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癌後是健康重要，還是完成人生計畫重要？1位膀胱癌女患者的心境轉折 | 華人健康網

「你會問我個性，喜歡什麼？怎樣的治療我能接受嗎？」在我看來，郁玲是一個很神祕的女人。她天生浪漫，喜歡到處遊山玩水，尤其是一些林木花草更是她的最愛。

可是自從得了膀胱癌後，因為小便會出血，有時會疼痛，或出現血塊，讓她不得不經常到醫院看病治療，生活步調全被打亂。

我建議郁玲，還是要考慮早點動手術，因為癌細胞已經開始侵襲組織。雖然電腦斷層檢查並沒有看到有明顯的淋巴腺腫大，骨頭掃描也還沒有轉移，這正是手術最佳的時機。

「如果你不把膀胱和尿道拿掉，那你將來可能會變成一再的排尿困難、癌症復發及出血，到時再想要手術就來不及了！」我警告她說。

可是郁玲總是笑笑的告訴我：「你讓我考慮一下，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對她而言，人生並不是只有健康最重要，她還有很多其他的人生計畫想完成。

我問她：「你到底有什麼計畫？」她就笑一笑說：「不告訴你，我有一些想法跟你們不同，也許我不需要活那麼長的時間，但是至少我希望在我能擁有的時間裡，把我想做的事、想看的東西都看完，這樣子我就滿足了。」

郁玲在出院後兩個月又回來了。回到門診告訴我，她小便又變得非常困難，現在連要把導尿管放進去都不太容易，而且膀胱又開始出血。我幫她做了檢查後，告訴她：「再不手術就來不及了。」

郁玲搖搖頭說：「我就是不喜歡手術做完之後，要背一個袋子在身上，這樣子的人生很痛苦。我是個喜歡自由自在的人，身上有個袋子羈絆著我，小腿上還要帶一個尿袋，這讓我怎麼過日子？如果要這樣子，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責備她不能這樣自私的活著：「你覺得你跟家人分開，家人難道就不想你嗎？你以為只有你想他們。其實我相信你的孩子們，一定都想看到媽媽健健康康的活著。

你以為每次陪你來看病的姊姊，她開心嗎？你走了，她難道不難過嗎？人有時不能自私的只為自己而活，也要為別人而活，你的家人、你的姊妹們都很愛你。姊姊為了你的事情，有多少次私下跑來找我，流著眼淚拜託我一定要勸你接受手術。

她是那麼心疼你，深怕這個病讓你沒辦法活下去。對她而言，你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你怎麼不替別人想一下？每次都是為了自己喜歡到處玩，耽誤了看病時間，該回診時間也不回診，讓自己身體愈來愈糟。如果你還繼續這樣任性，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這樣斥責了她幾次，郁玲也懂了。她躲在被窩裡聽我講，不敢面對我的眼神，只會點點頭說：「好了，郭醫師，你講的我都懂，我會自己想一想，你再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好了。」

做完第四次的化療後，我又幫郁玲進行一次膀胱鏡檢查，刮除了一些膀胱裡類似腫瘤的組織。檢查報告回來確認，還是有惡性的腫瘤，同時有肌肉層的侵犯，顯示化學治療已經失敗。

於是我告訴郁玲說：「我建議你還是手術好了。根據我的判斷，如果你不手術，可能活不到一年。但是你接受手術，我不能保證你能活多久，但至少會比現在更好。」

「這一年多，你來找我治療，其實我知道你不喜歡自己像是殘廢一般，但是我已經跟你說過，會盡量把你的手術做好，把你的人工膀胱縫到肚臍上，那就不會有一個造瘻口，也不會漏尿，這樣你還不能接受嗎？如果你真的不愛惜自己的生命，那我以後也不想再幫你治療了。」

空氣在郁玲和我之間暫時凝結了幾分鐘。我看到坐在病床上的郁玲眼淚直流，這麼任性的一個女人，自私的只為自己而活，不願意接受正規的手術。對一位醫師而言，盡了全力要救她，卻得不到正面的回應，說實在也讓我們心灰意冷。

郁玲睜著眼睛看了我足足一分鐘之久，我拍拍她的肩膀告訴她：「你好好想一想。」正要轉身的時候，郁玲突然抱住我，居然在我的懷裡痛哭了起來。

一直堅強任性的她，現在竟是那麼無助，哭聲那麼令人感傷。這麼多年來，很少流淚的郁玲，在此時把她所有的情緒都宣洩出來。從她的生病、她的家庭，她對於自己的期待，還有她對於人生的絕望，都從她的眼淚中表露無遺。

我又拍拍她的背：「別哭，這麼大的人，還哭成這樣子，應該勇敢的做決定。」她點點頭說：「郭醫師，我就把自己交給你，你怎麼做我都接受。

你要救救我，真的，我還不想走。雖然嘴巴這樣說，可是我也知道姊姊為我急白了頭髮，我也知道關心我的人、我的朋友，都那麼的期待我能健康的活下去。

只是，我很害怕自己手術後會變了樣，沒有辦法像以前的我過日子。郭醫師，你就救救我好了，一切就交給你。」

生命有時還是需要轉彎，不能像一開始那般堅持，因為沒了生命，人就沒有未來，縱使能享有現在的快樂時光，但那時光畢竟是短暫的。

本來故事至此應該要有一個完美的結局，可是郁玲的故事並非如此……。

本文出自發光體文化《與苦難同行：這些年病人教會我的事》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