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宮首席女攝影師：像歷史學家一樣為特朗普拍照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守候微光

編輯：王婷舒

2017年5月24日，梵蒂岡西斯廷教堂，白宮首席攝影師希拉·克雷格海德（右一）在為美國總統唐納德·川普拍照。

Andrea Hanks/攝

今年1月26日，希拉·克雷格海德（Shealah Craighead）被宣布成為新一任白宮首席攝影師。然而幾個月過去，網路中流傳的照片似乎大部分都不是出自她之手。當川普任期滿50天時，白宮公布的她第一套照片還遭到部分攝影網站的抨擊，認為她的照片「保守、無聊，並沒有展現總統的自然狀態」。

與他的「前任」歐巴馬將私生活都大方展露給白宮攝影師皮特·蘇薩（Pete Souza）相比，川普似乎並不太信任這位為共和黨政客拍了十幾年照片的女性攝影師。

克雷格海德也很少接受採訪談論她的工作。近日，隨著白宮在Flickr網站中公布的總統照片逐漸增加，美國PBS新聞網站的記者伊麗莎白·弗洛克（Elizabeth Flock）對克雷格海德進行了訪談。

「川普是否不信任攝影師？」 「為什麼她公布的照片這麼少？」 「給攝影師開放的拍照許可權是否真的很有限？」克雷格海德對這些公眾關心的問題首次進行了詳細的回答。

2017年1月27日，Shealah Craighead在英國首相特蕾莎·梅訪問白宮期間工作。

Olivier Douliery-Pool/攝

希拉·克雷格海德：

從大學起為《波士頓環球報》、美聯社、蓋蒂圖片社供稿。2005年起，為時任副總統Dick Cheney的攝影師David Bohrer工作。隨後，成為小布希夫人勞拉的攝影師。

「我早期拍攝過婚禮、體育、活動、新聞等。而白宮的工作就是這樣一個綜合的崗位。在白宮，你不僅要記錄歷史，也要勝任各方面的工作：你是一個拍攝活動的攝影師，也需要是一名運營總監——決定整個團隊從哪個位置進行拍攝；是紀實攝影師，也是家庭攝影師，拍攝肖像。如果總統恰好很喜好運動，你還得是一名體育攝影師。」

有人說你的照片表明你沒有太多接近總統生活的許可權。你覺得他信任你嗎？

對我們雙方來說，都需要一個互相增近了解和信任的過程。

我與總統此前都不認識，在選舉時也沒有過接觸，沒有任何工作關係。因此允許一個人進入自己的舒適區需要更長的時間。在第一個月的時候，他會問：「你為什麼在這裡？你在做什麼？」 或者「你拍高爾夫球的照片比拍其他的多」。

不過，總統的性格表是里如一的。你在電視上看到他什麼樣，電視外他就是什麼樣。我對此很欣慰。眾所周知，他喜歡照片。我很開心能參與其中。對於他和他的政府以及整個國家來說，他的私人檔案之後會慢慢公布。你會了解他們對於空間和光線上的喜好。

希拉·克雷格海德/攝

有媒體爆料說你會帶著一個凳子去拍總統，為了讓他在照片中的形象看起來更好。

我已經使用凳子很多年。 我比較矮，所以當年我拍攝布希夫人的時候，為了得到一個更好的角度，我帶著凳子墊高一點。這樣我就不是仰視，而是俯拍。我也把它帶進了白宮，因為總統是六尺（約1.83米），我是5尺2寸（約1.59米）。我其實是為了至少保持在水平位置拍攝。另外，上面的空氣會更好。

拍攝總統川普與拍攝布希夫人有何不同？

與布希夫人相處花一些時間，但她會邀請我到她的私人住處，在自己的私人空間里定期拍攝她和朋友、同事一起享用茶和午餐或住宿。有時我拍，有時候我不會拍。我記得有一次有八個人在飛機上，她跟我們講述與總統的第一次約會。那個時刻，我帶著相機，但我選擇不拍照。

與現任總統的關係更專業、隨意舒適。他與我相處得很融洽。他會環顧四周，確定我在那裡，在他準備拍照的時候，會來找我。但我敢肯定他還不會和我談論與第一夫人第一次約會的故事。

我覺得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風格會發生變化。我不是帶著相機和閃光燈說， 『這是我的工作，我有權利這麼做』，我是帶著期望做這份工作，希望能得到對象的信任。

我的拍攝對象可能會想，為什麼每天16個小時跟著他？一旦我們度過這一過程，他就能夠看到我的風格，並獲得信任。我會從我們兩個角度一起考慮，保護形象。 他的失敗就是我的失敗，如果他遭到抨擊，那就是我的責任。

有人批評你沒有像以前的政府那樣發很多的照片。

總統希望私人時刻拍攝的照片只保存給自己看，與普通的家庭照片一樣。拍攝家庭活動時，就只為了他們拍。拍攝與他一起打高爾夫的人，也是他的隱私。如果我猶豫，有時會問他：「我可以把它發布到我們的網站嗎？」。他會說，「好啊，可以的，」 或者沒有原因的拒絕。不過，現在10次中有9次我都不問他了。

能講一個為川普工作時的故事嗎？建立了一些信任后，你們現在的關係怎麼樣？

我視他為一個普通的人，而不是總統。他喜歡把人帶到橢圓形辦公室，帶他們參觀，講解歷史，並確保這一過程被拍攝記錄。所以當他們在橢圓形辦公室的時，他會打電話給我讓我拍照。

我記得在為廢除歐巴馬醫保投票那天，5月4日，正好是我的生日。這一天不在工作日程上，但他說：「每個人來橢圓形辦公室，我們來合張影。」那一天，所有人都堵在門口，我被淹沒在人群里。他那時說：「希拉在哪兒？咱們給希拉讓讓位置，她被擋住了。」 我當時想，他這樣是為了確保這個場合我在。真的很貼心。他有時會有一些令人感動的言語，也會讚美我的照片。

2017年4月6日，佛羅里達州棕櫚灘的馬拉哥爾堡的某保密地點，川普聆聽國家安全團隊有關對敘利亞進行軍事打擊的簡報。（官網註：出於安全考慮，本圖像中的元素已被更改。）

希拉·克雷格海德/攝

你的照片公布前總統會看一眼嗎？

我經常會給他看照片。一開始，我會做很多照片的修飾。他很喜歡。

現在包括我共有四位攝影師。我們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團隊，融合了時尚背景，軍事背景和行政背景。我認為有時尚背景的攝影師對第一家庭有好處。

現在的政府環境更像一個家庭。有更多的輕鬆的時刻，比如家庭晚餐，而總統的外孫們會在國會大樓赤腳奔跑，玩兒捉迷藏。

在外事訪問時為他拍攝是什麼感覺？與他在國內有什麼不一樣？

當我們在沙烏地阿拉伯時，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忙碌。他們安排了很多與外國領導人面談。他會親自參與很多談判和對話。我注意到他和沙烏地阿拉伯國王的交談是最親密的。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僅作為領導人，還像普通人一樣合得來。

川普夫人也很恰當地展示了她的角色。那次外出是她第一次出國。我看著她慢慢地以自己的節奏走出自己的圈子。對於這屆政府，我很喜歡的是他們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處理事情，也許並不是什麼流行的做法，但他們在用心做。這是我想展現為他們的優點的方面。

2017年5月20日，沙烏地阿拉伯，在沙烏地國王薩勒曼的陪同下，川普與第一夫人梅拉尼亞到達Murabba宮殿參加晚宴。

希拉·克雷格海德/攝

儘管如此，還有很多關於總統負面的報道，從他的政策到對於一些任務的無力完成。你覺得要通過照片來抵消這種感覺嗎？

無論做什麼，人們照樣會喜愛或厭惡。我只是試圖抓住本身帶有溫情、或嚴肅、或意味深長的時刻。總有人要拍他的照片，並且以此做文章。他的形象在我拍攝的圖像中，我想以最好的光線展現他做為一個普通人的特點。

我在這份工作中逐漸明白，不在現場便不會了解真的發生了什麼。很多言論都是猜測。我是一個紀實攝影師，我努力以最誠實的光線表現他。

你似乎和你的「前任」皮特·蘇薩有很大的不同。蘇薩試圖捕捉總統親密的私人時刻，也試圖理解總統的一些看法。人們批評你只是以一種僵硬的方式記錄川普的公開形象。

我是皮特·蘇薩的冬粉。我認為他所做的對我們國家是卓越的貢獻。但皮特和我在這份工作中的態度不同。我定義自己為一個紀實攝影師，像一個歷史學家的角色......我的拍攝方法是中立的。我覺得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論我做什麼，一些時刻都會自己顯現。

希拉·克雷格海德/攝

你在以前的採訪中說過，當你拍攝莎拉·佩林時，你說你從不與拍攝對象談論政治或宗教信仰。

那不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是記錄，工作應保持簡單。我不是被聘請來擔任政策顧問。這可以追溯到新聞時代。新聞攝影專業的一位教授說，你應該永遠是中立的，跟人談論信仰會讓這個人在你眼裡產生偏差。所以我決定有意識地把自己和個人問題分開。我很確定我的工作態度是非常中立的。如果你能夠將自己與個人問題分開，那麼你可以產生很有力量、有說服力並且有足夠信息量 的照片。

你睡多少小時？你有自由的時間嗎？

我現在就處於我1月份工作以來的第4個休息日。

從巴黎回來后，我休息了一個周末，從下午5點半睡到到第二天凌晨5點半。我會做瑜伽，盡量保持身材。這是一個體能上要求很高的工作，因為有時候我背著 10～20磅的背包，每天16小時都在走路或站立。我也騎機車，這是我最讓我冷靜的時候，因為那時你不能做任何事情，只需要專註和開車。

這是我經歷的最艱巨的工作。你不僅每天都在拍照，而且在管理一個團隊，就像一個從零開始的創業公司。我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往往要花上六個月的時間適應。你的腳踏在門口，感到震驚和敬畏，之後會想：「我的天，我該如何繼續？」然後終於到達可發展的階段，空氣變得好聞多了，睡眠也能超過四個小時了。

幾張照片背後的故事

2017年1月20日，總統就職典禮前，當選總統唐納德·川普在前往典禮前，從白宮的「紅房間」窗口向外望去。

希拉·克雷格海德/攝

這是我拍攝川普總統的第二天。這張照片的背後是以每小時一千里速度的來回跑動。我試圖同時觀察他和川普夫人，並在兩者之間找到安靜的時刻。

2017年1月29日，伊萬卡·川普抱著她最小的兒子西奧多，在白宮東邊的廊中進行電話交談。

希拉·克雷格海德/攝

這也是總統在白宮的頭幾個周末之一。我們在等他前往電影院看家庭電影，我出去看了看誰會參加。 那時我看到了伊萬卡和她的兒子，房間里的光線太棒了。在拍之前我觀察一下她的動作。我被這種優雅吸引了：她身材苗條、高挑，穿著高跟鞋，抱著一個嬰兒打電話。「誰能做到這一點」， 我當時想，「太棒了」。

希拉·克雷格海德/攝

說實話，我不怎麼看新聞，也不用社交媒體了，更不用說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我不知道川普與其他外國領導人見面時的照片走紅網路。遠離社交媒體是我保持頭腦清醒、專心做工作的最好辦法。如果人們想取樂，拿最甜蜜的照片也能批評一番。我只是記得那時特別擁擠在一起，肘部還受了傷。

2017年4月17日，美第一夫人梅蘭尼婭川普在白宮復活節彩蛋活動。

希拉·克雷格海德/攝

這一刻是自發的。每次川普夫人進入公共場合，她會感到更加舒服。在這個空間里，她和坐在她身邊的兒童真是一個很美好的時刻。

2017年1月26日，在從費城飛往馬里蘭州的聯合基地的空軍一號辦公室內，川普與媒體交談。

希拉·克雷格海德/攝

總統在吃飯，飛機準備著陸。這是一個時間很短的航班。媒體們都湧進去，想在他的第一次航空辦公時拍攝。所以我想，這時更多的是關於媒體記錄他的首次航空辦公，而不僅僅是他在空軍一號上的肖像。

新聞媒體很容易陷入困境：他們採訪的時間很短，並且許可權有限制。當他們進入一個空間時，很容易被沖昏頭腦。所以這是一個挑戰，讓自己停下來，去想一想：從房間的這一邊看會是什麼樣子。但是我喜歡與新聞媒體合作，他們帶給我挑戰，有時我會想：「我怎麼能錯過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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