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登天難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紅樓夢 好了歌》~

64. 登天難

上了飛天崖之後，樂天與顏承宗不知該覺得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因為這裡除了地形相似之外，既沒有雲門的任何一名成員也沒有雲門的任何痕跡。完全是原始山林的模樣。

修煉得道、即身成佛的法門有千千萬萬種，樂天只知道自己的師門如何，卻不知其他的法門究竟如何。因此對於這個芥子空間中的修行者，樂天充滿了孩子般的好奇心。

「我們的師祖得道是直接飛升，雲門顯然沒有進入芥子空間的這種修行方法。」樂天這麼想著。

白晉平看看他之後說道：「這個芥子空間只是一個過渡的地方，讓我們這些還沒有能力直接飛升的修者，有一個比較不易退轉與不受干擾的環境罷了，芥子空間並不是一種修行方法。」

樂天驚道：「你有讀心術？」

白晉平搖頭：「這在這裡是很平常的事，人人都能讀懂對方的意念，所以我們越來越少說話。」

樂天不免有些羨慕，這樣就沒有了謊言與勾心鬥角。

白晉平回以一笑。

樂天也跟著一笑。

顏承宗則是樂得笑出聲來。

樂天皺眉：「你笑甚麼？」

顏承宗：「沒甚麼。」

樂天大叫：「這是赤裸裸的謊言！」

顏承宗摸摸鼻子無奈地說：「的確是說謊成自然了。這便是凡人的劣根性了。那師兄說我在笑甚麼？」

樂天用扇子指著他：「你在嘲笑我，明明我沒有讀心術，卻也要學白大公子那樣微微一笑。」

顏承宗訝異極了：「還真說中了。」

樂天哼了一聲，轉頭繼續問白晉平：「你們當時除了走這條路，沒有其他選擇嗎？」

樂天真正想問的是，難道白夫人與白晉平沒有一絲不捨？

白晉平面色淡淡地說：「捨得捨不得？甚麼是真正的愛？」

沒有經過不能明白。

「可能有人會覺得我們這一家子是怎麼回事，明明可以一家和樂在一起渡過一生，怎麼母親帶著大兒子走了，父親帶著小兒子繼續經營著家業。夫妻不相見，父子不相見，母子不相見，兄弟不相見。」

這一切是為了甚麼？

「剛來這裡的時候，母親總是流淚。」

「我問她，一個修行的人而且已經有了一定修行層次的人也會流淚嗎？不就是要斷情絕愛嗎？」

「母親笑我傻。她說情與愛只有升華，沒有絕斷。她的眼睛因想念而流淚，那麼她便讓眼睛流淚。」

「她說她從來只有更愛父親與弟弟，沒有一日忘了他們。」

顏承宗插話說：「可是晉安表哥需要母親。他總覺得被母親捨棄了，這裡面還有驚慌、不平、妒嫉種種情緒……大表哥，我不是為晉安表哥鳴不平，我只是不明白，如果晉安表哥因此對修煉人產生了反感，這不是把他推向地獄之路嗎？」

白晉平嘆口氣：「你所說的正是母親最難捨的。但是就像教幼兒學步，你要放手；修煉這條路，誰都替不了誰。如果晉安總是想不通，那也是他的緣分。試想，如果母親因此放棄修煉，這一生除了做個凡人，雖是個人人稱羨的貴婦，那又如何呢？」

這一輩子仍然是白走了一遭。

顏承宗默然。

「你是否曾認為，遭劫難時大家死在一起才叫義氣？」白晉平問道。

顏承宗苦笑點頭。

白晉平也點點頭：「母親倒是想和全家一起赴難，可是為母則強，她不願意放棄任何一線可以帶著全家人脫離這個三界火宅的機會，她寧可，自己來冒這個天險、奇險！」

***

白晉安覺得自己彷彿在夢中。但如果這是夢，他寧可不要醒來……

他不自覺地流著淚，直到母親伸出手來以手帕拭去了他的淚水。

他跪在母親的腳邊抱著她的腿壓抑地哭著。不用言語也不用解釋，他完全明白母親對他的愛。他多年的傷痕如同遇到一股春風，完全得到療癒。

「孩子，母親想你。」沈回春撫著小兒子的頭髮，這是她如此思念的孩子啊！

十年了，一個少年長成一個青年。

「婚配了嗎？」沈回春將白晉安拉起，按著他坐在榻上，戀戀地看著他。

「訂親了。」白晉安簡單地答。

沈回春笑中含淚：「她是個好女孩。」

白晉安點點頭。

「你知道那山洞中的秘密了。」沈回春說。

白晉安再點頭。

沈回春有點猶豫，但還是問道：「你可以留下來，你要留下來嗎？」

白晉安楞住。父親、面臨瘟疫的人、未婚妻……他不能留下來。

但他可以多陪陪母親。

沈回春把他擁入懷中，淚水止不住地流著：「傻孩子，我的傻孩子！」

***

再苦再難，做母親的為了兒女不會放棄最後一線生機。

「十年前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樂天問。

白晉平回憶著那天的事，猶如昨日之事……

「那時我母親從她的師父那裡得到一個芥子環，並且知道了一群修者約定好進入這芥子空間的時地，可是她並不知道如果進入芥子空間裡會發生甚麼事。但她深信天劫不遠，於是她和父親商量，讓她去試一試。」

「我那時已經十八歲了，偶然聽到父母在商議此事。就說要陪著母親一起。」

「我是長子，也有心修行。如此一來父母就陷入兩難，如果我跟母親走了，誰來繼承家業？那是父親卸除不了的責任。」

那時白晉安十四歲，正展現了醫藥上的天賦，極得人稱「藥王」的爺爺歡心，正帶著他去山上採藥種。

「後來等不急爺爺與晉安回來，我和母親就隨著一群修者進入了芥子空間。進來之後發現這片與共周山相似的山脈，我們就各自安頓下來，並繼續修行的功課。」

顏承宗問道：「這十年間，你們全部的人都在這裡？」

白晉平明白他的問題：「並不是。陸續有些修者已經修成了，所以這裡的修者一直在減少。」

白晉平知道樂天與顏承宗都極想探究這個芥子空間的一切。於是接著說道：「明天有幾位修者的飛升儀式，你們如果願意可以留下來。」

樂天毫不猶豫地點頭了，顏承宗卻熟悉這位大表哥，他從不做無用之工。

白晉平看了顏承宗一眼，微微笑了笑，沒有說甚麼。

顏承宗又接著問：「那麼，這些年你們有回去過嗎？」

白晉平搖頭：「我們修煉都來不及了。事實上在這個空間裡雖然安全平順，但我們的修煉，進展一直不快，直到最近我們才掌握了芥子空間的開啟之法。」

要有入口，再加上助力，必須修行很高的人才能開啟芥子之門。

「但沒有人想過要回去。因為這都甚麼時候了，更要專心致志於修行。」

顏承宗想了想再接著問：「你和姨母已經修行到可以飛升的層次了嗎？」

一直問無不答言無不盡的白晉平，此時卻沒有回答顏承宗的問題。

「你們都餓了很久了，這實非待客之道。我們先回去，母親應該有話對你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