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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5
根據客家電視台的資料整理，2015年全年，花蓮縣鳳林鎮的觀光人潮為1.5萬人次，而苗栗縣三義鄉、南庄鄉在未通過慢城認證前，全年就分別湧進了268萬人次與240萬人次，光是過年期間三義鄉每天就吸引了平均27.2萬人次、7.8萬車次造訪。
塞車與人潮，在假日的三義與南庄，不斷上演。國際慢城認證通過之後，知名度勢必再度增加，國際背包客也會按圖索驥來到苗栗。更多的觀光客，究竟對慢城與生活在那塊土地上的居民，是好是壞，值得深思。
嘉義縣大林鎮國際慢城認證推動計畫的協同主持人、南華大學旅遊管理系助理教授許澤宇，對於慢城的內涵知之甚詳。以下便是他對於「慢城」與「觀光」間權衡取捨的釋疑。
南華大學旅遊管理系助理教授許澤宇。葉俊宏攝影
Ｑ：推動慢城的目的如果是為了吸引更多的觀光客，是否反而本末倒置？
Ａ：慢城的認證，按照義大利整個運動的緣起，是說：「這個鄉鎮的經濟沒辦法活絡、小農沒辦法跟工廠、工業化的經營方式競爭、人口流失，那他們就思考如何讓小鎮活絡起來。」那麼，他們的想法就是除了公部門資源挹注外，主要操作手法還是先透過觀光的模式。
所以像義大利創始四個慢城之一的布拉（Bra），就推動了一些節慶活動，推廣當地具有特色的東西，透過小旅行、吸引世界各地遊客進來。這四個創始的慢城，沒有一個不是透過觀光吸引遊客。慢城裡這麼多要做的項目，比方說生態農業，要讓社區當地居民從事生態農業、要讓他活得有尊嚴，但錢沒有進來，你談得再多都推動不了。而觀光是其中一種方式，也是比較快速的方式，也是跟國際接軌的一個方式。
當然，觀光只是一種途徑、一種方法，但不是唯一。所以推動觀光沒有問題，但必須要好好做，因為我也擔心觀光做了之後會導致後面的問題。
Ｑ：像三義、南庄早已經是觀光重鎮，您有甚麼建議？
Ａ：我首先提醒：「你那麼多遊客進來以後，會不會影響當地人？」還有另一個問題是：「誰才是『當地人』？」現在會跳出來講話的，我看大部分是做生意的人。當然他們自認自己是當地人沒有錯，但還有很多沒有做生意的啊，我們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舉個例子，前一陣子在協助雲嘉南濱海國家風景區管理處時，談到布袋的高跟鞋教堂。他們說，平常日生意大概就多了四成。很重要的問題是，那裡原本居民的生活受到干擾。旁邊有一個小學，學生要上課，一發展觀光，車很多，交通就有問題。其他包括垃圾、噪音、治安等問題都會出來。收益的是店家。
但誰代表當地人呢？其實我們在做調查時，通常在地人都沒有聲音，他只會在私底下念，實際上這種人比例比較高。時間久了之後，慢慢會發現，當觀光帶來大量人潮後，「當地人」慢慢就會選擇離開。因為有能力來這裡做生意的，很多都是財團。所以一味強調觀光的發展，這個城市會死掉。甚麼叫死掉？就是真正的當地人都選擇離開。
幾年前去北京的時候，我們跟北京大學、旅遊學院做交流。去北京一定會去老胡同，他們說，北京就跟威尼斯一樣，觀光客很多，所以物價上漲、交通問題等負面衝擊就來了。最後他們發現「當地人選擇房子賣掉離開」。也就是如果這個城市居住的都是外地人，賣的都不是當地的東西，都是臭豆腐、豬血糕，類似這種夜市裡都可以看到的東西，這個城市有沒有死掉？沒有在地人在這個地方，這個城市其實已經死掉了，沒有它的精神元素。
當整個觀光發展到最後如果到處賣的都一樣、沒有特色，那就不是慢城要的東西。所以我跟客家電視台、苗栗縣政府都講，發展觀光不是錯誤，但是後面的事有沒有去談？我認為一定要做的、最基本的就是一定要辦公聽會，一定要產、官、學、當地人都進來談，常常都要有民眾論壇、發聲的管道，你找的民意不能都只是做生意的人。雖然小老百姓都不太好意思去發聲，尤其是農村，很多歐巴桑不好意思上節目，叫她上台不好意思。但誰是民意？
Ｑ：除了多辦公聽會、民眾論壇外，推動觀光的後續配套措施包括甚麼？
Ａ：像三義南庄現在遊客這麼多，他們自己也講道路很容易塞車，運輸問題很大。那就談一個「遊憩負載量」的問題，我們有去評估嗎？評估完的對策是甚麼？在台灣，現在觀光旅遊科系很多，其中做觀光遊憩的衝擊研究以及如何管理，已經有很多技術，可以提供公部門參考。
觀光不是壞事，但如果確定要走這條路，後續配套要有辦法、有足夠知識、有相對資源能進來。以我與南華大學自然生物科技學系王昱海老師在推廣生態農業過程來舉例，我們在推廣無毒米，那麼就計畫賣出一公斤米可能要抽一、兩元出來做很多事，包括生態旅遊、導覽解說、環境監測等等，很多東西要做。不然如果沒有監測，怎麼知道現在情況是惡化還是好轉？如果不去做觀光客問卷、遊客問卷，沒有去了解他們的想法，那怎麼知道有沒有朝我想的方向去？沒有數據、沒有評估，那就不用談管理了。
慢城居民，他們這麼說……
美好花生提供
以金城武樹來說，我認為它的價值在於「給在那邊工作的人乘涼的地方」，而不是今天它可以吸引很多人來的那個價值。所以我覺得應該回頭問自己：「你為甚麼想要去種一整排行道樹讓大家可以來？」而不是「種一整排的樹讓我們自己覺得很舒服？」我們自己覺得很舒適、很有特色才吸引人來啊！──鍾順龍（鳳林返鄉年輕人、美好花生負責人）
葉俊宏攝影
慢城就是：「我們就是這樣的生活，你願意來看看你就過來看看，我不會為你們而改變，這就是我們，that's why we here。」對於鄉親來講，就是我們原有生活而已，我們生在這裡、活在這裡，甚至於還會吸引像我們這樣的人想要來到這裡。──王屏非（愛上鳳林、住進鳳林四年的新移民）
葉俊宏攝影
我們不能趕集式地生活，你吸引外地人趕集式地來到你這區塊，還有甚麼意義呢？慢城生活不是很慢的意思，是讓你easy下來，享受這邊的生活，活著要悠閒、遊玩要愉快、吃要吃得舒服。──劉青松（鳳林鎮文史工作者、鳳林當地客家人）
葉俊宏攝影
慢城一直在談「在地經濟」的發展，在地經濟發展起來之後，附帶就會有觀光收入。但觀光之外，更重要的是怎樣把這個理念散播出去，透過治理方式把環境維持下去，這才是重點，而觀光是附帶的。──徐誌謙（鳳林鎮公所祕書）
大林鎮公所提供
我們希望來大林的人可以獲得一些東西。我們不要來的人只是看一看，覺得好玩，然後離開了，我們不是要這種觀光小鎮。我們希望來的人，覺得這地方很溫暖、很幸福，而且可以獲得一些他本來沒有想到的東西，可能回去也稍微改變一下他的生活習慣。其實這是我們跟其他慢城想要展現最不一樣的地方。──黃貞瑜（大林鎮鎮長）
葉俊宏攝影
你願意來農村體驗，我們歡迎你，但是你需要配合我們。我們不是要觀光財，而是「我要影響你們來我這裡的人」。這是倒過來的「小觀光」，打從一開始在推動慢城，我就是這樣的想法。──許慶晧（大林鎮公所祕書）
葉俊宏攝影
你可以做經濟方面，做「微經濟」改變、「微經濟」提升，但都是加持這塊土地以及這塊土地上的人，並不是為了觀光客去做的，是為了自己的生活品質好去做的。我分享給你體驗，但是你也需要配合我們節奏，感受我們生活態度是甚麼。──孫家榕（大林鎮上林社區發展協會總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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