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拐」—銀行是怎樣被「忽悠」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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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現在趙本山不怎麼出來給全國人民逗樂了，但是前些年本山大叔在春晚上的巔峰之作《賣拐》依然給我天朝子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忽悠」一詞，從東北方言演變成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普通百姓的對吹噓、說大話、行騙、說假話的統一表達法。

2013年6月，X寶的「X寶」如石破驚天的孫猴子橫空出世，金箍棒一般攪動了整個金融界。已經獨霸互聯網領域的XX公司的最強公關團隊、互聯網金融企業的創業者、少數不安分教書的「教授」和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官員、媒體記者，竭盡《賣拐》中的「大忽悠」之能事，以「互聯網金融」、「金融科技」等名詞為代表的新金融模式，用「大雲平移」+「區塊鏈」+「人工智慧」等華麗的包裝辭藻為外衣，好聽的話是「銀行不改變，我們就改變銀行」。不好聽的話是「顛覆傳統金融」、「重塑金融服務模式」。

互聯網金融的傑出代表產品「X寶」如金箍棒從數百億蹭蹭地竄到1000億、2000億…6000、7000億。媽呀，橫空出世的孫猴子真的是可以大鬧天宮的呀！太TM嚇人了！

一時間，全國上下各種互聯網金融論壇、講座、培訓班用天女散花、雨後春筍、多如牛毛等辭彙怎麼形容都不過分。2013、2014甚至到2015年，如果那個金融論壇沒有互聯網金融作為重要議題，似乎就稱不上是金融的會議、論壇和峰會。

筆者說的這四類「大忽悠」們大有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態勢，不管是原來做什麼買賣的，都粉飾以互聯網金融公司的面目開始紛紛涉足金融業務。

第一種是原來做貿易和傳統製造業、服務業的小老闆們不好好做實業了，開始裝模作樣地搞P2P和眾籌等金融業務。

幾乎是一夜之間，各類P2P、眾籌在祖國各地遍地開花，僅P2P公司由2012年底的百十家，從2013年底開始1000、2000家的速度在瘋狂地增長，到2015年達4000多家。於是乎，第三方支付公司的CEO們、P2P和眾籌公司的「創始人」們，或西裝革履、或T恤牛仔褲的「喬布斯」裝扮，儼然以新金融代表的形象出現在各種媒體和聚光燈下，高擎所謂「普惠金融」的大旗，穿梭於各類會議、高峰論壇之間，張口「顛覆、重塑」、閉口「風口、風投」。他們對傳統金融的評價幾乎一致地是「保守、落後、高冷、官僚...」，殺氣騰騰地要拿傳統金融開刀問斬了。

他們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理財、融資門店開到了主要街道上，甚至菜市場、超市門口都可以擺攤賣理財。2015年底，英明的黨中央政法委領導炮轟部分互聯網金融涉嫌非法集資、詐騙之劣行后，他們又開始以上山下鄉的方式轉向廣大的三、四線城市和農村去繼續行騙，哄騙連銀行卡都不大用的縣城大媽和農民伯伯。

第二種是地方政府的官員們忙著拿出減稅、給開辦費甚至給核心團隊成員北京上海戶口等優惠條件，動輒就是互聯網金融「孵化器」、「創業谷」「產業園」等慣用的傳統招商手段吸引互聯網金融企業入駐。

第三種還有金融監管部門和地方政府懂點金融的官員、少數不管以前教什麼課的大學教授，都搖身一變成為互聯網金融的專業人士、專家和權威，現在也都四處趕場子參加論壇、峰會、培訓班等，甚至給互聯網金融企業站台的也大有人在。他們成了各種互聯網金融會議和媒體爭相追捧的明星。

第四種是不明真相的吃瓜媒體和記者。

如此範圍廣、影響大、人數多、頻率高的「大忽悠們」出現在各種場合和媒體上，再加上寶寶們和P2P們的發展一路高歌猛進，這種忽悠的方法誰能招架得了呀。

於是，連國內很多資深的銀行家們都不淡定了，一方面通過各種渠道和方法向監管當局表達應該統一監管政策和尺度的強烈建議，另一方面也開始著手制定所謂銀行的互聯網金融發展戰略。其實就是跟著模仿互聯網企業的業務產品和服務模式在後面緊追猛趕。以宇宙行為例，業內享有盛譽的掌門人姜建清一手主導了所謂E-ICBC戰略架構（好像他一退休，現在媒體上看不見E-ICBC的文章了，吼、吼！），融e購網上賣商品、融e聯構建社交圈。有能力的銀行有網上買商品的，有搞P2P的，有包裝資產賣理財的，有做在線POS貸、工資貸、公積金貸的。沒有能力的中小銀行開始與互聯網金融企業、金融資產交易所明裡暗裡、勾肩搭背地做資產出表、或非銀行資產包裝成理財賣給銀行客戶。民生銀行的前任董事長也跟著起鬨，2013年提出民生電商、社區銀行、直銷銀行三大戰略，更是攪得國內的銀行行長們心神不寧、六神無主，習慣於循規蹈矩做傳統銀行業務的行長們開始按照「大忽悠們」的引導去跺腳、去思考：到底傳統銀行向何處去？銀行如何應對互聯網金融的挑戰？

國內幾乎所有的銀行經營者，都開始把銀行內部大部分的IT開發資源、運營管理資源及相應的人力資源一股腦兒地投入到向零售銀行轉型、效仿互聯網金融企業的業務發展和經營模式，甚至有的銀行用互聯網金融企業同樣的方式、做同樣的業務。

總之，這就印證了的「大忽悠」的那句經典台詞「你跺你也麻！」大多數銀行行長們按照「大忽悠」們的路數去思考和發展業務，也去使勁跺腳，的確給「忽悠」麻了。

有看官該問了：你不是說給忽悠瘸了嗎？各位莫急，下面，我來扒一扒為啥說被忽悠瘸了。

我們先說說前面四類「忽悠」們為何這麼賣力的去忽悠。

首先說說2013年這個特殊的年份，擁有公認的最優秀的公關團隊的X公司，其」X寶」出世的時間與X寶它東家在香港上市受挫的時間基本處在同一階段。為去美國上市鋪路、輿論造勢，藉助爭氣且一路高歌的「X寶」，開足馬力宣傳互聯網金融將對未來金融發展帶來改變。從這個層面上來說，這種做法無可厚非。

其次，說說其他的互聯網金融創業者，英雄不問出處，不管是原來做什麼行當的，現在都是互聯網金融弄潮兒身份。真心實意想做普惠金融的有之，想做大企業走資本市場道路發財者有之，想自融自貸服務原有企業者有之，想進入這個圈子撈一票就跑者有之，更有甚者還有上午網站上線吸金、下午就跑跑的騙子登場。他們要發展就要吸粉、引流、擴大交易額，還要應付「薅羊毛」一族，這些都需要花錢。營銷和運營的錢自己不可能全掏，要在各種場合鼓噪互聯網金融是來顛覆傳統金融的美好故事，吸引投資人拿錢給他們可勁造。當然，現在這些P2P、眾籌企業的運行的情況，地球人都知道，我就不多說了，只說網貸之家的一個數據：截止2016年12月底，國內P2P平台累計數量為5881個，其中停業及問題平台3491個，占平台總量的56.9%。出問題平台損失的可都是普通老百姓的錢呀，一個「e租寶」平台就整380億的老百姓集資款不能兌付，那3千多個平台涉及多少錢呀？！原來說好的普惠金融去哪兒啦？

再次，說說那些趕場子演講的官員和本應該好好做學問的「教授」、「磚家」們。身居監管部門要職的官員們到處演講的原因不外乎有三：一是作為金融主管部門理應出來發聲，正確引導互聯網金融的發展方向和輿論導向；二是拗不過一些熟人、朋友的邀請，參加一些商業性會議、論壇和培訓班；三是為了大家都懂得原因，呵呵。當然，後來組織上有紀律要求和約束了，處級以上幹部的身影從這些場子里消失了。

我們再說說那些從2013年開始的互聯網金融場子，2015年後又轉戰到金融科技場子，現在又出現再區塊鏈和人工智慧場子里的教授們。不論是現在還在大學里任職，還是已經投到知名互聯網企業門下做門客，他們不甘心掙學校里給的幾個死工資，好不容易趕上這一撥魚群，叫二他媽媽多烙幾張餅，一定要抄上一把。他們四處演講、辦互聯網金融XX會，甚至給像「e租寶」這樣的公司站台。這其中有個別目前仍活躍在各種場子里的X教授，眾親只要在網上扒一扒他在給「e租寶」站台時對「e租寶」的高度評價和認可，與「e租寶」被查處後接受記者採訪的內容，將兩者做一下對比，就可以認定這類教授為了毛爺爺，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為教授教書育人應有的專業水準和道德操守。現在被人罵、甚至再公開場合被人撕破衣衫吐口水都是活該！

最後，再說說像吃瓜群眾一樣的記者們。說良心話，不能對他們的專業辨別能力有過分的要求，人家追逐財經新聞熱點的做法沒有錯，跟著一起吼幾嗓子也是情有可原。

綜上，各色人等一起「忽悠」，銀行主要經營管理者的思維跟著一起向著互聯網金融方向跺腳，一跺就麻、一跺就是好幾年。少有幾家銀行去冷靜地對所謂互聯網金融的業務種類、運營模式、技術方法、獲利方式等與傳統銀行進行深入的分析、對比。

除去一些騙錢的互聯網金融企業，一般互聯網金融的服務對象、產品種類、技術方法、實現模式無非都是運用互聯網手段、借用一些大數據方法為個人和極少數的小微企業提供融資服務。尤其是2015年十部委開始規範互聯網金融發展、整頓互聯網金融秩序以來，政策上已經非常明確互聯網金融企業的服務對象、業務範圍和實現手段等。這與銀行服務的對象、產品和手段有著非常大的差異。

縱觀國內所有的銀行經營均是一手抓風控、一手抓盈利；銀行不僅服務個人，還要服務機構客戶。

筆者願意在這裡重申三遍：對公業務是銀行業務的基石！對公業務是銀行業務的基石！對公業務是銀行業務的基石！

而最近幾年，把銀行大量的資源投入到所謂互聯網金融去發展個人零售業務上，而忽視了對基石業務的持續投入。

銀行這幾年，真的給「忽悠」瘸了！

2016年11月17日，波士頓諮詢公司（BCG）發布最新報告《完美公司銀行2020：危中有機、轉型發展》指出:「公司銀行業務是傳統銀行業務中的基石，其資產、收入、利潤貢獻都達到行業的一半。聚焦銀行業收入池，預計銀行業總體收入將從2015年的4.7萬億元人民幣上升至2020年的7.7萬億元人民幣，年均複合增速10.5%。其中，受到經濟結構調整、多層次資本市場發展和企業「去槓桿」等多方面的影響，公司銀行業務收入佔比預計將從2015年的47%微降至2020年的46%；絕對值預計從2015年的2.2萬億元人民幣上升至2020年的3.5萬億元人民幣。公司銀行仍為整個銀行業的第一大收入來源，增長主要來自中型、小型企業客戶，以及交易銀行、投資銀行等業務。」

從波士頓諮詢公司的報告中我們可以看出，以2015年銀行業整體收入的數據來看，零售銀行34%的貢獻度中較大的高端私行（9%）、高端財富（8%）、高端理財（7%）、中端理財（6%），而最適合所謂互聯網金融服務的客戶群體的大眾客戶，其貢獻度僅佔4%。

筆者又從2016年部分上市銀行的半年報中摘錄了一部分數字，用存貸款和收入結構的數字更加證明了波士頓報告的觀點。

我們再來看看央行2016年第三季度的支付結算體系運行報告中，第三方支付公司的支付交易筆數與銀行機構結算業務筆數的對比。

乍一看這個數據，第三支付公司的支付業務筆數已經超過了銀行機構電子銀行的交易筆數。莫急，看看下面的數據：

註：銀行機構的三季度發生票據業務7122.8萬筆，金額44.39萬億元。其中支票業務支票業務6506.20萬筆，金額40.98萬億元。

儘管票據業務的佔比在逐年下降，但是票據尤其是支票業務，作為對公客戶對外的重要支付手段，因其支付方式的自身特點，並非電子渠道所能替代。在我們國家除上海銀行業在使用個人支票業務外，絕大部分省區該業務都沒開展起來，使用支票業務的主體是機構客戶。既不能被第三方支付公司的支付所替代，也不會被銀行的電子銀行支付完全取代。

綜上三個方面的數據統計，商業銀行要儘快地調整思路和工作方向、工作方法，將有限的資源向對銀行貢獻度大，而互聯網金融企業禁入的對公業務傾斜。

當然，我們也非常欣喜地看到招行、浦發、中信、民生等銀行的領導高瞻遠矚，組織集電子銀行、現金管理、貿易融資、供應鏈融資等業務為一體的交易銀行部，為對公客戶提供互聯網金融+傳統銀行業務的整體解決方案服務。我們應該為這些銀行點一個大大的「贊」！

當然，筆者不是排斥「大雲平移」等新技術在銀行領域裡的應用，而是呼籲銀行的資源要向對公業務予以傾斜。「大雲平移」在傳統銀行業務領域裡的應用遠沒有達到應有的廣度和深度，需要銀行從業者們好好地下功夫去研究思考和應用推廣。尤其是大數據在授信業務的風險控制和預警方面，對傳統銀行的貸前審查、貸后管理方面有著非常廣闊的應用前景。

互聯網金融也好，金融科技也罷，僅僅是用互聯網、IT技術作為手段去做金融業務，改變不了金融的本質和特性。未來，一定是傳統金融業務與互聯網、IT技術應用的融合，而不是誰顛覆誰的問題。這幾年互聯網金融企業過山車式大起大落的發展，給傳統銀行敲響了一記響亮的警鐘。賺錢賺到不好意思的時代已經過去，如果銀行不改變，真的會被已經改變了的銀行和與銀行深度融合的互聯網金融企業甩在競爭的後面。

既然，銀行作為「范廚師」在過去的幾年，已經被「忽悠」瘸了，且有的銀行已經架上了雙拐。好在部分銀行已經幡然醒悟並有所行動，即使沒有識破「忽悠」的跛腳銀行現在動手還來得及。再加上我英明的黨中央國務院派出央媽牽頭整頓互聯網金融秩序、規範互聯網金融發展，等於給跛腳的銀行一個康復期，可不能再錯過這個政策的紅利期。要在這個有限的紅利期中傳統金融與互聯網技術融合發展，對公和零售業務齊頭並進。

傳統銀行的從業者們應該向互聯網金融企業這幾年給自己上的生動的一課表示敬意，由衷地說一句：「吃一塹長一智，謝謝啊！」

本文是作者淮河子授權九卦金融圈獨家發布，碼字不易，轉載務必註明來源，否則將謝絕轉載。（編輯：蘅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