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丨從卡達斷交危機透析特朗普的中東棋局

持續了近一個月的卡達斷交危機還在繼續。沙烏地、埃及等4國上月23日給卡達開出了包括要求土耳其駐軍撤離、關閉半島電視台、減少與伊朗的聯繫等13項復交條件，眼見10天答覆期限已到。但卡達已明確表示這是對內政外交的干涉，不會接受。看來，美國介入下的這場危機短時間內不會平息。

民眾在加沙手持卡達埃米爾（國王）阿勒薩尼的肖像遊行，抗議沙烏地、埃及等國與卡達斷交。

中東歷來是美國地緣政治戰略中的重中之重，幾乎所有在此地上演的戲碼都和美國脫不了干係。這次也是如此。5月份，川普出訪首秀到了中東，受到沙烏地高規格接待，簽下了1100億美元的軍購協議;川普還參加了有55個阿拉伯國家首腦參加的峰會;訪問了以色列，分別會見了以、巴領導人，這些凸顯美國新政府對中東的高度重視。出人意料的是，在川普離開不久，6月5日，巴林、沙烏地、阿聯酋、埃及等8個阿拉伯國家，指責卡達支持恐怖主義、破壞地區安全局勢，同時宣布與卡達斷交，中斷了與卡達的陸海空聯繫，引發了中東地區的政治「地震」。正當國際社會猜測這事是否和美國有關的時候，川普公然在推特中說，他在中東訪問時協助策劃了這個方案。

在近期的「斷交風波」中，沙烏地阿拉伯、阿拉伯聯合大公國、葉門、巴林和埃及無限期關閉對卡達的港口運輸。圖為位於卡達首都多哈的哈馬德港口。新華社發

多年來，卡達算是阿拉伯國家的一個另類。作為阿盟、海合會成員，卡達在本陣營與伊朗的對抗中扮演的卻是個腳踩兩隻船的角色;卡達國小「志」大，其半島電視台站在阿拉伯世界的風口，開放程度和價值觀常常很「西方」，甚至邀請異教徒上電視詆毀伊斯蘭教，這是NCC、BBC都不敢做的事情;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卡達支持埃及的「倒穆」運動，參與西方推翻利比亞卡扎菲的軍事行動;沙烏地、埃及指責卡達為「穆兄會」等恐怖組織提供經費。阿拉伯左翼政黨甚至稱卡達是「美國的鷹犬」。由此已多次上演過阿拉伯國家與卡達的外交摩擦，今天的斷交危機是日積月累的結果，其實並不意外。

這場斷交危機，剛剛上台的川普不會是主導者，充其量是沙烏地等國打定了主意，在他到訪時通報了一下。按理說，沙烏地和卡達都是美國的盟友，美國在卡達建有海外最大軍事基地之一的烏代德空軍基地，川普本應多做勸和工作，但他卻明確宣布自己站到了沙烏地一邊，這倒是件很值得尋味的事情。從卡達斷交危機，或許能從中看出川普今後打算下怎樣的中東棋。

第一，重新掌控中東事務。導致美國當前中東領導力下降的因素有兩個，一是歐巴馬力主簽署的「伊核協議」，得罪了沙烏地等眾多阿拉伯國家和以色列;二是俄羅斯在敘利亞的軍事反恐，中東的影響力和話語權都在提高。川普首訪沙烏地，安排出席阿拉伯國家領導人峰會，就是要修補美國和中東國家的傳統關係、重新拉近與阿拉伯世界的距離。到訪以色列，會見的巴以雙方領導人，力推巴以向簽署和平協議的方向努力，同樣也是要力求重新主導、掌控中東事務。川普之所以不反對沙烏地、埃及等國集體與卡達斷交，也是要做個順水人情，表明和中東大國站在一起。這樣做，即使一時得罪小國卡達，對整個中東戰略並無大的影響。

第二，主導中東反恐進程。川普打擊伊斯蘭國的態度是認真的，從歐洲接連不斷的恐怖襲擊中，美國感受到本土面臨著越來越大的恐怖威脅。另外，在敘伊戰場上，消滅伊斯蘭國已進入到收尾階段，戰後能拿到多大地盤、有怎樣的政治安排才是美國優先考慮的問題。對此，美國加大了敘伊戰場軍事介入力度，甚至親自出手擊落敘利亞戰機。無論是戰場反恐還是戰後安排，美國都需要阿拉伯國家的堅定支持，才能抗衡戰場上得勢的俄羅斯和伊朗。卡達的反恐立場和美國不合拍，甚至有支持中東恐怖主義的「案底」，由阿拉伯國家集體「群毆」一下，可以讓卡達有所收斂，同時也能推促沙烏地等國積極跟隨美國反恐，回到由美國主導的中東反恐進程上來。

第三，最大限度孤立伊朗。美國消滅了薩達姆獨裁的遜尼派政權，取而代之的是民選的伊拉克什葉派政府，結果伊拉克和同為什葉派國家的伊朗走得很近，再加上敘利亞巴沙爾政權和黎巴嫩真主黨，在中東形成了一個「什葉派之孤」，特別是背後還有俄羅斯的支持。川普把日益坐大的伊朗視為對美國中東戰略的最大威脅，全面收緊了因「伊核協議」而放鬆的對伊制裁，同時還採取新的措施孤立伊朗。作為阿拉伯世界的遜尼派國家卡達，多年來與伊朗眉來眼去，當然不符合美國的利益。支持沙烏地教訓一下卡達，讓卡達收收心，是美國孤立伊朗所需要的。

第四，維護美國能源利益。川普退出《巴黎協定》，目的是讓美國不受約束地發展傳統能源，增加石油和頁岩油產量，加大能源出口。美國增加能源出口對國際市場和國際油價會造成衝擊，油價波動顯然不是美國所要的。以沙烏地為首的OPEC 為保證油價的穩定採取了限產措施，美國不可能完全不顧OPEC而我行我素。美國的能源戰略和中東戰略從來都是聯繫在一起的，美國要和OPEC達成某種協調，把油價穩定在一個符合雙方利益的區間。一方面要讓美國通過恢復傳統能源產業增加國內就業，維護自身利益;另一方面是長期維持相對較低的油價，打壓俄羅斯經濟。最近，俄羅斯多次與沙烏地討論石油限產和油價問題，美國自然不能坐視。美國積極修復與沙烏地的關係，力求讓OPEC和美國的步調達成一致。因此，對沙烏地制裁卡達，美國自然會「順其自然」。

第五，簽署更多軍火大單。「無利不起早」，放在川普身上很合適。從美國對卡達外交危機的態度，可以判斷川普的中東政策既是戰略性的，也是趨利性的。中東國家歷來是美國軍火工業的大客戶，在川普的視線里不僅有中東地緣政治利益，還有中東富豪們兜里的錢財，他要一舉兩得。這一次川普成功地和沙烏地簽署軍火大單，為國內解決了成千上萬的就業機會。還巧妙的利用卡達被孤立希望美國幫助解困的心理，和卡達簽署了120億美元的軍購合同，來了個乘人之危、兩頭通吃。在川普執政期間，與中東的軍火生意還會接二連三地做下去。

蒂勒森

利用卡達斷交危機，美國算是得到了一個小勝利，但從長遠看，川普要在中東這個充滿了大國地緣政治較力、民族矛盾尖銳、宗教衝突頻發的地方走棋，將面臨不少困難。一是巴以問題幾乎無解，美國偏袒以色列的立場不改變，任何策略都是權宜性的，不會得到實質成果。二是在卡達斷交危機中，沙烏地等國的做法把事件推向了極端，這並不符合美國的想法，因此蒂勒森不得不呼籲沙烏地提出的條件應「合理並且可行」，怎樣讓事態降溫是個難題。三是卡達外交危機讓伊朗、土耳其這些地區大國有了插手的機會，伊朗給了卡達大量物資支持;近來因軍人政變、庫爾德問題和美國關係不睦的土耳其擴大了在卡達的駐軍規模。四是美國拉遜尼派國家的圈子，對打擊伊斯蘭國不會有太多正面的推動，反倒會促使俄羅斯、伊朗在敘伊戰場上加強對巴沙爾的支持，兩個陣營的爭奪也會進一步加劇。

(作者系環球戰略智庫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