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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5
雖然醫生在患者面前不苟言笑的多，但是怒氣沖沖的也少。
筆者接觸的臨床醫生還是少，只親歷過一次當著患者面的慍怒，而且動氣的偏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名醫老主任。
一
這是一次社區癌友自發組織的活動。
在街道政府和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支持下，TA們建立癌症康復社團多年，終於迎來了第一批活過5年的病人。
活過5年，在癌症病患心目中的重要性極高，像燈塔，似里程碑。
其實這種提法，並不一定科學，但一直被認為是患者邁向痊癒、徹底讓腫瘤滾蛋的一道重要的「坎」。
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腫瘤條線醫生，作為社團的支持者，接收到一個訴求。
癌友們想邀請一位腫瘤界的名醫大咖參加這次活動，順便接受一次醫學諮詢和科普教育。
二
這麼重要的活動，當然想著能請到越大牌越有名的越好，就輾轉把訴求，通過區疾控中心轉到筆者這裡。
其實這並不算難，所謂「名醫」又沒有明確的定義和界限，各大醫院都是人才濟濟，高級職稱的也是滿天飛了。
但真正算得上有名的，還得在社會上有一定影響力，於是鎖定了某名醫老主任。
雖然真得非常有名，但總歸是老主任了，比現役主任好請許多。
老主任一開始也是欣然答應，因為這已經是他半退休生活的一部分了。
但是細一打聽，得知是給癌症患者諮詢授課後，竟立馬拒絕了。
為什麼呢？筆者是一臉的蒙逼。
老主任說自己是業界最愛也算很早就熱衷於做科普的，但是迄今為止只開展過針對一般人群，講授癌症預防、早期發現、早期診斷和早起治療的知識，從沒有給癌症患者上過課。
因為他覺得對患者來說，「定時隨訪，請遵醫囑」這8個字就足夠了。
筆者為了能請動老主任，旋即出了個鬼主意：咱這次不搞授課，就做醫學諮詢，先讓患者講講自己的病情，再把困惑提出來，請您回答不就成了。
三
老主任也是抱著吃螃蟹的心態，勉強同意了邀請。
老主任的「名醫」影響力，果然是名不虛傳，現場癌友多半聽說過他的鼎鼎大名，對老主任的到來報以了熱烈的掌聲。
老主任對這種活動形式也很感興趣。
只見正好是5位「壽星」，有男有女，都在五六十歲左右，頭戴生日帽，胸前扎著印有「抗癌明星」字樣的綬帶，興高采烈地接受大家的祝福。
接下來是「明星」感言，分享抗癌經驗。
5位癌友，都不是擅長言辭的人，一半是激動，一半是緊張，一個個結結巴巴、嗯嗯啊啊地各講了兩三分鐘的話，也實在沒有精彩的亮點之處。
連演講的結構都幾乎一模一樣：我是XXX，得的是XXX癌，現在在吃XXX，能走過這5年很激動+很開興，經驗就是心態要好。然後是鼓勵大家都能活過5年，長命百歲，最後是感謝。
四
5位癌友還沒講完的時候，筆者發現老主任已經在一個勁兒地瞄我。
和他對視了一下，他是一個勁兒的搖頭，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手抬起又放下的，都不知道往哪裡擱了。
總算分享結束，還沒等主持人發話，老主任先舉手示意要講幾句。
大夥當然是求之不得的。
沒想到老主任開口第一句就是：我剛來的時候很高興，現在卻感到很失望。
「各位病友，我今天真是很高興地來參加這樣的活動，因為我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
以前但凡有人請我講課，都說X教授，您隨便講什麼都行，還說我名聲在外，講什麼大家都愛聽。
現在想想，我一直在講癌症的預防和三早，好幾次台下坐的都是像你們這樣已經完成治療的病友，我還在講怎麼樣防癌。
現在反思，是自己的問題！我的專業是X癌，得這個癌的病人都活不長，很少能像你們這樣的，看來是我了解你們太少了。
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但我一定要告訴你們，你們也錯了！
五
「剛才聽了5位病友的演講，我真得很不愛聽，不說惱火生氣，也是一聲嘆息。
你說自己生的是腸癌，一直在吃中藥；
你說你得的是前列腺癌，每天靈芝粉當飯吃……
只有這位阿姨說得還聽得進去，經歷了乳腺癌診療，內分泌治療剛剛停。
但我要問大家的是，沒有人的腫瘤是開刀開掉的？沒有人是接受過化療的？沒有人是接受過放療的嗎？
很顯然不是！有個大肚漢，一頓吃9張餅才飽，但吃到第10張時就吃不下了。
他就自作聰明，第二天要求人家直接賣給TA第10張餅就可以了……
如今，在座的是否已經將你們吃過的我們這些「餅」，也忘得一乾二淨？
醫生給你們開刀，去掉了大部分癌細胞，化療和放療把殘存的癌細胞殺滅。你們身體裡面沒有癌細胞了，難道是吃中藥、吃靈芝或者心態好就能辦到的？
……
現場的人都沉默了。
想到我們這些「滅火宣傳員」總是被遺忘，沒想到那些長期在一線「滅火」的臨床醫生，盡然也就這樣被遺忘了。
那句「曲突徙薪亡恩澤，焦頭爛額座上客」，可以改成「焦頭爛額也忘掉」了。
這也牽出了另一個重要的話題——感恩教育，到底該不該提倡？
本文是春曉醫生參與腫瘤患者生存健康管理體系建設項目的心得體會，所有文字僅代表個人觀點，用於分享交流。
歡迎參與和關注本項目的同行留言，您的想法和建議，將有助於工作的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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