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禁止法學教授做兼職律師，卻允許律師做兼職教授？| 律新社觀察

律新社作者｜馮璞

編者按

2007年修訂的《律師法》第12條規定，符合條件的高等院校、科研機構中從事法學教育、研究工作的人員經所在單位同意，可以申請兼職律師執業。2017年2月司法部發布消息稱已啟動律師法修訂工作，法學教授是否能夠兼職做律師也再次掀起討論，正反雙方各執一詞，相持不下。

支持者：法學教授兼職律師能夠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能更靈活地把握法律適用中的關鍵因素，有助於提高法學教學、科研水平。

反對者：法學教授作為公共知識分子應該相對超脫、中立，兼職做律師會分散教學精力，還可能利用師生人脈影響司法，有司法不公的風險。

乍看之下，雙方似乎是見仁見智，各有道理。針對這個熱點話題，律新社採訪了幾位與此切身相關的法學教授和律師，不妨看看他們對「魚與熊掌」的關係有怎樣的看法。

法學教授不能只講「馬尾巴的功能」

對於法學教授做兼職律師，胡忠義持肯定態度。

他認為，法學本身是實務性學科，如果法學教授始終從事理論工作，那麼教學可能會與實踐脫節，而做兼職律師則能夠掌握一些實踐經驗，同時也豐富法學理論，正如醫學院的教授也會在大學的附屬醫院做兼職醫生，在授課中對學生能起到非常有利的效果。

談到這裡，胡忠義笑著舉例：「如果將二者完全割裂開，就像過去的一部電影里，教授只講馬尾巴的功能，但馬真的生病了卻無法醫治。（電影《決裂》中，知識分子孫教授在給學生授課過程中不談實際問題，而大講特講馬尾巴的功能）」

但胡忠義也對此表示擔憂，因為學生往往對法律充滿了愛和信心，但是司法實務中不排除社會上有一些不好的現象。有的教授擔任律師后，可能會把自己在實務中遭受的一些不公正的待遇體現在課堂上。

如果法學教授過多參與實務，可能會更多地批判現行的法律，就現行法律中存在的問題提出意見和建議，這樣固然能對法學的推進起到很大的作用，但作為律師，則要堅守一種「惡法亦法」的理念，在現行法律的框架下來維護委託人的合法權益。

這樣一來就會產生矛盾，教授的角色和律師的角色追求不同，受到的影響也就會不一樣。

「我是以律師的身份兼職法學教授的，對我來說，做教授時就是要把在司法實務中所發現的問題通過課堂傳授給學生。」胡忠義對律新社說道，「一定要擺正各方的關係，搞清楚角色定位。扮演不同角色的時候，就要有不同的定位，這一點非常重要。」

教學相長 職業互補

據趙玉剛了解，很多法學院的老師都持有律師資格證，做兼職律師的情況很常見，並且從專業角度來說，法學教授憑藉學術背景和教師身份，在從事律師業務時可能更容易獲得客戶信賴。

而隨著法學院對學生實務教育的重視，本校教師資源存在缺口的情形下，學校聘請專業律師提供教學支持也是非常普遍的現象。

趙玉剛向律新社表示，如果就收入而言，律師做兼職教授其實是公益。準備課件、上課、批改作業和考試安排都會佔用律師大量的時間，雖然學校支付的勞務費完全無法與律師費相比，但還是會有律師熱心投入教學。

「我本人也是上海對外經貿大學的兼職教授，在教學中，我會把我在律師實務操作中的一些案例和經驗教授給學生，讓他們掌握書本理論以外的實務技能，這些內容是專職老師所欠缺的。」趙玉剛說道，「我之所以願意投入教學，一方面是發現和培養未來的人才，另一方面，教學相長，律師在傳承過程中能不斷總結和提升專業知識。律所與高校的教學互動，也讓律所的專業形象和品牌得到了很好的推廣。」

趙玉剛認為，不論是法學教授做兼職律師，還是律師擔任兼職教授，都是職業之間的互補，應當鼓勵並提供更多的機會。

不影響本職工作 就應該大力提倡

「我每年會有選擇性地做1至2份律師工作，其他主要是為公眾提供免費諮詢。」肖澤晟說道，「這樣同時也可實現財務自由，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研究，而不用跟著課題跑。」

在肖澤晟看來，教授兼職做律師，只要不影響本職工作，應該大力提倡。他認為，不懂實務，就不能找到理論上最需要研究的問題是什麼，課堂教學就缺乏生動而有針對性的案例，也就找不到立法上的漏洞。

「很多學術論文都是因為作者不懂實務，看起來沒有任何價值可言。」肖澤晟直言不諱地指出，法學是應用性很強的學科，所有法律工作者包括法學教授、法官和律師等都需要不斷在理論、法條和案例中循環往複，才是一個合格的法律工作者。不讓法學教授兼職做律師，就如同主張法官和律師不需要理論指導而只要看法條即可。

這和兼職擺地攤沒有質的區別

「我本人沒有做律師，只是在律師事務所做法律顧問，但是我認為禁止兼職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伍堅向律新社表示，兼任律師和法學教授能夠將理論研究與實踐相結合，不管對教學還是實務都會產生有益的影響。

而其所產生的危害，有人認為是影響司法公正，但在伍堅看來，這種觀點對律師的職業道德素養來說是一種嘲諷，專職或兼職也不是衡量職業道德素養的標杆，「一刀切」的禁止是不合理的。

他同時指出，在司法實務中，師生關係可能需要迴避，但師生關係的範圍還有待探討。如果二者是碩士或博士研究所和導師的關係，或許應該迴避，但如果是幾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大課中的師生關係，則很難判定二者之間存在足以影響司法公正的「親密關係」。

有人說，教師是公職人員所以不能兼職，對此伍堅認為，當前教學科研的管理越來越嚴格，其所在學院的青年教授很少有精力兼職律師，但大學的教師行業是有特殊性的，時間分配較為自由，在保證教學質量的前提下，教授兼職做律師和兼職擺地攤沒有任何質的區別，就算教師是公職人員，下班以後也是自由的。

兼職並不是是法律界的獨有現象，任何兼職者都存在時間精力分配的矛盾。法學教授兼職做律師可能導致無法專心教學，律師去兼職教授同樣會導致不能全心全意為客戶服務，但這些矛盾可以通過教研職業市場和律師職業市場自行調整，修法強制要求或許難免矯枉過正。

在激烈的市場競爭壓力之下，進退都是個人選擇，若選擇心無旁騖，便獨善其身；若有精力身擔數職，兼濟天下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