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死不認錯的兵02：與姐姐的青春期秘密

作者：一粒微塵 來源微信公眾號打靶歸來講故事

二

不出炮哥所料，陳建東這王八犢子回家就是見媳婦的，當然，一定要這麼說倒也未必完全貼切，探親嘛，父母才是最重要的，但媳婦也絕對是最重要的人選之一。

走出長沙站的時候，陳建東有止不住的感懷，這座始建於1912年，1977年改建至今再也沒有動過的火車站掩埋了歷史的滄桑，飽含著家鄉的味道。

就是在一年之前，晚點了三個小時的T122次列車把陳建東和張軍寶扔在了這個熱鬧的、寒冷的、凌晨的長沙，在硬座車上硬撐了30個小時的張軍寶麻溜地坐上他爸的小車，留下早就對小車行程嘔吐條件反射的陳建東一個人，孤單停留在出站口那個在夾雜著無數地方口音的「去常德咯」「湘潭湘潭」「益陽，益陽馬上走」「婁底的婁底的有木有」吆喝聲的廣場，陳建東笑了笑，一路擺手拒絕了熱情的家鄉人民，邁著他大概永遠糾正不了的外八字齊步，優哉游哉跑到站前廣場賣米粉的大排檔，熟練地找個小凳子，三下五除二解決了一份蛋炒飯，拍著肚子巡視長沙的夜景。

然後，他發現身側出現了一雙粉紅的長靴，一轉身一抬頭，陳美藝馱著小巧的卡其色雙肩包，略帶紫色的粉色呢絨大衣包裹著一件波濤起伏的英倫風格子襯衣，深黑色的緊身褲勾勒出修長纖細的雙腿，背著雙手亭亭立在那裡，柔順的長發隨意的披著，預留出來的劉海下面，一對黑色的眼珠靈活的轉動，眼角和嘴角微微上揚，光滑如玉一般的臉龐上好像凝聚著整個廣場的秀色，那一瞬間，陳建東完全看呆了，他敢打賭，那絕對是他見到過的最美麗的女孩！

陳建東趕緊站起身來，用手狠狠抹了幾把臉，又在外套上蹭了幾下，傻笑著看著眼前的人兒，陳美藝笑意忍不住蕩漾開來，走近了去，小腦袋輕輕擱在陳建東的肩膀上，眼帘漸漸合上，雙手緊緊抱緊了陳建東。

陳建東張開雙手反手輕輕放在陳美藝背上，風中傳來瀰漫著沁人的幽香，那一刻，陳建東彷彿回到了聯考前的那個晚上，體檢通過的陳建東格外的放鬆，陳美藝卻心底有些打鼓，兩個人在緊鄰資江的教學樓頂樓迎風傍立。

「建東，你還記得你的理想嗎？」

「當然記得，我答應過自己，一定要考上軍校，爸媽供兩個孩子上大學壓力太大了，姐你放心吧，我一定能考上。」

陳美藝看著弟弟臉上洋溢著的自信光彩，莫名低落下來，聲音低沉的說道，「你要是沒考上，我就出去打工，這是我欠你的。」

陳建東憑欄遠望，悄悄地挪近了點，心裡有自己的小算盤，卻是沒有聽清楚陳美藝講的啥，他轉過頭來，「姐，你剛才說了啥？」

「沒什麼，我說我也一定要讀大學。」陳美藝凝視著這個身份證上跟她同年同月同日，實際上小了幾天的弟弟，「建東，你還記得國中那次課上老師問我們長大后想成為什麼人嗎？」

「還記得那會你就說你長大后一定要成為軍人，你說解放軍是最可愛的人」，陳美藝笑著說道，「那時我可真傻，說要……」

「你說你要當警察！女警察！」陳建東笑著接上，「我知道你為啥要當警察。」

「但是現在我不想當警察了，我想當醫生。」陳美藝一個字一個字說道，「我不想再找尋了。」

陳建東沉默，望著這個美麗的女孩兒，不知道她的親身父母知道今天會不會後悔呢？十八年前的那個春天，三月三上巳節的前一天，陳家灣一座普通的紅磚房裡面響起了一聲嬰兒出啼，陳晴永小心翼翼從接生婆手中接過一個小男孩，興奮地說道，

「陳建東！就叫陳建東！婆娘你冇得意見吧？」

袁秀玲抿著蒼白的嘴唇，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前幾天小叔撿的那個女娃娃，婆娘我們也養起來吧，反正一個是養兩個也是養，名字呢就叫美藝，我們也莫要講出去，給她落個龍鳳胎的戶口，你看行吧？」陳晴永嘆了一口氣，「估摸著就是計劃生育造的孽，就讓他過去吧。」

袁秀玲愛憐地看著陳建東還有床邊另外一個小娃娃，柔柔地點了點頭。

時光荏苒，一晃十八年就過去了，陳建東記得清清楚楚，十年之前一幫熊孩子一直追著陳美藝說她是撿來的沒人要的孩子，那時候還沒有發育的陳美藝混在一堆男孩子當中，瘦骨嶙峋完全看不出一點女孩子的樣子來，經常哭著回家找袁秀玲哭訴，每次都能從陳父陳母那裡得到安慰，嬉笑著和陳建東玩到一塊去。

但是那一天，陳美藝是紅著雙眼哇哇哭著跑出來的，陳建東的笑臉一下子僵硬起來，然後慌裡慌張追上了陳美藝，他才知道，原來他這個所謂的龍鳳胎姐姐真的是撿來的，他只能像個大男人一樣抱著陳美藝一個勁哄，直到陳美藝哭累了睡著。

從那以後，陳美藝變得越來越內向，青春期的到來帶來了第二波的發育，女大十八變真的不要太神奇，在初三畢業的那一天，看完一個狗血的言情劇，陳建東仿著電視劇里的男主角對著陳美藝念了幾句類似於「沒法愛你一萬年，只求照顧你一輩子」的肉麻情話，突然看到陳美藝直接臉紅到脖子根，陳建東定定的看了陳美藝五秒鐘后，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發現眼前的姐姐雖然衣著樸素卻是那樣鮮嫩可人，陳建東咽了一口口水，心臟不爭氣地全力發動起來，想說點什麼卻訥訥無語，然後陳美藝呼呼的跑了出去。

最後，在選擇高中的時候，比陳建東高了近50分的陳美藝毅然選擇了陳建東報考的學校，開始了長達3年的同校生活。

三

陳建東有時候真的覺得感情的出現簡直毫不講理，來的那麼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高中三年裡，陳建東從來沒有向陳美藝表白，在這點上，陳建東簡直全方位敗在同宿舍的苗哥手下，用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假如陳建東是愛情海洋里的一葉扁舟，那麼苗哥絕對是一艘航母。

苗哥全名叫做康苗，是班級里除了陳氏姐弟倆之外惟一的陳家溝人，自然與陳建東走的格外近。8月初的時候，陳美藝因為成績突出，提前一個月被國中老師領著去了八中的重點班開學。剩下兩個高中之前除了中考從來沒進過縣裡的憨貨，果斷在報到的時候選擇了同行，以期達到守望相助的效果，只是天知道在家老老實實的苗哥，信誓旦旦怎麼帶的路，反正報到的頭一天，兩個人愣是在縣裡迷了路，最後實在是找不到地方了才狠狠心打車到的學校。結果卻令人哭笑不得，原來他們竟然圍著學校轉了好幾圈，紅著臉的苗哥給的理由倒也充分，說什麼學校通知書上寫著第八中學，掛的牌牌卻是崇楊中學，這不是故意誤導學生云云。

不過迷路倒也不全然都是壞事，苗哥早早就把中學附近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什麼網吧遊戲廳固然早就心中有數，陳建東早就關照過的書店也是瞭然於胸，末了到了宿舍，苗哥還神神秘秘把陳建東拉到一旁，竟然悄悄說起紅燈區的秘密來。

可惜這點上苗哥簡直是對牛彈琴，這陳建東對愛情是七竅開了六竅，對男女之事更是白紙一張，還停留在柏拉圖的精神戀愛層次，還自以為是地認為苗哥說的紅燈區是類似於元宵節掛燈籠猜燈謎的地方，全然辜負了苗哥一番心血。也因為這一點讓後來恍然大悟的陳建東很是懷疑苗哥當時候的迷路是不是有意為之，多次追問康苗卻未果，畢竟不管怎麼說，康苗就算經歷過島國老師們的耐心教學，到底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雖然早就從以前的兄長們那裡知道八中附近有紅燈區，還是要拉著陳建東一起壯壯膽才敢真箇去尋找。直到高中畢業晚會上，陳建東仔細回想當時候苗哥的神情結合苗哥的表情，才大抵有了答案。

說來也挺有意思，陳建東這人雖然初三快畢業的時候就開始早戀，但他起點高啊，一開始就是和朝夕相處的姐姐互相有好感，缺點就是對追女孩子這種事情完全一知半解，在他心裡指不定還以為兩個人好就是親親嘴，抱一抱，躺在一張床上睡一覺呢。

康苗又不一樣，雖然沒有真實的感情經歷，可是這孩子和陳建東一樣從國中就有了讀書的愛好，他讀的書可大不一般，那時鎮上有一家盜版書店，康苗一開始倒也是奔著那些打打殺殺的武俠玄幻小說去的，只可惜偶然一次也不知道哪根弦出了錯，看上了一本封面印著露骨女郎的小黃書，自此一發不可收拾，半夜寒窗苦讀成了常態，竟還讓他爸媽一陣欣慰。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踏入這個圈子的苗哥自然遇上了同樣愛好的那些二流子，零幾年那會，陳家溝那破地網路還是個新鮮事，也還不興什麼小視頻，倒是村裡面有許多外出務工的大人，帶回來一堆也不知道是買的還是賣不出去的DVD錄像，被那些個不省心的熊孩子偷偷拿了出來，集合在某個人家裡拉上窗帘開始研究學習，那場面簡直熱火朝天，比之當今大學男生宿舍此起彼伏的嗯嗯啊啊聲也是不遑多讓。

至於這些錄像帶來的不良影響諸如一些小破孩年紀輕輕就學黑社會，一些個思想前衛的女生腦子一熱被混社會的殺馬特學生勾引，過早地成為了女人等等現象，陳建東不是那個圈子裡的人是毫不知情。但苗哥卻是知道的，不過家裡家教稍好，自制力比較強，學習也算用功，屬於父母膝下的乖寶寶，停留在理論研究層面而從來沒有過實踐過。

到了高中難得遠離了父母的視野，康苗就像脫韁的野馬，那是易放難收，於是乎就帶著陳建東在學校門口轉圈，沒成想還真就被他找著了。

倒不是康苗經驗多豐富，運氣有多好，方法有多先進，實在是這紅燈區就在縣裡最繁華的新街旁，離學校不到500米，稍微用點心就注意到了。

陳建東開學那會還完全不懂，也只能由著苗哥折騰，一開始也沒啥，兩個小孩子又能整出啥，但是當苗哥知道陳建東和陳美藝平常稱呼著姐姐弟弟，卻又互相喜歡，那叫一個嘖嘖稱奇，簡直就是他最嚮往的感情故事啊，這可比在故事會裡看別人虛構的故事強多了。

自此，陳建東成了苗哥深耕不輟的實驗對象，什麼歪點子餿主意可了勁往陳建東身上用，一會攛掇著陳建東買花買熊送禮物，一會教陳建東學一些肉麻的表白台詞，一會告訴陳建東去拍大頭貼，當然最興奮的還是一個勁指使陳建東和陳美藝親嘴，還要求到時候一定要親自見證，美其名曰見證歷史。

陳建東對苗哥熟悉了倒也不生氣，他跟陳美藝的情感可能與康苗理解的並不一樣，兩個人所期望的並不是互相宣示佔有，而是長久陪伴，其中最重要的長久陪伴這一點早就由他們人生的一開始就定下了基調，所以任苗哥火急火燎，他陳建東半點也不急。

但陳建東卻對苗哥自相矛盾的一會催他表白，一會又強調絕不能表白的理論大感興趣，特別是對其中個不該表白的理論深表贊同：

「真正的感情，細水長流自然而然雙手就牽到了一起。至於表白，答應了說明本該如此，不差這個程序；不答應又何必人為地製造尷尬？中意你的，不表白也會和你在一起；不中意的，表白的方式再高超也徒然。」康苗說這些的時候還晃著個腦袋，末了盯著陳建東，「所以你知道我為啥羨慕你了吧，你們倆簡直就是我的夢想。」

「說的也賊貼切了點！至於夢想嘛？」陳建東那時想著，「姐姐就是我的夢想啊。」

沒有經歷過時光的摧殘孩子啊，他們還不知道這個世界多殘酷呢。

高二那一年文理分科，在陳美藝的鼓勵下，陳建東用出色的月考成績考進了陳美藝所在的重點班，然後開始了長達兩年的紙條傳情同班生活。

那是陳建東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了，但年輕人的心中，總嚮往著未來，嚮往那個痛苦糟糕倉促的未來。

聯考之前的那個晚上，清涼的江風在兩顆熱切的心之間流淌，或許是某個偶然的瞬間，月光照耀在對方的身上，陳美藝低下頭，幽幽地說道：

「建東，你有兩年回不來是嗎？」

「聽說是的。」

「我以後要當醫生，要不就當記者，你覺得怎麼樣？」

「為什麼？」

「有兩句話你聽過嗎？『一個戰地的外科醫生，同時應該是一個好的木匠鐵匠縫紉和理髮匠』和『如果你沒法阻止戰爭，那你就把戰爭的真相告訴世界。』」

趁陳建東一愣神，陳美藝突然牽過他的手，衝進了教室，在那無人的黑暗裡，陳建東感受到了手心緊張的濕熱和一張灼熱的小嘴印在了他的嘴唇，兩個人就像觸電一般呆在那裡，安靜地能夠聽見彼此越來越急促的心跳。

沒等陳建東反應過來化被動為主動，陳美藝似一陣風逃離了教室，遠遠傳來匆忙的話語：「建東，我等你回來！」陳建東伸出手，順滑的髮絲從手中溜走，醉人的馨香慢慢淡去，他望著陳美藝遠去的背影，呵呵傻笑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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