說與上海的那塊地皮有關，掛了電話之後第一時間就打給姚爍。

姚爍自從跟在翟先生身邊，就經常不帶手機，幾乎和老朋友們都斷了連繫。但唐浩知道該如何找到姚爍。他直接撥通了「純真年代」的電話，果然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姚爍在電話那頭顯得很有精神的聲音。

唐浩簡單地解釋了情況。

姚爍沈默了幾秒鐘之後說：「我陪你去上海，你幾點來接我？」

唐浩轉頭交待秘書訂好機票，估算了一下時間說：「下午三點。」

「好，有話路上說，電話裡不方便。」姚爍掛了電話。

唐浩拿著已經傳出斷線音的聽筒，楞了幾秒之後才放回話機上。腦袋裡快速轉著應變方法。

他低頭看看腕錶，還有兩個小時的空檔，他得把這件事向父親報告。還有唐氏的律師……

等到他出發去接姚爍時，唐氏已經有了初步決議。上海那塊地皮，當初的確是趁著2008年金融風暴地方政府缺錢，所以才能低價買到。如果上海那幾位想逼著唐氏再多付點錢，一切好商量。先把人放回來再說。

「不要捨不得錢。」唐浩的父親非常清楚兒子的性格，他是個天生的商人，可也有商人的缺點，就是永遠不放棄討價還價，一定要多咬一塊回來。「這可牽涉到你未來的妻子。」

唐浩楞了一下才答道：「我知道了。」

姚爍上車後並沒有多說甚，只告訴唐浩，顏成中辦公室現在正在被搜索。

「甚麼？」唐浩被驚呆了，這個消息比丁星卉被上海當局無理由扣留還要讓他吃驚。「這裡是香港！」

姚爍嗤笑一聲就不再說話。

唐浩沈默地靠回椅背上，盯著駕駛座司機的後腦勺，不發一語。

直到上了飛機，兩人才開始交談。

唐浩的秘書給兩人訂了頭等艙的位置，飛機起飛後，唐浩與姚爍看看前後無人，就低聲討論起來。

「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姚爍神情極為嚴肅。

唐浩點頭不語。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你就算不知道，在今後這幾年裡也會親身經歷。可是這個計畫，卻不是能夠擺在檯面上的，你明白嗎？」姚爍看著唐浩。

唐浩再次點頭，伸手在嘴上做了一個上拉鍊的動作，承諾姚爍不會把話外傳。

「其實就算是你往外講，大部分的香港人也不會相信，或不會在意吧！」姚爍又嗤笑了一聲。

大約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姚爍對唐浩分析中共對香港的步步計畫。

沒有人比中共內部更清楚，所謂的一國兩治，根本不可能成功。如果不是中共放棄獨裁統治徹底轉為西方民主制度，就是香港民眾放棄民主自由的生活，接受中共這套統治方法。

「中共放棄專政？再給500年都不可能，何況是50年！」姚爍再次嗤笑。

所以只有香港民眾放棄民主自由的生活，完全內地化。

「香港人不會接受的。」唐浩毫無疑問地說道。

「所以囉，你和顏少都被盯上了。」姚爍指出問題的核心。

「換成你是負責香港事務的儲君習近平，你要完成對香港的再一次殖民，重點要抓哪些地方？」姚爍問道。

唐浩想了不到半分鐘，就舉出十幾條來：「首先是特首與立法局，再來是大企業，然後是媒體、學校、藝人、金融，接下來大舉移民……」

姚爍點點頭：「你忘了最重要的，語文。要滅掉粵語，同時推行簡體字。」

姚爍接著指出顏成中辦公室被搜索，代表香港的警界與法界都已經被攻陷了。

唐浩剛才聽到顏成中出事感到特別震驚，就是因為姚爍指出來的這個重點。本來像唐家這樣的商人，儘管被稱為「紅色商人」，其實對紅色政權一點也沒有好感。他們只是想在夾縫中兩面逢源，既享有香港的安全與自由，又可以得到在中國的商業利益。

萬一香港真的不能待了，手上有錢，世界之大哪裡不能去，不是嗎？

「就因為有你們這些人，中共才能吞下香港。這也就是你今天到了上海之後，第一時間必須做的決定。」姚爍睜著睛亮的眼，望進唐浩的心底。

唐浩有點心虛地回道：「甚麼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