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廣布中國的金錢豹，如今散落在哪裡？

近年來隨著野外監測技術的普及，越來越多的豹出現在公眾視線中。於是不時能聽到一個聲音：豹子多啦！

真的么？作為一個專註金錢豹保護多年的組織，我們的觀點是：不是豹子多了，而是以前的我們沒發現而已。

那的金錢豹分佈是什麼格局？就我們所知的，一一講一講。

一個物種的保護必須在了解充分的基礎上展開。今天的一些明星保護物種如大熊貓、朱䴉、東北虎等，它們的野外種群已經得出了較完整的野外調查結論，而雪豹在多國科研和保護機構的努力下，也基本完成了分布區域的勾畫。而豹作為一種森林生態系統的大型旗艦物種，其在的分佈、種群數量至今卻依然是謎。

甘孜新龍的豹，BY 四川林業、貓盟CFCA

豹曾經在廣泛分佈，除新疆、台灣、海南等少數地區外，幾乎有山林的地方就有豹，也是世界上豹亞種數量最多的國家——全球九個豹亞種，就有其中四種。

山西的豹，BY 北京師範大學虎豹研究團隊、貓盟CFCA

然而，過去普遍認為數量眾多的豹，現實情況可能早已大相徑庭。但是，鑒於重視程度、調查難度等客觀原因，豹的野外調查一直較為缺乏。豹的棲息地普遍距離人類社區較近，因此受到人類活動的影響較大。在華東、華南、雲南等一些傳統分佈地，豹的實際情況早已和傳統認知相去甚遠，而青藏高原地區的豹種群則缺乏了解。

隨著野外監測技術的提高和國家對野生動物保護的重視，如今豹在的現狀已經逐漸明朗起來。在未來的幾年裡，豹的種群分佈和數量將被越來越清晰地揭示出來。然而認識豹這個物種依然存在相當大的難度，持續的野外監測必須堅持。

華北豹

今天如果對傳統認知上的華北豹分佈做一個總結，那麼可見兩個明確的主要分布區：以大太行山脈為主的華北分布區和以秦嶺-子午嶺-六盤山為主的西北分布區。

華北分布區：

在山西、河北、河南等省，華北豹生活在以太行山、太岳山、中條山等為代表的大太行山脈，和陝西接壤的呂梁山脈也是重要的華北豹分布區。截至目前，南至河南焦作、濟源等地，北到河北蔚縣，西到呂梁，東到和順（或河北邢台）都發現了豹。

河南濟源拍攝到的豹，圖片來源見水印

華北地區人口密集，人為干擾的程度各有不同，因此無法根據「適宜棲息地」來估算豹的分佈，想知道真實情況，唯有像梳頭一樣把所有潛在的棲息地都捋一遍。

比如2012年，我們在河北小五台山拍到了一次豹，但這隻豹的身份至今還是謎：它是遊盪個體，還是定居個體？它的出現能代表當地的一個種群嗎？某次某地的拍攝，除了「有過」，其他的推論都是無源之水。

西北分布區：

2014年1月，延安傳出兩隻豹被獵殺的消息。同年6月，還是在子午嶺，監控探頭也拍到了豹的蹤跡。

出現在子午嶺監控畫面中的豹，圖片來自網路

豹在陝西的情況看上去不錯，早在2010年，北大的李晟博士就在長青保護區用紅外相機拍到了豹，最近2、3年裡，長青、佛坪、天華山、觀音山、牛背梁等保護區也都先後拍到了。得益於秦嶺山脈中的保護區群，這裡形成了一個面積廣闊的豹棲息地，對豹種群的繁衍至關重要。

佛坪保護區拍攝到的豹，圖片來自網路

2015年1月，寧夏六盤山一隻豹與一輛車的相遇被拍了下來。六盤山南端連接著秦嶺的最西端，上世紀90年代，甘肅省也曾在秦嶺西段的天水地區發現了豹的獵捕記錄。

從子午嶺到秦嶺再到六盤山，形成了一個U字形的西北地區豹分佈地圖。

六盤山的豹，圖片來自網路

而華北分布區與西北分布區相連互通。北邊，山西的呂梁山脈挺進陝西與陝北高原相接；南邊，中條山脈與河南的伏牛山脈相連，最終向西直至與秦嶺相逢，華北豹則一路沿山脈而棲，連續分佈，沒有異議。

東北豹

傳統的遠東豹（東北豹）今天主要分佈在吉林省中俄、中朝邊境地帶的小片區域里，目前在更加靠南的遼寧省尚未發現豹的分佈。雖然我們知道華北豹歷史上曾沿著燕山山脈一路北上，但它們是否能夠越過開闊平坦的遼河平原進入遼西山地並繼續與北邊的遠東豹相遇？在未來這依然是非常有趣的問題。

東北豹，圖片來源見水印

高原豹

除了上述華北、西北兩個分布區外，青藏高原東南部的豹之前也被歸類為華北豹。但這種認定卻頗為草率，直至今天，監測數據仍未能證明其與華北、華中地區的豹連續分佈。

該區域的豹研究非常欠缺，但這些高原豹卻是境內現存的重要豹種群。2013年，四川省林業廳組織的動物調查首次在甘孜州新龍縣拍攝到了豹的野外影像，此後數年內，四川甘孜州的新龍縣、石渠縣、康定縣、雅江縣都拍到了豹，與甘孜相鄰的西藏昌都地區的洛隆縣和青海玉樹州也有所斬獲。除此之外，問卷調查以及痕迹調查表明在甘孜州的白玉縣、爐霍縣等地都有豹的分佈。

貓盟在新龍拍到的高原豹，BY 四川林業、貓盟CFCA

2015年起，貓盟與新龍縣林業局共同進行了為期2年的貓科動物野外調查，調查結果非常令人振奮：大約3000平方公里的地域內，我們按照海拔梯度安裝了約200台紅外相機，共拍攝到7種貓科動物：金錢豹、雪豹、亞洲金貓、歐亞猞猁、豹貓、荒漠貓、兔猻，這使得該地區成為國內目前已知貓科物種最豐富的地區，其中豹的拍攝率最高。

新龍這樣的森林中，有豹，就對了！BY 四川林業、貓盟CFCA

有趣的是，高原地帶的豹分布區域非常廣泛，它們能從海拔2800米的闊葉林帶一直活動到4500米的高山區域，這使得它們在當地的適宜生境面積相當可觀。

鑒於藏區至今仍保存著完好的森林及獵物種群（僅在新龍縣就拍攝記錄到11種有蹄類動物，其中能夠成為豹的獵物的至少有8-10種，比如水鹿、馬鹿、毛冠鹿、斑羚、鬣羚、白唇鹿、野豬、林麝、馬麝、岩羊等），這個豹的分布區域佔地面積相當大，在連續的廣袤森林中，儘管其種群規模尚無科學的數據，但總體而言仍然較為樂觀。

印支豹

貓盟版納拍到的印支豹。BY 版納科研所、山水、貓盟CFCA

2016年9月23日，貓盟和西雙版納保護區在中老邊境地帶共同安裝的一台紅外相機拍攝到一隻雄性印支豹（P.p. delacouri）。此前不久，保護區的另一台相機也「碼住」了一隻豹，這距離北師大的馮利民博士上次在版納拍到金錢豹已經過去了約10年。

在雲南，除了西雙版納，南滾河和白馬雪山（據2017年的文獻記錄）兩個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也拍攝到了印支豹。極低的拍攝率導致目前根本無法估算境內印支豹種群的分佈和現狀。

不容樂觀的是，2017年6月底，與山水自然保護中心共同前往寮國提供野外調查培訓時，我們發現，即便是野生動物數量明顯佔優的寮國也極少有印支豹的信息，這就使得印支豹的保護前景更加撲朔迷離。

印度豹

印度豹(P.p.fusca)主要分佈於西藏南部的喜馬拉雅山脈里，信息極缺。目前只知道日喀則地區的吉隆縣有攝影師拍攝到兩隻幼豹，除此之外就沒啥靠譜的信息了。在喜馬拉雅山的南坡，豹子們享受著印度洋暖流滋養的富饒森林，而大多位於喜山北坡，更多的地方屬於不怕冷、愛高山的雪豹，適合豹子生活的地方並不多。這就使得搞清楚它們的現狀更為重要。

拍攝于吉隆縣的印度豹，圖片來自網路

不管亞種怎麼分，保護還得堅持干

就外觀形態而言，我個人覺得無論是遠東豹、華北豹、印支豹還是青藏高原的豹長得都略有差別。

總體來說，遠東豹、華北豹和高原豹都是大斑點、粗尾巴、長毛，而印支豹的區別在於尾巴要細一點，毛也更短一點。但這可能僅僅是季節的差異，因為我們在夏季拍到的華北豹和高原豹毛也不長，因此僅憑形態來區別這幾個地區的豹非常困難。相對而言高原上的豹要好辯認一些：它們的體色更加艷麗、身上會有更高的幾率出現巨大的、裡面有實心小黑點的斑紋，和美洲豹有點像。

欣賞一下這些華北豹不同季節的形態吧

它們是生活在山西的貓盟這幾年監測並識別的16隻豹，貓盟會一直罩著它們，放心吧。

對於保護而言，的豹正面臨一些比其他明星物種更嚴重的問題：它們分佈廣泛，準確評估其種群規模並有地區針對性地提出保護方案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更糟糕的是，在，豹的保護無論在重視程度還是資源配比上均遠遠小於另外兩種大型貓科動物：虎和雪豹。

東北虎豹國家公園中的東北豹，圖片來自網路

除了遠東豹沾了東北虎的光進入了虎豹國家公園的保護範疇里，其餘地方的豹均面臨保護不足的困境；而比起其他一些物種，豹作為大型食肉動物在棲息地方面的需求更加凸顯了其嚴峻的保護形勢：大量的豹目前正活動於現有保護區之外，棲息地難以得到有效的法律保障。在目前尚且沒有一個單獨以豹為主要保護對象的保護區或國家公園等有效的保護地被成立。

現在豹的分布區域已經被擠壓到了歷史分佈的邊緣

胡煥庸線從漠河延伸至騰衝，這條神奇的分界線不但區隔了東西部的人口、氣候、文化和環境，同時也將豹和雪豹划入東西兩個世界；在胡線以西，雪豹進入人跡罕至的高山地帶存活至今，而在胡線以東，伴隨著超過90%人口的豹則日漸式微。

然而豹實際上也代表著絕大多數人口的環境利益，作為生態系統的頂級物種，豹的消亡也意味著人類生存環境的惡化。

豹說，狍子不嫌多

在保護的路上會有很多小插曲，但這些對於太行山上的豹子來說，漫步於林間的它們都不會在意，它們只在意森林和狍子是否能像今天這樣維持下去，或是變得像昨天那樣更美好。

該做的保護，還得繼續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