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就是一個角色扮演的過程

貴州省作協《南風》雜誌社主編、作家 冉正萬

標題是蘇珊·桑塔格的一句話，這算不上一句名言，但道出了寫作的真諦。這和「每一部作品都是傳教自傳」如出一轍。我們在讀別人的作品時，尤其是那些思想比較深邃的作家的作品時，才能從中讀到作者異於常人的思考和感受。

這次分給我的任務是兩部長篇小說。一個是《玫瑰與廢墟》，一個是《永康堡》。前者用一個女孩的成長及其家庭瑣事反映一個時代的變遷。後者是一部紀實性很強的長篇大著。

冉茂榮先生的語言比較流暢、優美。熟悉大雜院的生活。主人公楊玫忍辱負重、任勞任怨，總是把失敗歸結為自己做得還不夠好。這是一個非常傳統的想法。也確實是很多女性的想法。不過，她百折不撓的努力似乎更多的是作者的想法，作者就像一個慈悲又嚴厲的家長。楊玫這個人物因此有些符號化，反倒不如小說中其他人物，比如郝德仁、費琴艾、楊玉郎等人豐滿、躍然紙上。

我們生活的時代，從事寫作的難度遠遠超過所有前輩。幾十年前，人們只有音樂、書籍、電影和鄉村說唱，現在，我們有了更多的競爭對手。不但有互聯網、手機遊戲、影視劇、多如牛毛的電子閱讀，還有健身、保養、旅遊等等。人們不再像從前一樣有大把時間悠閑地閱讀。以前坐火車、飛機、汽車都可以閱讀，現在高鐵越來越快，書翻開還沒讀進去，目的地就到了。何況手機閱讀那麼豐富。除了專業需要，很少有人去讀陀思妥耶夫斯基，去讀托爾斯泰。很多偉大的作家，他們的存在除了名字，不再有別的意義。那麼，我們的創作，必須得有比較大的改變。我們不得不想方設法把讀者拉到我們的作品中來。

從單個的情節看，《玫瑰與廢墟》的情節還是不錯的。問題是這麼多瑣碎的、大同小異的情節堆放在一起，很難對讀者形成帶入感。總體上顯得平淡，「造勢」似乎力不從心。雖然事情是真實的，是很多人都看見過甚至經歷過的，但由於寫作的技術問題，把讀者的耐心早早就消耗掉了。年輕的作者大多因沒有煙火氣、帶著自憐的敘事讓人覺得乏味。《玫瑰與廢墟》則相反，由於煙火味過重，由於日常生活的堆積，讓人望而生畏。

有作家說，他至少要每十頁就要讓讀者笑一笑。我們大可不必都去討好讀者，讓讀者每到十頁「笑一笑」，但不停地吸引讀者的興趣是非常重要的。在瑣碎中要有不時出現的，完全出乎讀者意料的情節和細節。這些有意味的情節和細節當然來源於生活，但不應該和盤托出，故事的講述要有起伏。不這，最重要的，是要有作者有別於常人的觀察和思考。康拉德認為，當一個人去寫作，即使是以一種現實主義的方式去寫他身邊的世界，他也是在寫一個奇異的故事，因為世界本身就是奇異的、神秘莫測的，不可理解的。博爾赫斯說，特意去寫一個奇異的故事並不是要覺得整個宇宙是奇異和不可思議的，也不是說，一個人坐下來，有意去寫點奇異的東西，就必然會拋棄常識、感受力和辨識力。大師們的話，是有用的，是有必要去琢磨的。

《永康堡》這部長篇，一開始給我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作品中的人物是百年前的風雲人物，每個人的故事都很精彩。正是因為如此，寫作難度才會更大。因為作者虛構和想象將被他們的歷史事實限制。這些人物對貴州近代史有相當的影響。這樣一來，有些地方，作者的手腳似乎被捆住了，無法自由施展。對材料的選擇和作為小說的擴展受到了豐富史料擠壓。不知道作者動筆之前有沒有想朝電視劇靠的想法。如果是這樣，是不可能把一部作為小說的長篇寫好的。因為小說的藝術性和電視劇是不相同的。心無旁騖地寫好小說，把改編的事情留給下一步，甚至留給他人才是明智的。如果一心想弄成電視劇，不如一開始就寫成電視劇本。

村上春樹說，我寫作時致力於把一些小螺絲擰緊。這部長篇讓我感到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用力去把一些小螺絲擰緊。他把它們放在那裡后沒再用力。

馬爾克斯說，我一直試圖成為一名非常清晰和精確的作家，試圖徑直抵達讀者而無經過批評家這一關。

也許這正是羅松先生的想法和做法。那麼，我的評論是可以不管的。如果這部作品早幾十年誕生，影響力肯定會超過今天。

通過對這兩部作品的瀏覽式的閱讀，我對黔西南的文學創作有了新的認識。比我以前留給我的印象要好得多。這些作品離好作品有一定距離，但這種距離正在縮短。從中能看到作家們不懈的努力，也能看到他們的自信和自覺。

馬爾克斯在波哥大《旁觀者報》工作時，一周至少寫三篇報道，每天寫三篇短評，而且還寫影評。白天工作幹完后，所有同事都回家后，他才開始寫小說。這說明勤奮的重要。除了多寫，還要多讀。作家讀的書越雜越好。因為有些情節是需要知識作為支撐的。敘事的空轉除了情節的構建，和知識的貧乏是息息相關的。同時，我們還要向更多的人學習敘事的技巧，從不同的作家找到處理素材的方法。把紛繁複雜的生活演化成小說。寫小說的人，活到老學到老是必需的。

另外，作為貴州作家，如何寫出北、上、廣作者寫不出來的東西也是很重要的。我們的視野，國際化肯定不如他們。我們的閱讀面、作家圈的層次也不如他們。文學創作到了今天，是無法不到中心去爭取認同的。那麼，好好挖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也許是一條捷徑。

利用工作和採風期間擠出的時間寫下的倉促之言，多有得罪，可以不原諒，也可以不以為意。

作者：冉正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