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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5
塞爾維亞的極端民族主義軍事組織切特尼克Chetnik的旗幟。（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作者／周陽山（金門大學兼任教授，曾任立法委員、監察委員、國大代表）
1981年秋，我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唸書，一去就是七年的光陰，起先住在哈林區旁邊的學校公寓，對於白人優越感，以及黑人丶拉丁美洲裔及其他少數民族面臨的歧視和屈辱，感受至深。後來，搬到了皇后區的的陽邊和法拉盛，也曾經在中餐館旁，被開車路過的白人沙文主義者莫名的辱罵丶潑水，親身體會到身為亞裔在美國的現實處境。
前後十餘年在美國生活的體驗，清楚的告訴我：這裡畢竟只是「白人的大熔爐」，「有色民族」卻難免受到歧視的待遇。
最近幾年，我看到許多在美華人迎合白人沙文主義的訴求而成為「川粉」（川普的粉絲），這是對種族主義者的荒謬期待！誤以為只要華人自認是「模範少數民族」，低下頭丶自我克制，就可以免於白人種族主義者的歧視和打壓。
但是，在美國歷史上，華人從「豬仔」到「清客」（Chink，對華人的歧視用語），卻從未取得主流民族的平等地位和公平待遇。2012年2月中，林書豪代表紐約尼克隊在NBA中打輸了一場比賽，ESPN體育台立刻以「chink in the armor」（「盔甲上的細縫」丶「矇矇眼的中國佬」）等辱華字眼，大加嘲諷。至於運輸部長趙小蘭家族，也正面臨美國主流媒體的質疑和調查。這反映了真實的華人社會地位，不過是次等的異類。
從1989年起，幾乎每一年我都去歐洲訪問研究，親眼體會到種族主義的不同面貌，以及在歐洲與美國白人沙文主義的差異。
歐洲白人是歐洲大陸的世居民族，經歷過長期的戰爭丶民族遷徙和大屠殺，族群區隔十分明顯，主要是拉丁丶日耳曼和斯拉夫三大民族，再加上芬蘭－烏拉爾（Finnic-Uralic）丶基爾特（Celtic）丶波海（Baltic）丶突厥（Turkic）丶巴斯克（Basque）等少數民族。
至於美國白人則是美洲大陸的外來入侵者，大部分是在歐洲受到歧視的宗教異端，爭取自由，或快要活不下去的「白垃圾」（white trash）。他們在大量屠殺原住民印地安人之後，驅趕了法國人和西班牙裔，逐步搶奪到這塊跨接兩洋的沃土。而這些來自歐洲不同地區的移民，逐漸同化成為「白色的美國人」。而其中，居核心主導地位的則是WASP，也就是白人（White）丶盎格魯－撒克遜裔（Anglo-Saxon）和基督新教徒（Protestant）背景。他們不但是文化上的主流，同時也是政治上的優勢族群。
基於此，在美國，與新教徒相異的天主教徒丶猶太裔和東正教徒，以及佛教徒和回教徒，也都屬於弱勢族。美國立國兩百多年，循例都是由新教徒出任總統丶副總統，一直到1960年，才出現第一位天主教徒的總統──愛爾蘭裔的甘乃迪。又過了40年，2000年出現第一位猶太裔的副總統候選人李伯曼，他和總統候選人高爾在「選民票」（popular vote）部分以543,895票勝出，但在「選舉人票」（electors）部份卻以5票之差（266：271）不幸敗北。由此可見WASP實質上的優勢地位。
至於在中丶東歐各地，種族歧視和族群傾軋的現象則是因時丶因地而異。
二次大戰前，猶太人和吉普賽人受到白人的歧視。這是因為猶太人努力丶用功，會賺錢，特別遭人忌。而吉普賽人卻被視為低下丶貪窮和落後的象徵，也容易遭人恨。他們甚至面臨滅族的大屠殺！凡是參觀過種族滅絕集中營的人都會感到恐怖和驚訝：為什麼法西斯和納粹這類白人種族主義者，對異族如此殘暴，泯滅人性，必殺之丶除之而後快？
二十多年前，我在波蘭南部克拉考（Crakow）附近的奧許維茲（Auschwitz）集中營，看到大門口堆積著像小山一般高的兒童皮鞋和老式皮箱，以及用人的毛髮編造出來的織毯，真是殺戮無情丶毛骨悚然！而毒氣室的陰森冷酷，更令人不寒而慄。在這裡，據估計有110萬人死於非命。
除此之外，在德國丶挪威丶波蘭丶白俄羅斯丶義大利和克羅埃西亞等國，也都設有種族滅絕的集中營。其中，義大利集中營戈那斯（Gonars）丶莫尼勾（Monigo）和瑞布（Rab，該地目前已成為克羅埃西亞的領土），則是特別針對斯洛文尼亞人和克羅埃西亞人進行滅絕屠殺，一共有四丶五千多人在此寃死。
克羅埃西亞的法西斯軍事組織烏斯塔沙Ustashe的旗幟。（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至於克羅埃西亞境內的集中營亞塞諾瓦茨（Jasenovac）則是由該國的法西斯組織「烏斯塔沙」（Ustashe）針對塞爾維亞人和猶太人進行大屠殺，至少有83,000人罹難。
據不完全的統計，在二戰期間，一共有三十萬塞族死於克羅埃西亞人之手！反之，塞爾維亞的極端民族主義組織「切特尼克」（Chetnik）也採取了手段殘暴的反制行動，至少有三百個村莊和城鎮被毀，逾65,000人被殺。
這也埋下了四十多年後慘烈的戰禍。1990年代，南斯拉夫內戰期間的族群傾軋造成逾十四萬人橫死，三丶四百萬人流離失所，至今餘恨難消。
在波士尼亞首都薩拉耶佛，我參觀了由私人經營的「南斯拉夫內戰博物館」，在種族屠殺丶血淋淋的照片牆邊駐足觀看，感到十分悲涼，恐怕只有「人間地獄」這幾個字足以形容了。這正是假「民族自決」與「民主轉型」之名推動的民族戰爭和種族清洗（ethnic cleansing），而其中犧牲最大的的卻是尋常的老百姓！這是當代巴爾幹半島最慘痛的悲劇。
當南斯拉夫內戰結束後，聯合國在荷蘭海牙成立「前南斯拉夫問題國際刑事法庭」，以「違反人類罪」（Crimes against Humanity）起訴發動戰爭的各方政客和軍頭，一共有161人。其中之一，波士尼亞－赫塞哥維那境內的克羅埃西亞將領普拉雅克（Slobodan Praljak），在2017年11月29日被判決戕害波士尼亞回教徒，必須入獄服刑20年，他當庭大聲抗議，緊接著服毒自殺，經急救無效，數小時後逝去，由於現場轉播，震撼了全球的電子媒體。一個月之後，2017年12月21日，經歷了24年運作的「南刑庭」，正式關閉。
面對戰爭和屠殺，有良知的歐洲人推動了對納粹丶法西斯和極端民族主義的深刻反省與懺悔，種族歧視的現象也因此而有所緩解，但是並未真正的根絕。
近二十年來，由於美國總統小布希一意孤行，執意發動對中東和中亞的戰爭，而歐美國家又在北非和中東推動顏色革命，激化了伊斯蘭教國家的內部衝突，導致成千上萬的難民鋌而走險，冒死偷渡歐洲，掀起了難民危機。迄今，已有逾一百萬難民湧入歐洲，僅德國一地就收容了近九十萬人；另外還有約三百萬人停留在土耳其丶黎巴嫩丶約旦和伊拉克等地。
面對人數龐大，以回教徒為主的難民和移民，歐洲白人的種族主義復燃了！從德國西部的科隆到東部的德勒斯登，都出現了反穆斯林移民的抗議行動，而且越演越烈。
其中，強力主張反移民丶持疑歐派（Eurosceptism）立場的「另類選擇黨」崛起，該黨將「伊斯蘭不屬於德國」寫入政治綱領，並提出「反猶太」的主張，認為德國人若要走出困境，就必須對納粹歷史發起「180度的認知翻轉」，不能再一味的自我檢討丶否定過去。目前該黨已獲得一成五左右選民的支持，在國會709席中掌握91席，在全德的州議會共1866席中擁有244席，另外，在歐洲議會的德國代表96席中，也擁有11席。
這反映出「疑歐派的民粹主義」已與「極右翼的民族主義」結合，形成一股新的民族主義風潮。而在美國這一邊，川普的白人沙文主義正積極鼓動英國脫歐和歐盟裂解，進一步則公開反對外來移民，積極抵拒伊斯蘭丶佛教和儒家文化的蔓延。而反華丶反亞裔的新趨勢，也已隱隠然躍動，而且正蓄勢待發。
在這樣的處境下，在歐洲和北美地區不同背景的華人，究竟該如何面對白人沙文主義和種族主義的傾軋？是自責丶自憐，還是捐棄成見，通力合作？或是選擇低聲下氣，依附於白人權貴的庇蔭？華人社會必須真正的覺醒，和衷共濟丶自求多福，才能免於族群的傾軋，也才能擺脫種族凌虐的噩運。
塞爾維亞的極端民族主義軍事組織切特尼克Chetnik的旗幟。（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作者／周陽山（金門大學兼任教授，曾任立法委員、監察委員、國大代表）
1981年秋，我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唸書，一去就是七年的光陰，起先住在哈林區旁邊的學校公寓，對於白人優越感，以及黑人丶拉丁美洲裔及其他少數民族面臨的歧視和屈辱，感受至深。後來，搬到了皇后區的的陽邊和法拉盛，也曾經在中餐館旁，被開車路過的白人沙文主義者莫名的辱罵丶潑水，親身體會到身為亞裔在美國的現實處境。
前後十餘年在美國生活的體驗，清楚的告訴我：這裡畢竟只是「白人的大熔爐」，「有色民族」卻難免受到歧視的待遇。
最近幾年，我看到許多在美華人迎合白人沙文主義的訴求而成為「川粉」（川普的粉絲），這是對種族主義者的荒謬期待！誤以為只要華人自認是「模範少數民族」，低下頭丶自我克制，就可以免於白人種族主義者的歧視和打壓。
但是，在美國歷史上，華人從「豬仔」到「清客」（Chink，對華人的歧視用語），卻從未取得主流民族的平等地位和公平待遇。2012年2月中，林書豪代表紐約尼克隊在NBA中打輸了一場比賽，ESPN體育台立刻以「chink in the armor」（「盔甲上的細縫」丶「矇矇眼的中國佬」）等辱華字眼，大加嘲諷。至於運輸部長趙小蘭家族，也正面臨美國主流媒體的質疑和調查。這反映了真實的華人社會地位，不過是次等的異類。
從1989年起，幾乎每一年我都去歐洲訪問研究，親眼體會到種族主義的不同面貌，以及在歐洲與美國白人沙文主義的差異。
歐洲白人是歐洲大陸的世居民族，經歷過長期的戰爭丶民族遷徙和大屠殺，族群區隔十分明顯，主要是拉丁丶日耳曼和斯拉夫三大民族，再加上芬蘭－烏拉爾（Finnic-Uralic）丶基爾特（Celtic）丶波海（Baltic）丶突厥（Turkic）丶巴斯克（Basque）等少數民族。
至於美國白人則是美洲大陸的外來入侵者，大部分是在歐洲受到歧視的宗教異端，爭取自由，或快要活不下去的「白垃圾」（white trash）。他們在大量屠殺原住民印地安人之後，驅趕了法國人和西班牙裔，逐步搶奪到這塊跨接兩洋的沃土。而這些來自歐洲不同地區的移民，逐漸同化成為「白色的美國人」。而其中，居核心主導地位的則是WASP，也就是白人（White）丶盎格魯－撒克遜裔（Anglo-Saxon）和基督新教徒（Protestant）背景。他們不但是文化上的主流，同時也是政治上的優勢族群。
基於此，在美國，與新教徒相異的天主教徒丶猶太裔和東正教徒，以及佛教徒和回教徒，也都屬於弱勢族。美國立國兩百多年，循例都是由新教徒出任總統丶副總統，一直到1960年，才出現第一位天主教徒的總統──愛爾蘭裔的甘乃迪。又過了40年，2000年出現第一位猶太裔的副總統候選人李伯曼，他和總統候選人高爾在「選民票」（popular vote）部分以543,895票勝出，但在「選舉人票」（electors）部份卻以5票之差（266：271）不幸敗北。由此可見WASP實質上的優勢地位。
至於在中丶東歐各地，種族歧視和族群傾軋的現象則是因時丶因地而異。
二次大戰前，猶太人和吉普賽人受到白人的歧視。這是因為猶太人努力丶用功，會賺錢，特別遭人忌。而吉普賽人卻被視為低下丶貪窮和落後的象徵，也容易遭人恨。他們甚至面臨滅族的大屠殺！凡是參觀過種族滅絕集中營的人都會感到恐怖和驚訝：為什麼法西斯和納粹這類白人種族主義者，對異族如此殘暴，泯滅人性，必殺之丶除之而後快？
二十多年前，我在波蘭南部克拉考（Crakow）附近的奧許維茲（Auschwitz）集中營，看到大門口堆積著像小山一般高的兒童皮鞋和老式皮箱，以及用人的毛髮編造出來的織毯，真是殺戮無情丶毛骨悚然！而毒氣室的陰森冷酷，更令人不寒而慄。在這裡，據估計有110萬人死於非命。
除此之外，在德國丶挪威丶波蘭丶白俄羅斯丶義大利和克羅埃西亞等國，也都設有種族滅絕的集中營。其中，義大利集中營戈那斯（Gonars）丶莫尼勾（Monigo）和瑞布（Rab，該地目前已成為克羅埃西亞的領土），則是特別針對斯洛文尼亞人和克羅埃西亞人進行滅絕屠殺，一共有四丶五千多人在此寃死。
克羅埃西亞的法西斯軍事組織烏斯塔沙Ustashe的旗幟。（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至於克羅埃西亞境內的集中營亞塞諾瓦茨（Jasenovac）則是由該國的法西斯組織「烏斯塔沙」（Ustashe）針對塞爾維亞人和猶太人進行大屠殺，至少有83,000人罹難。
據不完全的統計，在二戰期間，一共有三十萬塞族死於克羅埃西亞人之手！反之，塞爾維亞的極端民族主義組織「切特尼克」（Chetnik）也採取了手段殘暴的反制行動，至少有三百個村莊和城鎮被毀，逾65,000人被殺。
這也埋下了四十多年後慘烈的戰禍。1990年代，南斯拉夫內戰期間的族群傾軋造成逾十四萬人橫死，三丶四百萬人流離失所，至今餘恨難消。
在波士尼亞首都薩拉耶佛，我參觀了由私人經營的「南斯拉夫內戰博物館」，在種族屠殺丶血淋淋的照片牆邊駐足觀看，感到十分悲涼，恐怕只有「人間地獄」這幾個字足以形容了。這正是假「民族自決」與「民主轉型」之名推動的民族戰爭和種族清洗（ethnic cleansing），而其中犧牲最大的的卻是尋常的老百姓！這是當代巴爾幹半島最慘痛的悲劇。
當南斯拉夫內戰結束後，聯合國在荷蘭海牙成立「前南斯拉夫問題國際刑事法庭」，以「違反人類罪」（Crimes against Humanity）起訴發動戰爭的各方政客和軍頭，一共有161人。其中之一，波士尼亞－赫塞哥維那境內的克羅埃西亞將領普拉雅克（Slobodan Praljak），在2017年11月29日被判決戕害波士尼亞回教徒，必須入獄服刑20年，他當庭大聲抗議，緊接著服毒自殺，經急救無效，數小時後逝去，由於現場轉播，震撼了全球的電子媒體。一個月之後，2017年12月21日，經歷了24年運作的「南刑庭」，正式關閉。
面對戰爭和屠殺，有良知的歐洲人推動了對納粹丶法西斯和極端民族主義的深刻反省與懺悔，種族歧視的現象也因此而有所緩解，但是並未真正的根絕。
近二十年來，由於美國總統小布希一意孤行，執意發動對中東和中亞的戰爭，而歐美國家又在北非和中東推動顏色革命，激化了伊斯蘭教國家的內部衝突，導致成千上萬的難民鋌而走險，冒死偷渡歐洲，掀起了難民危機。迄今，已有逾一百萬難民湧入歐洲，僅德國一地就收容了近九十萬人；另外還有約三百萬人停留在土耳其丶黎巴嫩丶約旦和伊拉克等地。
面對人數龐大，以回教徒為主的難民和移民，歐洲白人的種族主義復燃了！從德國西部的科隆到東部的德勒斯登，都出現了反穆斯林移民的抗議行動，而且越演越烈。
其中，強力主張反移民丶持疑歐派（Eurosceptism）立場的「另類選擇黨」崛起，該黨將「伊斯蘭不屬於德國」寫入政治綱領，並提出「反猶太」的主張，認為德國人若要走出困境，就必須對納粹歷史發起「180度的認知翻轉」，不能再一味的自我檢討丶否定過去。目前該黨已獲得一成五左右選民的支持，在國會709席中掌握91席，在全德的州議會共1866席中擁有244席，另外，在歐洲議會的德國代表96席中，也擁有11席。
這反映出「疑歐派的民粹主義」已與「極右翼的民族主義」結合，形成一股新的民族主義風潮。而在美國這一邊，川普的白人沙文主義正積極鼓動英國脫歐和歐盟裂解，進一步則公開反對外來移民，積極抵拒伊斯蘭丶佛教和儒家文化的蔓延。而反華丶反亞裔的新趨勢，也已隱隠然躍動，而且正蓄勢待發。
在這樣的處境下，在歐洲和北美地區不同背景的華人，究竟該如何面對白人沙文主義和種族主義的傾軋？是自責丶自憐，還是捐棄成見，通力合作？或是選擇低聲下氣，依附於白人權貴的庇蔭？華人社會必須真正的覺醒，和衷共濟丶自求多福，才能免於族群的傾軋，也才能擺脫種族凌虐的噩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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