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如面｜千古一相李斯的絕命書

今天再推薦一封李斯的書信，

這是他文采飛揚的最後一筆。

秦二世二年，李斯和他的兒子李由不知在獄中熬過了幾個日夜。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如今成了趙高的階下囚。

想起去年支持趙高矯作聖旨，殺死扶蘇，立胡亥為帝，現在李斯肯定悔得腸子都青了。他也萬萬沒想到是，自己曾經馳騁七國、傲視豪傑，居然與趙高交手一年，便淪落到家破人亡。

他和兒子已受到趙高的幾番嚴刑拷打，卻仍抱有一線希望，因為他堅信自己有功而無反心，皇帝會原諒他的。

於是在獄中，他整理整理了思路，提筆寫了一封《獄中上秦二世書》。

臣為丞相，治民三十多年了。要說有罪，臣有七大罪狀！

第一罪，臣盡薄才，謹行法令，修兵甲，施政教，離間各國，讓起初僅有土地千里、軍隊十萬的秦國，兼并六國，統一天下！

第二罪，北逐匈、胡，南定百越，擴充秦國疆域！

第三罪，知人善任，尊重朝中大臣，加官晉爵，讓他們死心為國！

第四罪，建立社稷，修建宗廟，顯示主上的賢明！

第五罪，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寫下文章廣揚秦國美名！

第六罪，修築馳道，興建游觀之所！

第七罪，緩刑罰，薄賦稅，讓萬民戴德，死而不忘！

七大罪狀，臣可死萬遍。

願陛下細查！

這封信五味雜陳，本來是招供謝罪，卻寫出了七大功績，以功寫罪。信中有自己的委屈，也有自己的憤怒，他仍希望秦二世念及自己所作的一切而寬恕他。

但是這封信秦二世沒有看到，卻到落了趙高手中。趙高雙手一撕，恨恨地說：「都囚犯了，還給皇帝上什麼書？！「然後更變本加厲地嚴刑拷打。

李斯是典型的從小巷子中走出來的大人物。他是楚國的上蔡人，擔任地方上的小官。

一次，他看到了廁所里只能吃屎喝尿的老鼠和糧倉里肥頭大耳的碩鼠的不同境遇后，發出了「人有出息沒出息就像這老鼠一樣，所處的環境很！重！要！（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於是，李斯那時就立起了宏願——今後一定要出入燈紅酒綠的場合，過上紙醉迷津的生活。

有了目標，為之奮鬥。先給自己請了天下最有名的老師——荀子。學成后，便投身到他自己認為最朝氣蓬勃最有實力的秦國公司。在呂不韋門下作幕僚，然後有機會見到秦王，便使勁表現自己，勸說秦王一匡天下。

面臨公司不信任外籍員工，大量裁員時，自己又不隨波逐流，主動寫信給秦王，成功勸他收回成命。

就這樣，李斯將自己的理想和時代潮流結合起來，他在秦國，作客卿，升廷尉，任丞相，二十多年就讓秦始皇兼并六國，成為千古一帝。然後他又設郡縣，統一經濟，讓秦國成為強大帝國。

他自己也隨之進入人生巔峰，兒子李由為三川郡守，扼守帝國東部咽喉。其他的子女也都與秦皇室聯姻，各種交織在一起。李斯一過生日，門前停著為他祝壽的人開來的車都成千上萬。

他的願望滿足了。

然而，物極則衰！這也是李斯知道的道理。但他不知道自己的轉折點會是在哪裡，會什麼時候到來。

他的轉折點就是在秦始皇死後，趙高想搬弄權術時，坐視不管，甚至與其同流合污。

當趙高勸說李斯支持他矯作聖旨立胡亥為帝時，《史記》做了戲劇化處理。趙高滔滔不絕，李斯優柔寡斷，最終被趙高說服。玩弄政治三十餘載的老司機豈能三言兩語就能被一個太監說服呢，他們其中必有權力交易。說根到底，李斯還是不願意放棄他到手的權力和燈紅酒綠的生活。

於是一步走錯，步步做錯。

秦二世時，他沒有了輔佐秦始皇的豪情壯志，沒有了政治盟友，幾乎被趙高玩弄於股掌之間。昔日叱詫風雲的李斯為何一年就被趙高幹得無回擊之力，也是令人唏噓。

李斯上書失敗后，他又經受幾番刑訊逼供，最終屈打成招，承認自己和兒子謀反。秦二世判他腰斬於市。行刑前，李斯對兒子說：「還想和你一起在上蔡牽狗追野兔子，看來是再也做不到了？「

史記載「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