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深線】澳門颱風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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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據澳門政府公布的信息，「天鴿」颱風造成10人遇難，200多人受傷。而在隨後的27日，颱風「帕卡」又襲擊澳門，造成8人受傷。

2.然而，澳門早上7點和8點是澳門各大賭場換班的重要時段，道路交通以及橋樑也並未予以封鎖。

3.駐澳部隊投入大量人員參與澳門救援，贏得了澳門各界讚揚之時，記者在澳門採訪期間也看到澳門當地在最初的慌亂后開始展開救援及災后重建的工作。

4.澳門廉政公署對外還表示，廉政公署收到大量投訴，尤其是氣象局局長馮瑞權在事件中應承擔的責任，廉署將會對事件展開調查，並將有關調查結果依法呈交行政長官，同時會將報告向社會公布。

《等深線》記者 周遠征 澳門 香港報道

「水漲得很快，要到膝蓋了！」8月23日早上9時許，從廣西到澳門務工的小阮在店裡準備搶運一些物資出來，然而風越來越大，海潮一浪接一浪地上涌。來到澳門務工兩年，小阮還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風浪。小阮所在的餐飲店是十月初五街1號，距離碼頭只有不到100米的距離，颱風和海潮的合力下，海水快速湧進了十月初五街。

十月初五街是澳門早期最繁華的街道，這裡曾經是澳門對外海上交通的樞紐，也是漁船灣泊之地。1910年10月5日，葡萄牙革命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國后，澳門當地將這裡命名為十月初五街。歷史上，地勢低洼的這裡也經歷過海水漫灌。然而，這次「天鴿」卻給十月初五街帶來了滅頂之災。

「跑啊，還拿什麼東西！」8月28日，小阮對《等深線》（ID:depthpaper）記者說：「一直沿著十月初五街往上跑。」

接近膝蓋處的水，讓小阮跑得格外艱難，數百米的路程如同他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次長跑。海水兇猛地追逐著小阮之時，十月初五街57號「雄記行」里的一對親兄妹被快速上漲的海潮吞噬在店裡。8月26日，記者來到了澳門，繁華與古舊交織的澳門剛剛經歷了一場史上最為慘烈的台風災害，滿目蒼夷。據澳門政府公布的信息，「天鴿」颱風造成10人遇難，200多人受傷。而在隨後的27日，颱風「帕卡」又襲擊澳門，造成8人受傷。

哀傷的街道

雄記行在十月初五街57號，位於幾百米長的十月初五街中間位置。這是一家祖傳的家族經營的店，雄記行的匾額上寫著經營範圍「糧油、飼料、種子、肥料」。

8月23日上午9點多，惶恐的小阮跑過這個店時，他並沒有注意到雄記行里還有人。當天凌晨，澳門氣象局發布的颱風預警還只是三號風球。十月初五街上僥倖逃過一劫的梁先生說，當局沒有預先警報有嚴重水浸，故當時留鋪打算整理好財物。然而，大水來得又快又急，他攀上店鋪大閘2小時在才得以保命。

位於十月初五街中段的康公廟也遭遇了海水的侵襲。康公廟位於十月初五街中段，超過200年歷史。廟內正殿供奉康公真君，即漢代之帥李烈，保國有功，受封成為康公。左是南海廣利洪聖大塘王，右為西山金聖猴王，偏殿前為六祖聖佛，後為漢代神醫華佗先師。該廟專主民間喜慶法事，殿前中央放置有「酒船石」，於清咸豐年間雕刻而成，並有船，鯉躍龍門、龍鳳呈祥及松鶴延年吉祥圖案，該石專給善男信女向神佛禮拜奠酒之用，因而稱為「酒船石」。康公廟供奉南宋王為神，即神話中的「泥馬渡康王」。這是澳門兩座康公廟之一，也是當地著名的景點。

8月23日，海水亦將這裡吞噬。8月28日，康公廟的管理者指著大門上約有近兩米高的幾處水淹痕迹說，水漫到了這裡了，過幾天廟裡才會恢復開放。康公廟大門上掛著紅色的橫幅「一眾受災的街坊們向前來災難援助的駐澳部隊、警務、消防、教護、消潔人員及各界義工團體致以衷心的感謝及敬意，您們辛苦了！」走出十月初五街不遠，澳門「十六浦娛樂場「也受到了衝擊。記者探訪發現，地勢較高的「十六浦娛樂場「一樓大廳在23日上午遭遇了進水。賭場一樓進水多日未能恢復正常之時，二樓賭廳依然擠滿了賭客。

康公廟附近一家咖啡廳是在28日恢復了運營，這是受災之後十月初五街第一家恢復運營的餐廳。由於颱風的影響，十月初五街上幾乎沒有遊客，咖啡廳里卻坐滿了經歷了生死的街坊們。奮力清洗店鋪的街坊們，也趁著間歇來喝杯咖啡吃塊蛋糕。街坊們敘述著當日的情形，也談論著家長里短的事情。一位70多歲的老翁對記者說：「幾十年沒有見過這麼大的水，得感謝解放軍，沒有這些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我們這條街沒有這麼快清理出來啊。」

咖啡廳里最出名的是各種糕點，糕點清香飄在了濃郁消毒水味道的十月初五街。

「姍姍來遲」的風球

22日一號風球（熱帶氣旋戒備信號），23日凌晨三號風球（強風信號），十月初五街的街坊們也以為像往常那樣，颱風最多濕濕腳（風球是港澳對於熱帶氣旋警告的信號）。

很多人並不知道，海事和水務局的一則並不顯眼的通告卻顯示出危險的端倪：昨日下午五時，本澳海面的實測潮高較預測潮高增高約零點三米，根據目前的颱風預測路徑，颱風今日上午最接近澳門，由於正值天文大潮，明早十時至十一時，海面最高的預測值約為三米，加上風暴潮形成疊加效應，屆時實際潮高可能超過三點五米。

資料顯示，海潮的天文大潮一般在朔日和望日之後一天半左右，即農曆的初二、初三和十七、十八日左右。8月23日正是農曆七月初二，天文大潮的最佳時間。

對於大多數澳門普通居民而言，對於天文大潮與颱風的疊加危險並不清楚，只是依然按照慣常的掛三號風球的模式應對。甚至很多人並不知道，中央氣象台以及相鄰澳門的珠海已經早早發出了颱風紅色預警。

記者了解到，中央氣象台是在8月23日06時發布颱風紅色預警，「天鴿」將以每小時25公里左右的速度向西偏北方向移動，強度繼續加強，並將於23日中午前後在廣東珠海到陽江一帶沿海登陸（40~48米/秒，13~15級，颱風級或強颱風級），「天鴿」中心經過的附近海域或地區的風力有14~15級大風，陣風可達16~17級。

珠海是在23日早上6點半發布了颱風紅色預警。根據珠海市發布的防颱風緊急動員令，根據氣象、水文、海洋部門預測，今年第13號颱風「天鴿」將嚴重影響我市，帶來強風、強降雨和風暴潮。按照市委市政府的要求，從8月23日6時30分起，啟動全市防風I級應急響應。

在防風I級應急響應期間，全市範圍內，除搶險和民生保障人員外，所有行政事業單位、企業、公共服務場所實行「四停」，即停工、停業、停市、停課。開放全部避險場所供群眾避風避險，市民務必留在安全的地方避風，切勿隨意外出。記者也從珠海當地人士了解到，當天早上客車也停運，以確保安全。

然而，澳門早上7點和8點是澳門各大賭場換班的重要時段，道路交通以及橋樑也並未予以封鎖。澳門當地計程車師傅對記者說，當天早上交通並未封鎖，還是正常予以運行，畢竟當時掛的只是三號風球。而在當地賭場工作的小林亦告訴記者，當天早上賭場經營依然正常進行。他說，即使中午停電后，依然有不少賭客依靠備用電繼續豪賭。

隨著時間的推移，風越來越大，海浪也猛烈衝擊著澳門的堤壩。澳門氣象局終於在早上9點將三號風球改為了八號風球（烈風或暴風信號）。澳門氣象局相關人士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也明確表示，當日經過多重考量最終在9點掛出了八號風球。對於記者提出的「為何相鄰的珠海已經早在6點30分就發出了紅色預警，而且道路交通也予以了停運，澳門為何直到早上9點才掛出八號風球」，澳門氣象局未予以回應。截止到發稿時止，記者發給澳門氣象局官方郵箱的採訪問題也並未得到回復。

《等深線》記者查閱相關信息發現，澳門氣象局是在8月23日早上表示，颱風「天鴿」大致趨向珠江口，預測澳門風力將會增強，會在今早9時前考慮改掛八號風球。而紅色風暴潮警告將於早上8時起生效。然而，相對於珠海而言，已經晚了兩個多小時。

對於「天鴿」帶來的巨大災害，時任澳門氣象局局長馮瑞權形容「天鴿」是「特別的風」，颱風「天鴿」的路徑預測圖與風速強度並不是與當局想法一致，當中有些微出入。然而，正是這些微出入，讓澳門遭遇了浩劫。同時氣象局局長馮瑞權表示，平均風速和陣風都超過過往歷史紀錄。

記者查閱澳門歷史上的氣象資料發現，1964年「露比」颱風襲擊澳門時，極端最大風速為58.6米/秒。換算之後可以得出，1964年極端最大風速超過200公里／小時。這意味著，掠過澳門極端風速應該超過200公里／小時。而在珠海公布的數據顯示，珠海市23日12時10分至15分之間曾監測到51.9米/秒（16級）的瞬時大風，已打破當地風速紀錄。而在珠海桂山島更是測得66.9米/秒陣風（風力17級以上，240公里/小時）！

颱風過境后「補牢」

8月26日，《等深線》記者在澳門機場附近，一路上依然可以看到颱風過境后的痕迹，樹木倒下和山坡泥石滑落的痕迹。當晚悶熱的天氣，昭示著又一場颱風「帕卡」即將臨近。

相對於8月23日的倉皇應對，澳門應對颱風「帕卡」顯得從容了一些。8月27日一早，澳門氣象局就掛出了八號風球。記者在颱風過境的街頭，幾乎看不到任何車行駛，澳門凼仔與澳門老城區的大橋也予以了封閉。除了賭場依然燈火輝煌之外，大街上的店鋪除了24小時便利店開放。便利店工作人員對記者說，「天鴿」襲擊澳門之時我們依然是24小時開放，雖然這麼大的風還是很害怕。而在賭場里，與往日相比，人員少了不少。澳門在颱風之後，從8月25日起到9月2日暫時停止安排團客到澳門。

而在「帕卡」來臨前的深夜，澳門駐軍依然派出了大量人員前往澳門颱風受災區進行救援。8月27日上午，記者來到駐澳部隊軍營進行聯繫。駐澳部隊人員告訴記者，部隊昨晚出去之後，早上冒著颱風才回來，休息之後將會繼續出動救援。果然，下午2時許，駐澳部隊再次出動，繼續在遭遇兩次颱風的澳門重災區進行救援。

駐澳部隊投入大量人員參與澳門救援，贏得了澳門各界讚揚之時，記者在澳門採訪期間也看到澳門當地在最初的慌亂后開始展開救援及災后重建的工作。十月初五街康公廟旁邊廣場，澳門經濟局也搭建了臨時接待站，受災工商企業在此進行登記。澳門基金會行政委員會也宣布，分發10萬支瓶裝水予以斷水及供水困難的災民，並向每名遇難者的家屬發放30萬澳門元慰問金，因風災受傷入院的傷者則獲發3萬澳門元醫療慰問金，並會向受停水、停電影響的住戶發放2000澳門元補貼，所有補貼和慰問金預算達到13.5億澳門元。

記者了解到，由於「天鴿」引發的風暴潮最高達到了5.5米，淹沒了澳門近三成陸地，澳門將會加快推進內港治水工程。據悉，澳門在今年3月向中央政府遞交內港治水相關方案，目前已經收到中央有關部門部委回復。澳門政府發言人陳致平表示，澳門行政長官崔世安將會在短期內前往廣東，與廣東省高層會面，進一步商討內港治水的技術細節方案，希望加速推進相關方案。

澳門工務局局長李燦烽表示，中央部委回復的意見認為興建擋潮閘與修築堤圍都需要同等深度論證。工務局副局長張潤民表示，現時已進入第三階段的工程勘測和環評等事項研究，由於涉及珠澳區域合作，必須取得兩地共識，如果規劃不需要大調整，樂觀估計2019年就可以動工。他還透露，澳門特區興建的內港擋潮閘，是以200年一遇的歷史潮位，故將擋潮閘提升為5.6米，但是此次風暴潮潮位已經達到5.5米，會根據新潮位調整原來的設計。

亡羊補牢之時，澳門氣象局局長馮瑞權已經引咎辭職。澳門廉政公署對外還表示，廉政公署收到大量投訴，尤其是馮瑞權在事件中應承擔的責任，廉署將會對事件展開調查，並將有關調查結果依法呈交行政長官，同時會將報告向社會公布。

記者在採訪過程中，多位內地氣象人士也提到澳門應加強與內地氣象領域的溝通，從而更有效地預防應對重大氣象災害。人民大學公管學院國家安全研究中心主任王宏偉對於澳門此次災害也非常關注，他對《等深線》記者表示，澳門在應對此次風災中缺乏聯動，信息共享是協同應對的前提。

遭遇了慘痛經歷的澳門，也在8月28日宣布設立檢討重大災害應變機制暨跟進改善委員會，有關委員會旨在協助特區政府檢視、制定應對重大災害的危機處理方案，包括改善氣象預報，加強民防工作統籌及信息發布等工作。

澳門政府宣布設立檢討重大災害應變機制暨跟進改善委員會當天，十月初五街里小阮和同伴們繼續忙碌地收拾著店鋪。如同十月初五街眾多的經營者，他們默默地打掃著，期待著重新開業后，遊人依然如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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