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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穫》| 專訪蘇童:《收穫》是文學青年心中的巔峰

作家蘇童 ,資料圖

蘇童:《收穫》是文學青年心中的巔峰

今年是知名文學刊物《收穫》創刊六十周年。六十年來,這封刊物見證了一代又一代當代作家從籍籍無名的文學青年到成為著名作家的星路歷程。最近,《收穫》60周年紀念文存由九久讀書人攜手人民文學出版社共同推出。

在這套紀念文存中,有一位大家熟知的名字就是蘇童。本屆上海書展,蘇童也特地從南京趕來參加《收穫》60周年紀念文存首發式暨研討會。藉此機會,澎湃新聞記者對蘇童進行了專訪,聊了聊他和《收穫》的情緣和他對自己作品的理解。

《收穫》60周年紀念文存(珍藏版)書影

《收穫》60周年紀念文存(珍藏版)發布會現場

訪 問

《收穫》是文學青年心中的巔峰

瀋河西:您還記得第一篇在《收穫》上發表的小說是哪篇嗎?

蘇童:《青石與河流》,1986年。當時我才23歲,一個狂熱的文學青年,自己覺得寫得不錯,就想投給《收穫》試試,但覺得《收穫》不會看上我,所以就找了我一個朋友,現在是江蘇文藝出版社的老總,他跟程永新(時任《收穫》雜誌編輯)是同學。有人介紹,至少他會認真地看,覺得寫得不錯,這是我的第一個短篇。然後第二年,程永新就跟我約稿了。1987年,《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後來每年我最重要的作品基本都在《收穫》上發表,《妻妾成群》《罌粟之家》《離婚指南》,包括有幾個長篇《蛇為什麼會飛》《河岸》《黃雀記》,反正就跟《收穫》幹上了。

瀋河西:在你的寫作生涯里,有被退稿的經歷嗎?

蘇童:那太多了呀,也就《收穫》沒退過我稿。之所以當時要找朋友,也就是因為退稿退怕了。

瀋河西:您被退稿應該都是在成名之前吧?

蘇童:成名之後,我一般沒什麼退稿,因為看我卷面比較整潔,別的編輯都不討厭,寫得還不錯。不退稿是1987年以後。之前一直在收退稿。有這麼一個時間結點,很奇妙。即使在《收穫》發了我的稿之後,我還是會收到退稿,1987年後,突然一下就再也沒收到過退稿。

瀋河西:那您被退稿的時候,會告訴你什麼具體的理由嗎?

蘇童:有兩類,一類比較認真的編輯,會手寫。你們都沒看到過上世紀80年代那種退稿信。有一類退稿信是很認真的,他會寫你哪裡寫得不行,所以不能用,或者讓你改。還有一種鐵面無私的,鉛印的,列印出來,寫著某某同志,有的填上你的名字,有的名字都不填,就這麼給你了。就像群發簡訊一樣。那時候有一個詞叫「鉛退」,那是文學青年們最害怕的,也是最沮喪的。後來我也做編輯,看到寫得很爛的,我也是鉛退,稍微寫得好一點的呢,我也是從文學青年過來的,我都是寫的。

瀋河西:像您這一代作家,一般都是從期刊起來的,但年輕一代作家似乎渠道更多。

蘇童:我們那一批作家其實是古典式的,成名的軌跡都是一樣的,一開始一定是短篇小說,然後一定是中篇,最後寫長篇。另外一個軌跡就是「期刊黨」,什麼意思呢,沒有別的,不可想象,一個作家因為寫得好,能夠問世的辦法就是在期刊上發表,沒有第二種渠道。或者個別的報紙有副刊,那是唯二的讓別人知道你的渠道。所以無一例外,《收穫》這樣的文學刊物就是文學青年心中的巔峰,一面紅旗要能插上去的話,他能興奮幾個月。或從此有一個強烈的暗示,我成功了。

瀋河西:不會直接往出版社是嗎?

蘇童:沒有這個可能性。你沒有發表過任何作品,出版社怎麼可能給你出一個書呢?

瀋河西:那您現在有作品的話,還是會選擇先在期刊上發嗎?

蘇童:基本都是,大家還是覺得中短篇的話,總歸是先在期刊上發,然後才是結集出書。現在有的長篇作者不太願意拿到期刊上。但我還是習慣先在期刊上發表。

瀋河西:為什麼有的作者不願意在期刊上發?

蘇童:他怕影響銷量。期刊稿費很低,現在漲價了,以前期刊稿費很低,千字100,一部長篇小說也就拿幾萬塊錢吧。但是出版社會要求,期刊有發行量。出版社怕你買了期刊,就不買書了。有的作者也希望不要影響我的收益。但是我覺得沒必要,現在《收穫》稿費很高,所以可以恢復到兩個陣地。其實讀期刊的讀者不一定會買書,買書的也確實不一定讀期刊,不一定就重合。

我最反對格調偽裝,因為出發點不真誠

瀋河西:您怎麼界定一個小說的好看?比如王安憶對《匿名》的態度就是,「難看」意味著對讀者的智識挑戰。

蘇童:我不知道,因為首先我沒看過《匿名》,談起王安憶,《長恨歌》就是典型的好看的小說。但每個人好看的標準是不一樣的。作者的某一根腦筋搭在了你的弦上,這個弦不一定是故事好看,情節曲折,有時比如一個人物,你覺得這個人物,我是看得見他的。

每個作者和每個讀者都有一張契約,這張契約是先不簽的,不知道什麼具體條款的,你完全不知道你被一部小說的吸引,是可描述的還是不可描述的。有的是可描述的,有的是不可描述的,就是那個作者某一種氣味你喜歡,他並沒有提供給你一個所謂的標準的好看的故事,但是那個氣味會吸引你。那麼有的是,某個人物,你覺得太有意思了,我一定要看到最後,這也可能是你認為好看,吸引你的一個標準。

你看像《尤利西斯》也是有讀者的,但它跟好看有關係嗎?這是不可能的,是吧?因為這個小說裡面是無數的典故,但是它也有無數忠實的冬粉,這些人就是非普通讀者,所有的關於宗教神話的典故,他們就對這個有興趣,所以《尤利西斯》也可以吸引人。我不認為好看的小說有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標準。我不知道什麼是好看的小說,我只知道什麼是不好看的小說。不好看就是沒有一個吸引我,或者氣味不吸引我,是我排斥的,這都是被我歸為不好看的小說,我不會碰的。

瀋河西:一般讀者都認為您的小說是好看的。但從西方小說發展來看,尤其比如到了法國新小說,幾乎就是到了難看代表著小說未來的程度,你怎麼看?

蘇童:這是你們年輕人說的「格調偽裝」,這是我最反對的。我特別反對偽裝出一種傲慢的格調,以顯示自己的價值,價值首先不是格調誕生的,所有文學的價值在你一個字的一個字的敘事,而且恰好要真誠。當然真誠的小說不一定是好東西,有一句話說所有二流詩歌都是很真誠的,但倒過來說,不真誠是寫不好小說的。我為什麼反對格調偽裝,因為首先他的立場、出發點是不真誠的。

瀋河西:那你會覺得故事是第一位的嗎?

蘇童:那要看我對它的謀划。尤其是長篇小說,一般會謀划很多年,有的小說,天生故事是弱的,人物是強的,甚至某個道具、場景要貫穿始終,那故事自然會弱化。但換過來說,有一個小說,你心裡想的這個小說的發生,進行到終止,本身故事是要生產能量的話,那這個故事一定是緊湊的,有波瀾起伏的,就是要想故事的。但就我自己的創作來說,我的長篇小說其實沒什麼故事。

瀋河西:短篇、中篇和長篇,您更擅長哪個?

蘇童:我不知道。以現有的文本來說,我對短篇滿意的概率高於中篇,我對自己的中篇小說的滿意率和長篇小說是差不多的。最近兩部長篇還是相對滿意。中篇,正因為不太滿意,所以我已經十幾年沒寫中篇了。

瀋河西:但您中篇的口碑很高。

蘇童:中篇嘛,就是那四個女人小說。

蘇童長篇《黃雀記》

蘇童長篇《黃雀記》首刊於《收穫》

瀋河西:您會介意有的讀者不喜歡《黃雀記》嗎?

蘇童:我不會介意他們不喜歡,我就是替他們遺憾(大笑)。因為《黃雀記》看下去是真的好看,是有故事的,反而《河岸》沒什麼故事。我一直納悶,你可以不喜歡,但你為什麼覺得不好看呢?(大笑)

瀋河西:張大春最近在書展又提出了一個老問題,就是關於作家是不是在寫小說這個問題。您怎麼看?

蘇童: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小說和西方小說就是這麼一種關係。因為我們的傳統其實是話本,你也別說《搜神記》啊什麼的,我們真正的小說傳統是明清小說。但現在有一個問題,我們的文字與西方的文字革命、發展,完全是兩回事。因為我們今天已經不用《紅樓夢》里的語調說話了,也不用《三言二拍》里的語調說話了,這是文字改革帶給我們的,白話運動、新文化運動天生是向西方靠攏。

我比較反對刻意強調我們的小說應該是什麼樣子,它可以是這個樣子,也可以是那個樣子。這方面來說,金宇澄做得很好,他用上海話來寫,但你不可能要求大家都去學習金宇澄,學習金宇澄就什麼都不是。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不覺得這是一個特別特別重要的問題,它是一個話題,但不是一個問題。

瀋河西:您現在是在寫一個長篇是嗎?

蘇童:對,寫得比較辛苦。從《黃雀記》之後就一直在寫,都多少年了?我都忘了,都第五年了吧快。你知道寫小說的過程當中,發生的事故太多,你要解決事故,會很沮喪,覺得寫得這麼多了,但又覺得這樣恐怕不行。但我自己還是很樂於小說慢慢寫的過程。我從來不會認為讀者在呼喚我,你們誰也別騙我,說讀者在等我,我自己在那兒磨磨唧唧隨隨便便,我慢慢弄好了,所以我不著急。

瀋河西:一個小說寫那麼多年,過程中不會有厭倦嗎?

蘇童:這個是很怕的,寫的過程當中,寫得好的時候,會很忘我,但寫得不順的時候,所謂的忘我是瞎掰。你會想,這個小說有什麼價值嗎?它能貢獻什麼新的東西嗎?在這樣的拷問下,時不時會有厭倦,所以要和這樣的厭倦作鬥爭。其實你說的厭倦是像我這樣寫了十多年的作家身上的常規性疾病,每個人都有,只是或輕或重,有的人可能不願意麵對或不願意描述。

瀋河西:像王安憶老師屬於那種特別高產特別勤奮的作家,您覺得自己是勤奮的作家嗎?

蘇童:我哪能跟她比啊,當然我寫作年限也沒有她長,大概我的作品量可能不到她的七八分之一吧。短篇我的量也不如她,我才一百多個,不到兩百個。王安憶是絕對不止兩三百個,沒法比。沒有人能跟她比。喔,賈平凹可能可以跟她比,賈平凹的長篇比她還多。

作家在現實之上,俯瞰地面

瀋河西:在同輩作家裡,您似乎很少涉獵散文隨筆這樣的文體,為什麼呢?

蘇童:我不愛寫。有一年我有過突發性的興趣,但還是我剛才說的那個問題,我貢獻了什麼新的東西嗎?很快我就發現,我沒有貢獻什麼新東西。

瀋河西:今天很多批評家都會說,現在大部分文學都不反映現實,你對這樣的觀點怎麼看?

蘇童:小說和現實的關係,我以前一直說過的,沒有人不關注現實,只不過是什麼角度,怎麼切入,還有一個就是你跟現實的距離,我有一個說法叫「離地三公尺」。這個話也是一時興起,一個比喻,但確實現實是這麼一個東西,有的人想正面強攻,這是一個姿態。但是恐怕一個真正的作家和現實的關係,為什麼比紀實文學、報告文學更有意思呢?恰好就在於他可以不那麼近,他的擁抱可以不那麼近,他可以若即若離,所以說沒有什麼不關注現實的作家,但是看他在現實之上幾公分、幾米,就是這樣。作家都是俯瞰的,作家在現實之上,不像一個記者、報告文學作者,確實是貼著地面,但是一個作家是可以飛的,就是這個俯瞰才有意思,為什麼要去放棄這個姿態?這是我一直的觀點。

《蘇童六短篇》

瀋河西:說到紀實,我想到王安憶談您的《西瓜船》這篇作品的時候,講到前半部分是非虛構,後半部分就是虛構。你怎麼做到在這樣一個作品里把握虛構和非虛構的界限?

蘇童:這個觀點還是挺有意思的,因為我沒有注意她說過這個話。這個小說的前半部分和後半部分,別人都認為是不是兩個不同的小說?它有一個關係是一對母子關係。這個小說,為什麼前半部分她讀出紀實的味道,因為前半部分完全沒有虛構的成分,是特別寫實的,市井生活,夏天了,賣西瓜呀,完全是紀實的。但為什麼後半部分有虛構的部分?我不是寫一個虛構小說。他母親一出場,一切被改變。我不是一定要賺人眼淚,但這個小說還是哀傷的,所以難免有虛構的痕迹。比如我最後寫船上那一滴血,她媽媽很慚愧,兒子捅死了人,她覺得一切都很應該。但越是她這麼謙卑,猥瑣地在這個城市裡出現。我小說里寫的就是這個東西,那最後只是一滴血交代了這個故事的某一個核心。

瀋河西:我想到您寫《為什麼我們家沒有電燈》那篇,最後小男孩要走的時候抱著一個電燈泡,如果沒有這一筆,這個小說可能就是個平庸的小說。你在寫這類短篇的時候,會不會特別注意要設計一個特別動人的意象?

蘇童:對對對,他像抱一個鳥一樣的。這個小說,本來就是浮現出一個小男孩,拿一個盒子,裝著一個燈,因為有這個畫面,我才寫的這個小說。

說到意象,《為什麼我們家沒有電燈》是這樣。有的就是寫著寫著,突然發作出來,每個小說寫作的過程都不太一樣。有的小說跟你事先的方向差不離,有的小說走著走著就走遠了,比原來有意思。

瀋河西:你寫有的小說時會借鑒別的作品嗎?比如《另一種婦女生活》就會讓人想起福克納的《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都有一個常年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的女人。

蘇童:關在房間里的人,生活里可能都遇到過。應該倒過來說,為什麼我會把《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傷心咖啡館之歌》這一類小說說成是仿哥特式的,帶一點陰森,這種人物都是怪人,不外乎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老處女啊,鰥夫啊,我對這種人物形象特別感興趣。

你說的《另一種婦女生活》,也是有出處的。我生活在蘇州老街上,現在都拆得一塌糊塗了,以前真的有意思。就是社會變了,但是有的人的生活方式和舊一模一樣,一條街一般都有一個醬園,就像簡氏姐妹住的那個醬園一樣。我們小時候要去打醬油,天天要往那兒跑,店裡有個樓梯,樓梯往上是一個住家。等於說是原來這個醬園是一個病歪歪的女人的,也不結婚,這個人走來走去,你就會覺得她是被這個世界遺棄的,或者說她遺棄了這個世界,這種人會給你很強烈的印象,我從小對這種人物是感興趣的。

瀋河西:最後一個有趣的問題,您創作了那麼多的人物形象,如果有一個機會讓您和筆下的某個人物坐下來,喝杯茶聊聊天,您會選誰?

蘇童:我還真想不起來。因為我寫的大多數人物都是不可愛的,都是有問題的人,我還是喜歡和健康的人在一起。但是我想來想去,我小說里沒多少健康的人。我倒是願意和《黃雀記》里的柳生坐下來喝一杯茶,相對來說,我還是蠻喜歡這個人物的。

◆轉載自《青年作家》官方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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