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貧富差距擴大的原因

最近的資料顯示，我國的貧富差距正快速擴大，1998年所得最高之5%綜合所得申報戶之平均所得，為最低之5%申報戶平均所得的32.74倍；而2008年這比例增加為65.97倍，所得分配惡化的速度甚為驚人。

所得分配惡化的原因甚多，短期因素有泡沫經濟和經濟不景氣，而長期因素則有知識經濟興起、全球化競爭、和中國經濟的結合，以及稅制、學制等等其他因素。這些因素即使不可完全避免，但仍有許多政策可以降低或減緩其衝擊，但政府卻常反而以錯誤的政策來加大它們所得分配惡化的作用。

不景氣對弱勢者衝擊最大

經濟不景氣常對弱勢者較不利，首先被減薪、裁員或面臨倒閉的，通常多是本來較弱勢的人。失業率提高時，失業者的所得又降到很低甚至是零，所得分配的指標難免明顯惡化。因此政府的不景氣對策應該多著重創造就業和幫助弱勢者的工作。

然而在這次不景氣中，政府雖然大肆舉債擴大政府支出，但卻只有一小部分用於幫助失業者，800多億的消費券也是貧富拿一樣多，而不接受在野和民間人士只發給低所得者的建議。

泡沫經濟裡窮人相對更窮

泡沫經濟是藉資金賺錢，因此窮人的機會本來就較少。就算泡沫的賭局完全公平，賭博性質的投機市場必然是少數人獲利而多數人損失，因此有使財富分配惡化的作用。各種賭局本錢大的人輸了有機會再翻盤，本錢小的人輸光了就須退出，因此也必對本錢大的人有利。更何況政府縱容大戶內線交易和炒作，因此我國股市絕大部分散戶是賠錢的。

而不動產的炒作使房價高漲，富人得到利益，但也使窮人的生活負擔大增，而變成相對更窮。由於資產價值和其變化多未被計算在所得資料之中，因此若把這些因素考慮進來，政府近年鼓吹或縱容泡沫經濟使貧富差距擴大的作用，比大家看得到的資料還更嚴重。

知識有獨占力量弱勢者更不易翻身

在長期因素方面，現在正進入知識經濟時代，知識不只是賺錢的關鍵因素，創新和稀有的知識更具有獨占力量，因此少數具有特別知識的人所得相對於一般人提高甚多。這也有使所得分配惡化的作用。特別是世界經濟也進入全球化的時代，特出的知識可以在全球大量複製而賺全球的錢，因此知識更成為擴大貧富差距的重要力量。

全球化嚴重下拉低技術人力所得

全球化更嚴重的作用是進一步拉低高所得國家之低技術人力的所得。1980年代之前全球分為自由世界、共產世界、和第三世界三大區塊，三區塊間的經濟往來不多，但自由世界內部則進行了貿易自由化和密切的經貿往來。

而自由世界中除四小龍之外多為高所得先進國家，低技術、低工資的人力相對較少，因此工資也較高。我國和這些先進國家密切住來的結果，就利用低工資把先進國家的很多產業搬來台灣，我國勞工需求大增加，工資也就快速上升。這是先進國家高工資把我國低工資往上拉，也就是經濟學上「國際要素價格均等化」的作用，我國所得分配也因此大幅改善。

然而現在的全球化使大量低所得國家的低工資勞工加入國際競爭，我國的產業被搶走或外移，勞工需求減少而失業增加，低技術勞工的工資不只難以上漲甚至可能下降。這也一樣是要素價格均等化的作用，也就是我國的工資被開發中國家的低工資拉下去或平均化，因此我國的所得分配也惡化（詳細說明請參閱拙著《台灣經濟戰略－從虎尾到全球化》一書）。

所得分配惡化有政策可減緩

這種要素價格均等化使所得分配惡化的作用雖難避免，但卻可以設法減緩。簡單地說，若和先進國家的往來較多而和開發中國家往來較少，則工資被要素價格均等化作用往上拉的力量較大而往下拉的力量較小，貧富差距擴大的速度即可較慢，而較能藉其他政策來改善。

由於中國是最大又在地理和風俗習慣上和我國最接近的開發中國家，和中國太密切的往來就必然有拉下我國工資及提高失業率，而使我國貧富差距快速惡化的作用。這是我國近年所得分配惡化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我長期主張不要對中國開放太快，經貿往來也不宜太密切的重要原因。

然而政府現在卻積極要更快速地結合中國。有些人胡亂批評和否認國際要素價格均等化的作用，以支持ECFA和其他讓台灣經濟更依賴中國，也就是使台灣工作機會更快速被中國搶走，工資更快速被拉低的政策。這也就使台灣所得分配惡化的速度更快。

香港CEPA是台灣的前車之鑑

香港是結合中國而使貧富差距擴大明顯的例子。香港結合中國之後所得分配快速惡化，簽了中國讓利、香港也更結合中國的CEPA之後，所得分配一樣惡化。然而政府卻刻意否認而不引為前車之鑑。

針對民進黨說香港和中國簽CEPA之後所得分配惡化的廣告，經建會主委劉憶如說香港在2000年未簽CEPA時所得差距已是17倍，所以貧富差距和CEPA無關。然而張維光（2010年8月15日《自由時報》）即指出，最重要的所得分配指標基尼係數在香港由2001年的0.525上升至2006年的0.533，收入最高和最低10%家庭的所得倍數由2001年的26.9倍上升至2006年的32.5倍，每月收入少於5,000港元的人則由1997年的30.7萬人增加到2006年的52.8萬人。可見香港結合中國之後，包括簽CEPA之後，所得分配惡化甚多。

開放陸生來台是分享稀有資源

除了產業外移，香港結合中國也使很多人到中國去消費，中國帶動的不動產炒作又使貧民受到另一層打擊，陸生到香港唸書也排擠了港生的機會，這都使貧富差距進一步擴大。這些事我們也都正在做，因此也都可能使我國的貧富差距再擴大。

馬總統說，開放陸生來台是因為我們少子化使大學過剩，是利用剩餘的資源，因此不影響本地生的機會。但我們過剩的大學乃是那些8分、15分就可考上的大學，中國學生要來的卻是本地生擠不進去的大學，所以中國學生絕不是來利用過剩的資源，而是分享稀有的資源，因此會減少本地生（特別是貧者）未來的發展機會。

跟中國結合是變邊陲而不是中心

政府的宣傳是要結合中國以作為中國的中心和門戶，但我已多次指出這種想法根本只是妄想，台灣更不可能只依賴向中國拿取讓利而成為中國的中心。實際的情況是中國很大，台灣和它結合而和其他國家疏離的結果，只能做中國的邊陲。

中國的企業很大且有政府的支援，我國未先移除中國的不公平競爭手段就和中國簽ECFA要做自由貿易，其結果很可能是台灣的中小企業大量被中國的大企業擊敗，甚至台灣的大企業也不得不被中國企業併購，這也將使台灣進一步邊緣化且所得分配惡化。所以過度快速結合中國乃是我國貧富差距擴大的元凶。除了這些因素，還有其他很多因素也可能改變貧富差距，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政府稅制和福利政策。但馬政府上台後對富人減稅極多，健保費用調查卻是針對薪資所得者，連消費券的發放都不聽民間排富的建議。由此看來，馬政府在貧富差距問題上該改善的地方實在很多。

(作者為前經建會主委、總統府國策顧問、台灣大學經濟系主任暨經濟研究所所長。現任台灣智庫董事長，為台灣經濟發展與國際金融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