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台說史•恐襲背後西班牙與摩洛哥的恩怨世仇

近些年來，伊斯蘭極端恐怖組織對於歐洲各地的襲擊都屢見不鮮。然而這些襲擊大都集中在海外利益居多，對外用兵頻繁的英法等國。相對而言，已經多年與世無爭的西班牙似乎不在其目標首選之列。

然而就在8月17日，恐怖襲擊終於在西班牙發生。多名來自北非摩洛哥的恐怖分子，在巴塞羅那市中心，用冒名租借的車輛，撞擊了毫無防備的人群。導致13人死亡，100人受傷。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IS）宣稱對事件負責。

如果稍稍翻翻歷史，恐怕你就不難理解西班牙為什麼成為恐怖襲擊的目標了。

西班牙的被征服期與再征服

公元711年，原本處於西哥特王國統治下的西班牙地區，突然遭到了來自直布羅陀海峽對岸的襲擊。一支由北非的阿拉伯人與柏柏爾人組成的雇傭軍，參與了西班牙不同勢力之間的內戰。結果，發現當地哥特貴族已經無法形成統一強權后，更多的穆斯林軍隊從北非湧入。僅僅7年，西班牙大部分地區就成為了穆斯林統治的新王國，大批原先的哥特貴族投入了新統治者的麾下。

登陸西班牙的穆斯林軍隊

西班牙的穆斯林原本希望以伊比利亞半島為基地，繼續向北擴張。然而在公元732年的普瓦捷戰役中，已經成功入侵到法國南部的他們被法蘭克王國的權臣查理.馬特擊敗。穆斯林在西歐的擴張，就此被終結。而查理.馬特的孫子，著名的查理曼則在繼位后南下反攻，在巴塞羅那所在的加泰羅尼亞地區，建立一個隸屬於法蘭克王庭的公國。

普瓦捷之戰中法蘭克騎兵擊敗了由柏柏爾人和哥特人組成的穆斯林騎兵

除了查理曼大軍開拓的加泰羅尼亞地區，更多伊比利亞半島的基督教勢力在北部的山區建立了自己的小王國。這些小國一般而言，經常需要面對南方穆斯林勢力的襲擊，但彼此之間也爭鬥不休。不過，隨著西班牙穆斯林政權因其特有的部落制度而瓦解后，基督徒們的壓力大大減輕。在著名的英雄人物--熙德的率領下，基督徒們逐漸開始掌握了大局的主動權。

最終，當時間步入中世紀晚期，伊比利亞半島北部的基督教勢力基本分為了葡萄牙、卡斯蒂亞與阿拉貢。這三個國家由西到東，橫跨半島，不斷向著南方的穆斯林地區前進。若非這三國之間彼此經常兵戎相見，穆斯林在西班牙的歷史可能很早就被終結。

15世紀末的伊比利亞半島穆斯林勢力也被壓制在了南部的格瑞那達

1492年，當卡斯蒂亞與阿拉貢王國通過聯姻成為今日西班牙王國的雛形后，蝸居在南部格瑞那達的末代伊斯蘭統治者不得不在一場垂死掙扎后，宣布投降。西班牙人完成了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再征服運動，但他們與持不同信仰者的對抗才剛剛開始。10年內，大批留在西班牙的穆斯林開始受到宗教裁判所的迫害，不願意改宗的他們，只能背井離鄉，來到北非的摩洛哥等地居住。

近代的血雨腥風

在西班牙人忙著完成再征服運動時，他們鄰居葡萄牙人已經開啟大航海時代，並通過對北非摩洛哥沿海的戰爭，獲得了休達、丹吉爾等港口城市作為基地。結果，葡萄牙人栽了個大跟頭。1578年的三王之戰中摩洛哥軍隊打死了還未留下子嗣的葡萄牙國王。具有葡萄牙王位繼承資格的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隨即在數年後吞併了葡萄牙，也繼承了摩洛哥沿海的港口城市。

入侵突尼西亞的基督教雇傭軍

在此之前，菲利普二世的父親卡洛斯一世已經在其統治時期，數次進攻穆斯林控制下的北非沿海。如在1535年，他就指揮西班牙艦隊突襲了北非的突尼西亞。然而這些短暫的勝利都在不久之後被當地穆斯林反攻收復。

菲利普二世繼位后，主要的對手便是有奧斯曼土耳其人撐腰的穆斯林勢力。大量以北非為基地的海盜也經常加入對西班牙的作戰。此時的西班牙帝國已經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日不落帝國。帝國領土從歐洲的大片領地到哥倫布發現的美洲新大陸，再到亞洲的各個殖民地，幅員遼闊。但西班牙人卻經常要為同近在咫尺的北非穆斯林作戰而傷透腦筋。不少北非海盜更是定期打劫歐洲商船，將船員販賣為奴隸。更有直接登錄歐陸，上岸抓人倒賣的「光輝事迹」。即便是西班牙領頭的基督教聯合艦隊在1571年的勒班陀海戰中大獲全勝，北非的穆斯林海盜依然是防不勝防。

至於摩洛哥沿海的港口要塞，則成為了西班牙人訓練士兵的好去處。當時的西班牙軍隊經常將新入伍的士兵排到當地駐守。通過相對簡單的戍衛任務，讓新兵們適應軍旅生活，練習基本的作戰技能。完成這一步之後，再送回歐洲服役。

北非沿海的巴巴裏海盜一直是歐洲船隻的噩夢

不過，隨著歐洲在近代的崛起，摩洛哥最終在19世紀遭到了滅頂之災。1860年，法國殖民軍首先入侵了阿爾及利亞，這讓原本在摩洛哥沿海就有基地的西班牙人蠢蠢欲動。一支40000多人的軍隊登陸北非，最終迫使摩洛哥人簽訂了《西摩條約》，以割地賠款的方式，換得暫時的安寧。

使用火槍的摩洛哥輕騎兵

1885年，再進一步的西班牙軍隊佔領了奧德奧羅港。這一舉動造成了此後幾十年內，西班牙與摩洛哥人之間的長期戰爭。但已經退出歐洲一流強國之列的西班牙人，根本無力獨吞摩洛哥。更強大的法國通過與雙方的斡旋，將摩洛哥置於自己的保護國之列。已經在美西戰爭中失去了古巴和菲律賓的西班牙人則繼續在北部保有利益，企圖繼續以蠶食的方式，獲得更多摩洛哥的土地。

現代依然摩擦不斷

整個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並未參戰的西班牙就將主要的軍事力量部署在摩洛哥。

一戰結束后，西班牙人也加緊了對摩洛哥的吞併步伐。然而在越戰越勇的摩洛哥起義者面前，早已不是當年歐陸第一勁旅的西班牙愈發感到費力。1921年，60000多西班牙駐西摩洛哥軍隊被擊敗，在世界範圍內引起了轟動。

駐紮北非的西班牙軍隊

此後的數年裡，西班牙不斷增兵摩洛哥，卻始終無法獲得期望的勝利。到了1924年，已經成立共和國的摩洛哥起義軍，甚至將西班牙軍隊從其控制區內全部驅逐。西班牙人不得不轉而同法國人合作。後者在1925年開始增兵摩洛哥，在飛機、坦克和重炮等一戰武器的幫助下，也是步履蹣跚。

在這種形勢下，西法兩國於1925年在馬德里舉行了談判，雙方達成封鎖摩洛哥海岸和對共和國聯合作戰的協議。法國遠征軍兵力增至32.5萬人，西班牙則出兵力14萬。為了順利征服摩洛哥，聯軍還開始使用焦土戰術，並與摩洛哥傳統王室貴族合作，才最終在1926年平息了起義。起義者的余部則堅持戰鬥到了1934年。

西班牙宣傳畫上登陸北非的殖民地部隊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后，法國因戰爭失利而無力繼續控制摩洛哥。西班牙則在1936年爆發的西班牙內戰中舉國疲敝，大量原先駐紮當地的殖民部隊隨著指揮官弗朗哥一起回國參加權力爭奪戰。這給了摩洛哥人以爭取獨立的機會。等到二戰結束，殖民地獨立風潮興起，西班牙人和法國人都無力再阻止摩洛哥人獲得實際意義上的獨立。1956年，法國首先承認了摩洛哥的獨立，西班牙人在同年也被迫從絕大部分佔領區撤退。

不過，西班牙與摩洛哥的領土爭端並未平息。雖然西班牙人在1960年放棄了佔領數百年的丹吉爾，卻依然在休達和梅利利亞地區保持存在。這些北非港口即便是擁有自治權力，也還是屬於西班牙政府控制。至於狹窄的直布羅陀海峽，也使得雙方在狹小的無人島歸屬上爭執不休。迫於西班牙人較強的軍事實力，摩洛哥只能忍氣吞聲。而在更為南方的西撒哈拉地區，兩國至今都宣布對當地具有主權。

西班牙至今都宣稱對擁有摩洛哥沿海地區及西撒哈拉的主權

看到這裡，你也應該明白西班牙與摩洛哥之間有著怎樣的世仇。儘管西班牙軍隊沒有像英軍那樣征戰阿富汗與伊拉克，也沒有像法國那樣定期在西非與穆斯林極端組織作戰。但歷史上的衝突不斷與依然存留至今的領土爭端，都讓恐怖組織有動機對看似人畜無害的西班牙下狠手。

不過，西班牙人對於恐怖襲擊並不會太陌生。畢竟，該國北部巴斯克人的恐怖組織埃塔在2011年才宣布永久停火。此前，他們已經造成339名平民和478名政要或軍人喪生，並幫助西班牙人在應付恐怖危機的能力上，勝於和平慣了的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