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志願季|我的大學

1988年，我高中畢業。當時填報志願在聯考之前，家裡人又不懂如何填報志願，報考的事情頗費了一番周折，發生了一些趣事。

替我把關報考志願的是班導。班導崔宗漢老師教課非常認真，對學生也很負責，報志願之前，專門召開代課老師會議，研究如何科學填報志願才能提高錄取率，特別是對學習好的學生，更要嚴格把關。先發一張表格用鉛筆試填。因為當時作家還挺神聖，自己當作家的夢還沒做完，就填上山東大學中文系。過了半天，班導把表格發下來，我發現我的「山東大學」改成了「山東師範大學」。班導把部分學生分別叫到他辦公室談話。他對我說，山東大學是全國重點，我的預選成績在班裡排第九，報山東大學錄取把握不大，不如報師範大學，只要過了大學部線就能錄取，將來象他這樣當個教師也挺好的。

班導又發一張表讓再試填一次，這次我在「第一志願」里填上了華東政法學院。表格發下來，我發現又被改成了華東師範大學。跟周圍同學交流，一些學習成績不如我的報了北京大學、復旦大學，老師卻沒有改動。我說：「老師是不是偏心眼兒，好學校光讓你們報，老是讓我報師範。」一個同學說：「哪裡話，我反正考不上大學部，乾脆報幾個名牌大學先過過癮。老師認為學習差的報哪個學校都無所謂，反正是考不上，才懶得管我們，你們這些被改志願的都是大學部苗子。」班導把正式表格發下來，說這是最後一次填寫，大家一定要考慮清楚。我想班導認為我報華東政法學院沒有把握，就填上了中南政法學院，班導也沒再對我說什麼。

離聯考還有一個月，母親就開始緊張。因為我兄弟多，又是老大，考上大學，就可以少蓋三間房子，娶兒媳婦的事父母就可以少操一份心。高二時，二姨給我介紹過一個鄰村的姑娘，是我國中同學，若單論長相，比現在的舒淇、湯唯、朱茵、林志玲強多了。我靦腆地對二姨說：「只要女方沒意見，我就沒意見。」但母親堅決反對，說我不考上大學不許考慮婚事。聯考前幾天，母親不止一次地問我怎麼樣，我說考個大專應該沒問題，父親聽了很放心，母親仍不放心。我說：「校長早就講了，要一顆紅心，兩種準備，考上大學光榮，考不上大學也光榮，反正要有人考不上，要做好兩種準備，種地也是為國家作貢獻。」

轉眼到了七月六日，我和母親住進了縣城姨奶奶家，這是我家唯一的富親戚。姨奶奶特意做了幾個好菜為我壯行，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不久她老人家就去世了。可能是晚飯吃多了，熱量散發不出去，渾身熱得睡不著。母親搬了把椅子坐到我床邊，用芭蕉扇給我扇風。我勸她去休息，母親說：「你安心睡吧，這麼多年就看這三天了。」我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發現母親仍在給我扇扇子。起床后，母親給我煮了十個雞蛋，說吃十個雞蛋考試可以十全十美。我吃了六個就吃不動了，說白煮的雞蛋沒味，想吃鹹鴨蛋。母親說考試千萬不能「吃鴨蛋」（即得零分），讓我休息一會兒，又把另外四個雞蛋吃下去。我去考場考試，讓母親在家睡一會兒。考完語文出來，發現母親正站在校門口。母親問我考的怎麼樣，我說班導早有交代，考完一門課就放在腦後別管了，也不要互相對答案。母親聽了沒再問，後來母親說我這樣回答，她認為我考的不好，讓她擔心了好幾天。

就這樣，母親給我扇了三天扇子，每天早晨給我煮十個「十全十美」，終於把三天時間熬過去了。考完最後一門，母親象大病了一場，再次問我考的怎麼樣。我說不管學校如何，好歹能考上一個。母親對姨奶奶千恩萬謝，急著要回家睡覺。我讓她一個人先回家，我和幾個要好的同學湊了五塊錢，找了個小酒店喝酒。一個家住縣城的同學發狠說：「今天回家后，我要把高中課本全部燒掉，再也不看書了！」我和幾個同學都響應。第二天我回家后，面對保存完好的從國小到高中的所有課本，一時不捨得燒掉。父親說：「先別燒，萬一你考不上再復讀，這些書還用得著。」母親說：「凈說些不吉利的話。」

過了二十多天，還沒有一點消息，我心裡也沒底了。這天，村裡來了個收廢品的，我把前些天準備燒的課本拿出來賣。這時，鄰居丁二哥興沖沖跑來說：「我去城裡趕集，到一中看了看，考大學的分數都貼牆上了，富彬的在前幾名。」母親激動地不知所措，父親讓我用賣書的錢到村代銷點買了幾瓶啤酒，留丁二哥吃飯，丁二哥也沒客氣。

又過了幾天，錄取通知書下來，班導和幾個代課老師都替我高興，母親問我考的是啥學校，我說是法律大學部，母親說：「是不是畢了業到公安局工作？要是個大專就更好了。」我說：「大學部比大專還大，大專上三年，大學部得上四年。」母親說：「四年大學不算長，領個媳婦來見娘。」父親用一貫的口氣說：「先把學習搞好再說，先把學習搞好再說。」

報到那天，我坐長途公共汽車到商丘火車站。路過鄰村時，我看見了那位女同學。她正半敞著懷給孩子餵奶，昔日的風采已經看不到了。我沒有打招呼。我知道，對於我來說，一種生活，已經結束了。

大學期間的每個暑假，我都到單縣檢察院起訴科（公訴科的前身）見習，大四下學期在菏澤市檢察院起訴處實習。因為讀了法律，我得以到省檢察院工作，在經過了反貪、宣傳、民行等部門的工作歷練后，到了公訴部門工作。且不說成績和待遇如何，從參加工作的第一天起，我就很喜歡自己從事的工作，所以認為自己是幸運的。有人說，人生漫長，關鍵只有三步：上大學，找工作，選對象。也許在報志願的一瞬間，就已經決定了一個人一生的道路。活這麼大，命運真正掌握在自己手裡——報志願，是少有的一次。

來源 | 國家公訴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編輯 | 葉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