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羅玉鳳

多年以後，當32歲的羅玉鳳站在紐約街頭吹著大西洋的海風時，會想起在上海參加達人秀唱愛情買賣的那個遙遠的下午，那些回憶就像故鄉的月亮碎在水面。

「我一看有人提著包離開這個城市，別管他去哪，我都很羨慕。住在這種小地方，一個人懂詩經懂楚辭精通古漢語，就跟六指一樣是個累贅。」

當她在奉節黃泗國小表白被男教師明確拒絕之後，她終於下定決心離開奉節，離開重慶。

這裡的人不知道欣賞她這樣的才女，她要往更遠處走，更大的城市走，離開這個困住她鋪天蓋地才氣的牢籠。

她的第一選擇是上海。

「我不知道春天是個什麼樣子/不過是見著一些雪片/在牆根下開花，發芽/一些日子草草的開始/又草草的結束/我看到自己的墳墓了/它面朝南方/它端坐雲朵之上/我從沒吃過紫色的櫻桃/天空綠了/所有的陽光都很耀眼/一些泥沙心滿意足/我永遠端坐雲端以上。」

她在筆記本上寫下這首詩，到上海的第一個冬天尤其漫長得多，一萬多份簡歷杳無音信，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她的積蓄所剩無幾。

接到母親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吃剛點的一份重慶小面。

「你快回來好好當你的老師，拿著固定工資在奉節也能過得好好的，然後找個人嫁了，上海那種地方不是你這樣的人待得起的。」

「我就不信邪，憑什麼別人待得起我待不起？我不要嫁給那地方的人，他們什麼都不懂欣賞，書都沒讀過幾本，怎麼配得上我？」

她掛了電話，一臉怒氣，她不甘，她自認為自己是窈窕淑女，怎麼會沒有君子好逑呢！她確信她有這個本事，能讓全的男人都知道她，她羅玉鳳從來都不是凡人。

那一晚，她擠在群租房的小單間里，望著窗外上海鱗次櫛比的高樓，空氣壓抑得她透不過氣來，像是一座被隔絕的孤島，任憑吶喊再大聲也沒人接收她的信號。

2010年是屬於草根網紅的。有偽娘，有犀利哥，有艷照門女主，草根們玩了命地博出位。深讀《故事會》《知音》的她很清楚地知道一個道理：

越出格的標題看的人越多，越奇葩的人和事件，圍觀的人越多。

當她在冰冷而規律高樓聳立的陸家嘴發徵婚傳單時，所有人都拿戲謔的眼光打量著她全身上下。

1米46的身高，既不前凸也不后翹，皮膚黑得像是剛從礦坑爬出來，徵婚標準卻是要求學歷高長得高還得帥氣性感冷酷，她是個奇葩，是個異類。

當有記者給她拍照時，她知道她很快就要紅了。

徵婚事件給她帶來了曝光率，她被人討論，被人肉，被扒皮，她走到哪裡都有人過來圍觀，她覺得這就是成名的感覺，她已然是個明星了。

所以當她參加達人秀時，評委問她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別時，她的第一反應是「我是明星啊，有人專門過來看我參賽的，他們是為我而來的。」

為了這次比賽，她拿出了一直沒有機會穿的白色背心，黑色絲襪和白色高跟。

高跟鞋是一定要的，她的身高從國中開始就停止了拔高的趨勢，她覺得自己被男老師拒絕的原因一定是因為身高，這影響後代基因，所以但凡出門高跟鞋是必須的。而黑絲，她覺得黑絲加白色背心會顯得性感，她出門之前，在鏡子前捯飭了自己兩個小時，她覺得她那天美艷不可方物。

選的歌是當年最火的愛情買賣，她把歌詞記在紙上，抄歌詞的時候，她突然一陣心酸，已經很久沒有戀愛了呢，意中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

「十有九輸天下事，百無一可意中人」

啊，她愈發心疼自己。

歌沒有唱完便被三個評委打斷了，她一直笑著，牙齒在黑色皮膚的襯托下，顯得很白。她嘲諷男性評委身材沒她好，她說圍觀群眾全是來看她的，她享受眾星拱月的感覺，她很直白地說想要通關卡，當然她沒有拿到。

下場的時候，一個男生拿雞蛋砸了她，嘴裡高喊，「請無恥的鳳姐滾出達人秀」。羅玉鳳的身材不高，雞蛋直接砸向了她的頭部，頭髮上沾滿了碎雞蛋，她臉色難看，顯然有點懵了。

事後面對媒體時，她面帶微笑地自我調侃稱，「他也許是因為被我拒絕過吧」。

選秀過後，她更紅了。

她知道要想紅必須夠奇葩夠出格，世界不缺少奇葩，缺少的是奇葩到底罔顧非議的另類。被網友批丑，她非要形容自己是天仙；動車事故一片哀悼，她非要反其道而行來找罵；嘲笑她身材不好，就偏要出席活動時穿低胸裝。

當鳳姐的言行傳到家鄉時，她的母親惱羞道「她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我管不了。」

「我一直以為，時間長了，這個城市就會習慣我，但是我發現，我一直像根魚刺一樣，扎在很多人的嗓子里。」

像她當年隻身赴上海一樣，她又隻身去了美國。往更大更遠的地方走去，這個目標從來沒有變過。

她從網紅變成了修腳工，依然愛吃重慶小面。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的她倒不是沒有過去國懷鄉，滿目蕭然的凄涼之感。有人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而她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不拿綠卡終不還。

她迫切需要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來證明自己當初離開家鄉是年輕時做過最正確的選擇。

三十二歲的她，在網路上混得風生水起，有罵名也有一群擁躉，錢來得很容易，不為房租發愁，歇工後去華人街點一份重慶小面，懷念下重慶的味道，暗暗想那個曾經拒絕過她的男教師，大概早已過上了為人夫為人父的生活了吧。

「還是處女嗎？」這個問題很多年前有人問過，現在依然有人問。

32歲了，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啊。

她以為她在向未來走去，向更寬廣處走去，向青草更青處走去。其實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之前她的文章我看了好幾篇，也贊了評論了，然後路轉粉。

突然發現，她辛辛苦苦寫了好久的號被fen了，歷史記錄也被清空了：

昨天她在文章中說要將上篇文章的打賞共計20萬的善款捐贈給公益平台，由第三方對大涼山的孩子進行資助，或許杯水車薪，但一定能幫助到一些人。

這是善行啊，怎麼就突然被fen了呢？

後來，通過一些途徑我打聽到了些有待商榷的小道消息：

1月14日09：35鳳姐通過微博說：《求祝福，求鼓勵》遭到了朋友大量篡改。

1月14日16：52鳳姐又通過微博說：我沒有任何推特帳號，我沒有團隊進行操作：

（網友扒出的截圖）

這些前後矛盾的事情，真真假假，似乎充滿了謊言。

想起她曾經在微博上發布的無腦言論，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以前的鳳姐愛炒作，愛自黑，是舊時代典型網紅，現在的鳳姐是新時代典型網紅，也就是意見領袖。之前的那些文章，更像是一種轉型。

當然，鳳姐有值得讚揚的地方，捐款這點就值得我們敬佩一輩子。每個人都有往事，有或大或小的污點，何況是很多年前的，原諒過去是成長最好的方式。

所以，那些一個勁罵鳳姐，或是一個勁挺鳳姐的人們，恐怕大部分都是基於片面的事件來發表言論，更多是個人情感的抒發。

對一件事的批判，對一篇文章的讚揚，會映射著我們思想是否已經獨立，信息認知是否足夠多。

願我們能不再盲目跟風，不再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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