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數字技術解決中國問題

壇主小傳

周其仁 著名經濟學家，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經濟學教授、前任院長。

核心提示

● 看起來抽象的數和數之間的演算、演算法，對我們利用資源、滿足需要有重大的意義。

● 企業成本怎麼降？用數字技術把生產流程改合理，把銷售流程簡化，省下不該花的錢，聚焦到品質上。

在自然界裡頭，沒有現成的數字，也沒有現成的數學，更沒有現成的數字化技術。數字、數學、數字化技術，是人的創造，是人基於發現的發明。

無論是發明阿拉伯數字，還是運用這些數字來計數、做演算，一直到今天極其複雜的數字化生存，都是因為數字能夠解決人類的問題。

最近，北大在雲南彌渡縣有一個精準扶貧的對象，那裡的年輕學生給我講的故事，很有啟發性。在那裡貸款有個原則，窮人借錢即便是很小的錢，3000塊、5000塊、1萬塊，都得從借的第一周，就要開始還。我剛開始聽覺得不好理解：他沒錢才要借，他借錢買一個豬崽子養大，總得幾個月嘛，怎麼可以從第一個禮拜就要還錢呢？後來聽一線工作的人說，還真的有效果。銀行這樣還款的要求，就是希望幫助窮人組織他的生活，不該花的錢別花了，能掙的小錢去掙，只要每個禮拜你帶著還50、100、200塊錢，一年就能養出好幾頭豬來。做這種貸款的貧困戶脫貧的速度，就是變快了。這是一個比較早期的經驗。

再來看一個複雜的經驗，全國現在600多個城市，很多市長都不知道下面這組數據：全世界最厲害的城市紐約有個最厲害的區叫曼哈頓區，一共68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每年產生的GDP是16億美元。看到那個數字，我受到很大衝擊，回來就找地區對標：上海最老的一個區，現在已經合併了叫靜安區，一共67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每年產生的GDP是14億美元（前年的數字），我相信如果600多位市長知道這個數字以後，至少可以重新想想，城市到底在忙什麼，是不是還需要這麼攤大餅式地攤。

所以，記數對人的行為有影響，數字技術不光間接改變行為，它還直接改變生產過程。去年夏天，我們學院組織了一個看美國創新的考察團，在波士頓附近看了一家開發太陽能的公司叫1366，1366就是每平方米接受太陽光的能量。電發明已經200年了，但現在全球7個人當中還有一個用不上電，那就是10億人。所以，他們立志要讓電更便宜，怎麼做呢？把太陽能轉化為電要用矽片，做矽片的傳統技術是先做硅塊、然後切片，但這一切，就要廢掉一半。現在他們用的就是數字技術，一次成型就成了薄片，不產生任何廢料。光靠這項技術改進，太陽能發電成本，就可以靠近傳統電力發電成本。這種數字技術就已經進入到了生產過程。

這個事情不能不引起我們的關注——看起來抽象的數和數之間的演算、演算法，對於我們利用資源、滿足需要，有著重大的意義。

現在有個好現象，對任何新東西都非常敏感、非常感興趣，新概念鋪天蓋地。但缺點也有，就是這些概念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真正落地？畢竟太大了，就像我們去訪問雲南彌渡，大山裡電是通了，一家能有一輛機車，這些都是了不起的變化了。但基本的生產方式沒多大改變，還是大山開成梯田，種出來的玉米釀成酒，酒糟餵豬，豬的肥料再還回田裡去，很大程度還是靠自然的老模式。

所以，在今天講、講數字經濟不僅僅是講未來的潮流，這個潮流要真正在落地，就要動員各種力量，運用數字技術來解決問題。

我最近看到了幾個東西蠻有觸動，數字經濟是可以解決的問題，一個問題是品質問題。我們多年外銷，好東西出口，差東西給國內。等到國內需求一上來，發現很大的反差，不是沒有購買力、不是沒有內需，對路的產品沒有，因為品質不夠好。所以有了吳曉波那篇講日本馬桶蓋的故事，為什麼要跑到日本去買馬桶蓋？都知道是製造能力過剩，品質不行。可是你深入這個問題，就會發現問題不容易解決：我們常年低價競爭形成了環境，想提高品質，成本過不去，就會比別人貴。我們的市場，很大程度還是對價格敏感的市場。既要滿足價格低，又要提高品質，我們很多傳統產業不是不想干，是難以做到。所以，國內消費品市場有個總結我覺得很准：要不就很貴，要不就很差。

怎麼突破、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這一兩年我訪問過小米，小米就強調一條：性價比，質量要好，價格還不能貴，否則在市場你打不開局面。成本怎麼降？用數字技術降下來，把生產流程改合理，把銷售流程簡化，不該花的那些錢全省了，最後聚焦到品質上。國際品牌的手環售價要1500元，小米第一款78塊，第二代145塊，很短的時間內賣了將近1億隻。這讓我看到打品質這一戰，有希望。

第二個故事，有大量中小企業。你再喊時髦的口號、技術，很多小微型企業，怎麼跟上來？這也是經濟的一個問題，數字技術能幫助解決這個問題。

我今年在騰訊調查，看到他們有個開放平台，叫再造一個騰訊，騰訊用自己的技術支持，供很多小型企業來創業，現在上面小企業的總估值，已經等於騰訊自己了。信息技術可以讓你用這些力量帶動企業一起轉型。

另外我們金融界還有一個老大難問題，就是小微企業融資難。小微企業沒有信用之前，融資就是很難。現在看來，製造業、數字經濟走在前面的企業，如果都用騰訊這種開放平台，一個帶上幾百個、上千個，那這個問題的解決，也會有很大的希望。

經濟要解決的問題非常多，我們最近調查的一個方向也是「怎麼用數字技術解決問題？」關鍵在於把我們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交流方式真正落到數字技術基礎上來，用這些行動讓經濟再上一個新台階。謝謝各位！

（本文編輯整理自周其仁2017年4月20日在「互聯網+」數字經濟峰會上的演講，內容未經本人審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