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後代思紅軍——入川見聞錄

近日，我們夫妻倆在四川安仁古鎮劉文彩莊園旁邊的一個農家小院住了兩天。雖然他家比別的人家住宿費高了點，但是我們一進院，看到的是窗明几淨，綠樹成蔭，地面光溜溜的，心裡特別舒服，就住下了!

兩天來，我們看了劉文彩莊園和建川博物館，由於建川博物館展廳太多，我們主要選擇看了國軍抗戰博物館、紅軍在四川的行跡、日本鬼子侵略的罪惡行徑，以及國共將軍塑像群，部分民俗館，如：三寸金蓮館、文革文物館......很有意思、很有收穫。

安仁古鎮自從出了劉文彩、劉文輝、劉湘，全都出名了。老公說：文革時，專門來四川打倒劉文彩的人是烏泱烏泱的;為了受教育，全國的紅衛兵也都往這裡跑......據說，過去，莊園里專門宣傳大地主如何欺壓百姓，如何用刑拘的方法對付窮人，聽說展的還有水牢。現在，這些內容都撤了，就剩下他的祖宗發跡、家裡的排場了。看看也就覺得沒啥特殊的壞，看到他家擁人住的地方，我覺得院落也還是比較寬敞、舒適的。

出了門，有些疑惑，我就問當地的住戶，劉文彩這個老地主當年有多壞?人家講：劉文彩這個地主在災荒年間，還給當地的農民分發過救災糧，沒有那麼壞!我的心怦然抖動起來，突然又明白了一些事。

(一)紅軍後代尋紅軍

因為我的父親是一位老紅軍，所以我對紅軍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不管走到哪裡，總愛打聽當地的紅軍情況。在安仁臨走時，我與住宿戶旁邊的一個賣蜂品的老漢聊起天來，老漢前幾年是個養蜂人，帶著自己的蜂群全國到處跑。

我問他本地紅軍時期的事情嗎?他說，在安仁這裡，紅軍進不來，這裡是平原，又是劉文輝、劉湘的地盤，紅軍在離這裡100多里地的邛崍高何鎮那一帶活動，那裡是山區，聽說還建立了蘇維埃政權，有好多年輕人都參加了紅軍。他還說，五年前，他在甘肅河西那邊放蜂、采枸杞蜜，曾遇到4、5個紅軍失散人員，都很老了。令人欣喜的是，其中一個就是邛崍高何鎮的。當時是那位失散的老紅軍的兒子碰到了這位養蜂人，聊天中得知養蜂老漢是四川安仁來的，(因為安仁和邛崍是鄰縣)回去后便把資料該告訴了自己的父親。那位紅軍失散老人立即隨兒子來見養蜂的老鄉。

養蜂人說：那個老紅軍當時雖然八十多歲了，但是，看起來還很硬朗。他十幾歲時，紅軍在高河鎮一帶活動，他就參加了紅軍，後來就跟部隊走了，爬雪山、過草地、跨過黃河，爾後遇上了「馬家軍」，除了死傷者之外，還有一部分紅軍扮成當地老百姓與當地人成婚存留下來。他們幾十年來放馬放羊，成了當地的牧民。那個老紅軍人說，他當年跟著這裡的紅軍跑了幾好青年個月、才跑到河西這裡，因為離家太遠，所以從就沒有了。

當養蜂人告訴他，現在只需要幾天就能回到家去了。老紅軍瞪大了眼睛不相信：怎麼可能?

最後，他們商定，先由老紅軍的兒子跟養蜂人回四川，找到老人的親戚和家人後，再把擇機把老紅軍從甘肅送老人回四川邛崍高何的老家。幾經周折，離家多年的老紅軍終於與親人們見了面，老人的後人們紛紛說：以為你們都戰死了，我們每年還給您上香、燒紙、磕頭嘞!

聽了這個故事，我的心酸酸的，還有些痛!我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與我父親同在紅四方面軍、最後又加入紅軍西路 軍的隊伍、在四川建立蘇維埃政權時的蘇維埃主席熊國炳，他是我西路軍作戰時被流散在西部沙漠村落中隱姓埋名、艱難度日，1960年連病帶餓死在西部，到死時，組織上也沒有 相認!

當年與部隊失散后，有很多紅軍血灑沙漠、命歸黃泉，他們像軍棋里被吃掉的棋子，永遠地拋撒在落後、封閉、渺無人煙、如雪的沙漠里，與親人相隔千里、生死兩不知!

想到這些，我鎮的好比吞刺在喉、淚眼婆娑。

有多少人能夠知道、或者能夠想到，有些西路軍老戰士雖然沒有戰死在疆場上卻被歷史遺忘在的昏暗，他們活著跟死有什麼區別啊?在某種程度上來講，甚至更慘!

(二)聽紅軍故事 思革命先烈

前文提到的熊國炳，是紅軍及西路軍的一位傑出代表。他雖然為了革命里吃盡了苦、受盡了累，立下了 汗馬功勞、建立了卓越功勛，但是，最後的結局卻很悲。1932年12月紅四方面軍入川后，熊國炳被群眾推選為竹峪鄉赤衛軍隊長和鄉蘇維埃政府主席。

1933年1月，熊國炳在創建赤北、赤江、洪口、南江、巴中等五縣(區)蘇維埃政權中，積極肯干，勤奮努力，受到

了徐向前等領導的讚賞。經鄺繼勛、袁克服推薦，熊國炳擔任川陝省臨時革命委員會委員，參加川陝省蘇維埃政府的籌備工作。2月初，經袁克服介紹加入共產黨。在中共川陝省第一次黨員代表大會上，熊國炳當選為中共川陝省委常務委員會委員。

1933年2月中旬，成立川陝省蘇維埃政府，熊國炳被推選為川陝省蘇維埃政府主席。抓政權建設，實行土地革命，組織地方武裝，發展工農業生產，政績斐然。是年6月反「三路圍攻"勝利后，根據地擴大一倍以上。熊國炳帶領工作組，日夜兼程，僅10多天就建立江口等6個縣蘇維埃政權。在8月初川陝省第二次工農兵代表大會上，再次被選為川陝省蘇維埃政府主席。熊國炳親自簽署發布了《川陝省蘇維埃政府肅反條例》等重要文件，力主肅反實事求是，注意保護革命幹部。赤江縣蘇維埃主席趙有義，有人誣告他田多地廣，招租納佃。熊國炳與省工農監察委員會主席商議，及時派員調查后，親赴毛浴鎮召開赤江縣蘇維埃執委會議，澄清事實，並保薦趙有義任川陝省戒煙局局長。1933年12月底，長池縣原下兩區團總廖豐伍糾集30餘人，乘夜襲擊元潭鄉蘇維埃政府，搶走紅軍運輸隊的槍支。正在下兩區指導工作的熊國炳獲悉后，立即帶赤衛軍、游擊隊50餘人追捕，將廖豐伍等全部抓獲。

在反「六路圍攻」中，熊國炳奔忙於戰爭前沿陣地，組織後勤人員送糧食、運彈藥、抬傷兵。1934年7月，反「六路圍攻"進入最激烈階段，為贏得萬源保衛戰的最後勝利，熊國炳派人到後方向群眾買糧、借糧;又親自帶人在南天門、青龍觀等大山區走鄉串戶，動員老百姓捐獻玉米、洋芋。在激烈的戰鬥中，熊國炳帶領通信員冒著槍林彈雨抬傷員。運輸任務緊急時，又命通訊員牽著他的馬去運送物資。熊國炳還多次組織慰問團，到大面山、玄祖廟、南天門、青龍觀等前沿陣地慰問紅軍。

1934年12月，在川陝省第三次工農兵代表大會上，熊國炳再次被選為省蘇維埃政府主席。翌年春，熊國炳率領川陝省蘇維埃政府工作人員離開根據地，向西轉移。紅軍撤出川陝革命根據地后，軍閥和地主還鄉團實行殘酷的階級報復，整個蘇區陷入血雨腥風的白色恐怖中。熊國炳尚未成年的長子被還鄉團殺害於石磐關，次子被打死在觀音岩，妻子趙氏帶傷外逃被活活餓死;生父熊朝興、生母鄧氏數次遭捆打吊押，肢體殘廢;弟熊廷文，受到百般摧殘后，逃至深山老宅而居;已出嫁的三個妹妹，均遭還鄉團的殘酷迫害，流落他鄉。

1935年5月，張國燾成立自任主席的「西北聯邦政府」后，川陝省蘇維埃政府成為有名無實的機構。熊國炳對張國燾的獨斷專橫不滿，受到張國燾的冷遇。熊國炳在憤懣苦惱之時，中共川陝省委婦女部長張庭富深知他對黨忠誠，十分欽佩，經常安慰他，勸導他，並逐漸產生了愛戀之情。紅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得知此情后，在戎馬倥傯中為他倆牽線搭橋，讓他們在毛兒蓋結成革命伴侶。是年11月18日，熊國炳任西北聯邦政府副主席。1936年1月，四川省蘇維埃政府在蘆山縣城成立，熊國炳任省蘇維埃主席。6月底，紅二、四方面軍在甘孜會師后，將大批黨政幹部派往部隊任職，熊國炳任紅四方面軍總後勤部經理處處長。10月，紅四方面軍到達甘肅會寧后，組成西路軍，西渡黃河作戰。11月10日，黨中央批准成立由陳昌浩、徐向前等11人組成的西路軍軍政委員會，熊國炳為委員。西路軍與數倍於己的馬步芳馬家軍血戰河西走廊，鏖戰倪家營、浴血梨園口，最後兵敗祁連山。1937年1月，熊國炳和鄭義齋率後勤總部和紅九軍余部在臨澤突圍，張庭富英勇犧牲。3月13日，西路軍軍政委員會在石窩山成立，由李先念、王樹聲等人組成西路軍工作委員會，熊國炳任委員。因戰況緊急，熊國炳將後勤部200餘名工作人員全部編入戰鬥連隊，隨西路軍右支隊行進。右支隊被敵人衝散，大部分指戰員壯烈犧牲，熊國炳的警衛員中彈長眠疆場。熊國炳單槍匹馬衝出敵群，剛跑上雪山，後腦被子彈擦傷，戰馬又被打死，將他摔進一個雪坑，腳被凍爛，仍以強大的毅力爬行。至半夜，巧遇兩位打散的戰友，他們在崖下燒起一堆火，將熊國炳腿上的冰烤化。此時，畢占雲支隊的參謀方震帶著一班人尋找部隊，與熊國炳相遇。方震留下5名戰士攙扶熊國炳追趕部隊。在一個雪山腳下，又碰上數十名馬家軍騎兵，熊國炳被俘。熊國炳只承認是個伙夫，敵人見他穿戴破爛，雙腳被凍壞，估計不是什麼大官，就把他關在裕固族頭人的帳篷里，后被頭人悄悄放行。熊國炳帶著傷痛，沿祁連山西行，到酒泉屯升鄉九家窯后，被一位張姓老人收留，並用土法給他治癒了凍傷。為不連累張大爺，熊國炳到了酒泉城。酒泉城裡，國民黨正大肆搜捕紅軍，將熊國炳列入「首犯」之一，懸賞1200元鋼洋活捉他，懸賞600元買他的人頭。熊國炳白天在王家醋坊幫工，晚上藏王爺廟神像后安身。后經人介紹，與白玉生結婚。熊國炳為懷念張大爺的營救之恩和張庭富的相愛之情，遂改名張炳南，起早貪黑挑貨郎擔，擺紙煙攤，賣鹽、賣大餅謀生。

民國34年(1945)，全家人搬到玉門油礦做工，因收入微薄，仍不得溫飽。民國37年底又舉家返回酒泉，靠賣火油、擺乾果攤為業。民國38年(1949)9月下旬酒泉解放，熊國炳的三個養子均已成人。

1951年9月，熊國炳向人民政府填寫參加過革命的登記表，政府給「補助款」50元、麥子4石。熊國炳以此為本，經營磨坊。年底，熊國炳乘車到陝南，翻越200里巴山，隻身回老家，在康家梁見到腳趼眼瞎的父親。自此，他與父親、弟弟同住。1952年2月28日，萬源縣給熊國炳家填發了土地房產所有證書。鄉親問熊國炳為啥不找黨和政府?熊國炳沉痛地說：「川陝根據地出去那麼多的人都死了，我還活著，我沒有臉去找組織。"1956年冬，熊國炳向鄰居借款40元作路費，返回酒泉。1957年底，民政部門補助熊國炳200元，幫助他和老伴一道遷回四川老家。熊國炳想長留故土，因山高坡陡，缺少麵食，老伴生活不便，於1959年4月再次復遷酒泉。回到酒泉，子、媳均已外出，生活更加困難。

1960年10月底，這位身經百戰，年屆62歲的紅軍高級將領，隱姓埋名20多年，終於閉上了眼睛，拖著浮腫的身軀去追趕「川陝根據地出去的那麼多的人……」（朱湘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