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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眼望上蒼》:黑人女性意識覺醒和自我救贖之路

鳳凰文化訊 美國黑人女作家佐拉·尼爾·赫斯頓作品《他們眼望上蒼》是美國黑人文學史上里程碑式的經典之作,也是歷史上第一部超越種族問題、充分展示黑人女性意識覺醒和女性自我救贖的長篇小說,最新版本已於2017年7月由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該版譯者為英美文學專家、「魯迅文學獎文學翻譯獎」獲得者王家湘,另著有黑色火焰——20世紀美國黑人小說史》,也將於近日由浙江文藝出版時推出。

佐拉·尼爾·赫斯頓

作者以優美的、詩一般的語言描寫了珍妮和甜點心的這一段生活。然而愛情並沒有最終拯救珍妮的人生,三段不同的婚姻最終都以悲劇結束,赫斯頓通過珍妮的人生歷程,試圖向讀者表明,女人是無法通過丈夫來實現自己生命的價值的,只要他們仍生活在一個男性主宰的社會中,珍妮便不能通過婚姻使自我得到充分的發展。甜點心的死使她最終掙脫了傳統加給女性的的以男性為主的生活軌跡。正是在表現女性對精神生活的獨立追求上,《他們眼望上蒼》開了黑人女性文學的先河,因此,說赫斯頓是當代黑人女性文學的先行者,她是受之無愧的。

[美]佐拉·尼爾·赫斯頓/王家湘/浙江文藝出版社

下文為王家湘先生的譯後記,亦可作為本書的導讀,鳳凰文化經授權發佈於此

佐拉·尼爾·赫斯頓出生於1891年,在美國第一個黑人小城伊頓維爾度過了童年。她的父親是小城的市長,曾做過國小教師的母親總是鼓勵孩子們「跳向太陽」——要有遠大志向。伊頓維爾沒有一個白人,因此赫斯頓的童年是在沒有種族歧視的環境下度過的。但是母親在1904年去世后,赫斯頓的童年就結束了,赫斯頓無憂無慮的生活也隨之結束。她離開了伊頓維爾,寄宿於各家親戚之間,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從「伊頓維爾的佐拉」變成了「一個黑人小姑娘」,開始意識到了種族區別和種族歧視的存在。她靠給別人做家務活掙錢,後來給一個流動劇團的女演員做貼身女僕,1917年在巴爾的摩離開劇團,重新讀書。1918年至1924年赫斯頓就讀於霍華德大學文學系。這期間她結識了許多黑人作家,受到鼓勵,開始進行創作。1925年赫斯頓來到了20年代黑人文學的中心、哈萊姆黑人文藝復興的發祥地紐約。她的作品開始在《機遇》等雜誌上出現,她本人也成了哈萊姆文藝復興運動中的活躍分子。1926年秋,赫斯頓進入伯納德大學學習人類學,是當時惟一的黑人學生。她仍舊從事創作,但也希望做一個社會學家。她的論文受到哥倫比亞大學人類學家伯阿茲教授的賞識,在他的幫助和支持下,赫斯頓得到了一筆研究金,加上其他資助,她得以回到南方從事黑人民間故事和傳說的收集整理工作,於1935年出版了《騾與人》。這是第一部由美國黑人收集整理出版的美國黑人民間故事集。1937年,當赫斯頓在加勒比地區進行人種史研究時,寫出了她最著名的小說《他們眼望上蒼》。

《他們眼望上蒼》出版后三年,理查德·賴特的《土生子》轟動美國文壇。《土生子》表現了種族歧視與經濟壓迫在底層黑人身上造成的心靈扭曲,賴特把主人公痛苦無望的內心世界展露在讀者面前,清楚地表明他的言行、態度、價值觀和命運都由他在美國社會中的地位所決定,社會對他的歧視造成了他的恐懼和仇恨,使他以個人暴力的方式發泄自己的仇恨。一時間,《土生子》式的抗議文學成了美國黑人文學的典範。在賴特看來,《他們眼望上蒼》「沒有主題,沒有啟示性,沒有思想」,赫斯頓則認為《土生子》中的黑人使讀者感到他們的生活中只有壓迫,是受壓迫下形成的畸形兒,是美國社會的「問題」。由於赫斯頓了解獨立存在的、伊頓維爾式的黑人生活,了解她父親那樣有獨立人格、決定自己命運的黑人;由於她從內心深信黑人民間口頭文學傳統和語言的美,她作品中的黑人迥然不同於賴特的土生子,他們不仇視自己的黑皮膚,是和世界一切人種一樣有自己的喜怒哀樂的正常人。赫斯頓相信黑人的生活同樣是充實的,因此她在作品中反映了黑人的愛情、忠誠、歡樂、幽默、對生活的肯定態度,也反映了生活中必然會存在的不幸和悲劇。

但是,在賴特作品風靡的年代,赫斯頓的作品被認為缺乏種族抗議和種族鬥爭的觀點,受到冷落,直到女權運動高漲的70年代,她的作品才從塵封中脫出,受到應有的重視。當代著名黑人女作家愛麗絲·沃克說赫斯頓是「一個偉大的作家。一個有勇氣、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幽默感的作家,所寫的每一行里都有詩」,並說,「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本書(《他們眼望上蒼》)更為重要的書了」。當她終於找到了赫斯頓湮沒在荒草中沒有墓碑的墳墓時,她為自己這位文學之母立了一塊墓碑,碑上刻的是:「南方的天才」。美國黑人文學著名評論家芭芭拉·克里斯琴高度評價《他們眼望上蒼》,指出「(它)是60和70年代黑人文學的先行者」。《諾頓美國黑人文選》將這部作品列為「哈萊姆文藝復興時期最偉大的作品之一」。研究赫斯頓的專著和文章有近一百五十種,其中只有四種是1970年以前出版的,這充分反映了她的作品在70年代以來受重視的程度。赫斯頓的《他們眼望上蒼》已成為美國大學中美國文學的經典作品之一,是研究黑人文學和女性文學的必讀書。

經過了半個多世紀的風風雨雨,我們在今天回過頭重新審視三、四十年代的美國黑人文學作品時,比較容易擺脫當時偏狹的文學題材與審美觀念的束縛。特別是從女性文學的角度來分析,可以清楚地看到今天黑人女作家致力探尋的黑人女性完整的生命價值問題,早在赫斯頓的作品里就有了相當強烈的表現。

赫斯頓共寫了四部小說、兩本黑人民間故事集、一部自傳以及一些短篇故事。《他們眼望上蒼》是黑人文學中第一部充分展示黑人女子內心中女性意識覺醒的作品,在黑人文學中女性形象的創造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小說描寫了反抗傳統習俗的束縛、爭取自己做人權利的珍妮的一生。她嚮往幸福的愛情,但外祖母為了使她能夠過有保障的生活,強迫十六歲的珍妮嫁給了一個有六十英畝田產的中年黑人洛根。洛根對妻子的要求是和他一起耕作,並在他需要時滿足他的性要求。珍妮過著沒有愛情的死水般的生活。黑人小夥子喬·斯塔克斯吹著口哨從大路上走來。他口袋裡裝著幹活存下的三百元錢,要到佛羅里達一個建設中的黑人小城去開創新的生活。他愛上了珍妮,要帶她同去。珍妮在喬勾畫的新生活的圖景中看到了實現自己做一個獨立的人的夢想的可能,於是隨著他離洛根而去。喬很快發跡,成了這個小城的市長和首富。有錢有勢后的喬開始要求珍妮俯首聽命於他,言談衣著必須符合市長太太的身份,並限制她和一般黑人的交往。作為洛根的妻子,珍妮是幹活的牛馬,作為喬的妻子,她是供喬玩賞的寵物。珍妮感到自己的生命被窒息了。她無法接受社會傳統加在女性身上的桎梏,始終希望有朝一日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喬死後,她結識了一個無憂無慮、充滿幻想、既無錢又無地位的叫甜點心的黑人青年,於是毅然拋棄了市長遺孀的身份和漂亮的家宅,跟著甜點心到佛羅里達去做季節工,白天一起幹活,晚上和其他黑人季節工一起盡情玩樂。她終於實現了從童年時代起就具有的、按自己渴望的方式生活的心愿,從一個被物質主義和男人支配下生活的女人發展成為自尊自立的新型女性。

珍妮和甜點心的關係中既沒有對物質財富的追求,也沒有對社會地位的渴望,他們享受的是共同勞動的樂趣和黑人季節工群體中豐富的黑人文化傳統。作者以優美的、詩一般的語言描寫了珍妮和甜點心的這一段生活。在他們共同生活了兩年後,一場暴風雨及洪水威脅著他們的生命。甜點心問珍妮:「假如你現在會死去,你不會因為我把你拽到這個地方來而生我的氣吧?」珍妮的回答是:「如果你能看見黎明的曙光,那麼黃昏時死去也就不在乎了。有這樣多的人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曙光。我在黑暗中摸索,而上帝打開了一扇門。」

然而我們也注意到,珍妮理想的最終實現,她的第三階段的生活,是建立在一個極不現實的經濟結構之上的。他們去做季節工人不是為了謀生,珍妮的財產使他們的勞作超越了謀生的需要,成了享受生活所提供的多種可能性的一個方面。小說前兩部分都是建立在現實的經濟基礎之上的,而這一部分卻是發生在一個不現實的社會經濟背景之下。也許這正反映了赫斯頓的現實態度,表明她並不認為在當時的社會經濟條件下,男女之間能夠建立真正平等的關係,女子能夠獲得做人的完整權利。而珍妮與甜點心的幸福生活突然以悲劇結束,也頗耐人尋味。樂天而多情的甜點心在洪水中為救珍妮被瘋狗咬傷,得了恐水病。甜點心病重后,醫生叮囑珍妮獨睡,以免甜點心在神志不清時傷害珍妮。甜點心誤以為珍妮厭煩了他,加以疾病的折磨,竟然向珍妮開槍,珍妮在驚恐中為自衛開槍命中了甜點心。甜點心在向珍妮開槍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為了使你幸福什麼罪都受了,現在你這樣對待我真讓我傷心。」對比喬在一病不起后珍妮去看望他時所說的話,真是如出一轍:「我給了你一切,你卻當眾嘲笑我,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這兩個在其他方面全然不同的男人,最終變得多麼相似!女人的「幸福」是男人賜予的,因此他們期待女人的感激和順從。赫斯頓通過揭示二者死前和珍妮的關係向讀者表明,女人是無法通過丈夫來實現自己生命的價值的。無論甜點心曾是一個多麼理解珍妮的丈夫,只要他們仍生活在一個男性主宰的社會中,珍妮便不能通過婚姻使自我得到充分的發展。甜點心的死使她最終掙脫了傳統加給婦女的以男性為主的生活軌跡。

小說是以珍妮自述的方式展開的,開始和結束都在珍妮家的后廊上。甜點心死後珍妮回到伊頓維爾家中,跟隨著她的是指責和謊言。兒時的好友費奧比來看她,她就在後廊上對她講述了自己一生追求實現生命意義的經歷。在珍妮與費奧比的關係中,赫斯頓為我們展示了一個女性間相互支持的群體的雛形。不少當代黑人女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對這種黑人婦女為了獲取自身解放而進行相互鼓勵和支持的姐妹群體的力量有更多的描寫,寄予了更大的希望。費奧比用自己的關切愛護使心力交瘁的珍妮得到了慰藉,而珍妮則以自己對男權社會反叛的經歷喚醒了費奧比的自我價值感。在珍妮講述結束后,費奧比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光是聽你說說我就長高了十英尺,珍妮,我不再對自己感到滿足了,以後我要讓山姆(費奧比的丈夫)去捕魚時帶上我。」

小說的結尾再清楚不過地表明了作者的意願。她希望女子都能像費奧比一樣,從珍妮一生的奮鬥與追求中看到女性自我價值實現之重要,從而萌生出希望改變現狀的要求。正是在表現女性對精神生活的獨立追求上,《他們眼望上蒼》開了黑人女性文學的先河,因此,說赫斯頓是當代黑人女性文學的先行者,她是受之無愧的。

赫斯頓小說的藝術特點之一是大量使用了美國黑人獨特的民間口語表達方式和形象化的語言。愛麗絲·沃克在評論這部作品的語言特色時是這樣說的:「她(赫斯頓)不遺餘力地去捕捉鄉間黑人語言表達之美。別的作家看到的只是黑人不能完美地掌握英語,而她看到的卻是詩一般的語言。」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力圖保留作品的這些特點。但是赫斯頓所使用的語言中具有的音韻節奏,由於兩種語言的巨大不同,在翻譯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有所流失,留下的是無奈與遺憾。

鳳凰文化也為您奉上《他們眼望上蒼》的開篇,這是經歷了一切的珍妮重新回到城市時的場景,一個《西西里的美麗傳說》式的開篇。祝您閱讀愉快。

01

遙遠的船上載著每個男人的希望。對有些人,船隨潮漲而入港;對另一些人,船永遠在地平線處行駛,既不從視線中消失也不靠岸,直到矚望者無可奈何地移開了目光,他的夢在歲月的欺弄下破滅。這是男人的一生。

至於女人,她們忘掉一切不願記起的事物,記住不願忘掉的一切。夢便是真理,她們依此行動、做事。

因此故事的開始是一個女人,她埋葬了死者歸來。死者並非是有朋友在枕邊腳旁哀悼著因病魔纏身而死。她從透濕的、泡得腫脹的、暴死的人中歸來;暴死者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審視著天命。

人們全都看到她回來了,因為那是日落以後,太陽已經下山,但它的腳印尚留在天空。這正是在路旁的門廊上閑坐的時候,聽消息、聊大天的時候。坐在這裡的人們一整天都是沒有舌頭、沒有耳朵、沒有眼睛的任人差遣的牲口,讓騾子和別的畜生佔了自己的皮去。但現在,太陽和工頭都不在了,他們的皮又感到有力了,是人皮了。他們成了語言和弱小事物的主宰。他們用嘴巴周遊列國,他們評是斷非。

看到這個女人回來時的樣子,使他們想起過去積聚起的對她的妒忌,因此他們咀嚼著心頭的記憶,津津有味地咽了下去。他們問的問題都是辛辣的宣言,他們的笑是殺人工具。這是群體酷行。一種心態活靈活現。傳言不脛而走,如歌曲中的和聲般一致。

「她幹嗎穿著那身工作服回到這兒來?難道她找不到一件女裝穿嗎?——她離開這裡時穿的那套藍緞子女裝哪兒去了?——她丈夫弄到的、死了又留給她的那麼多錢都上哪兒去了?——這個四十歲的老太婆幹嗎要像個年輕姑娘那樣讓頭髮披到後背上一甩一甩的?——她把和她一起離開這裡的那個年輕小夥子扔在哪兒了?——還以為她要結婚呢?——他在哪兒扔下她的?——他把她那麼些錢怎麼著了?——打賭他和哪個小得還沒長毛的妞兒跑了——她幹嗎不保持自己的身份地位?——」

當她走到他們那兒時,她把臉轉向了這些胡嚼舌根的人,開了口。他們匆匆忙忙七嘴八舌地道了「晚上好」,嘴張著,耳朵滿懷希望。她的話倒挺使人愉快的,可她沒有停住腳,一直朝自己的大門走去。門廊上的人只顧得看,顧不上說話了。

男人們注意到她結實的臀部,好像她在褲子的后袋裡放著柚子。粗繩子般的黑髮在腰際甩動,像羽毛樣被風吹散。而她耀武揚威的乳房則企圖把襯衣頂出洞來。他們,男人們把眼睛看不見的留著在心裡琢磨。女人們記下了她褪色的襯衫和泥污的工作服,保留在記憶中。這是和她具有的力量進行鬥爭時的武器,如果以後證明沒有什麼價值,仍可以作為她有朝一日可能落到她們的地步的希望。

不過直到她家的門在她身後砰的一聲關上為止,沒有一個人動,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沒有一個人想到要咽咽唾沫。

珀爾·斯通張開嘴大笑了起來,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一面笑,一面趴在薩普金斯太太身上。薩普金斯太太鼻子噴著粗氣,嘴裡嘖嘖有聲。

「哼,你們都替她操心,你們都不像我,我才不去捉摸她呢。要是她連停下來,讓人知道知道她過得怎麼樣的這點禮數都沒有,那就讓她去好了!」

「她甚至都不值得我們去談論,」盧洛·莫斯用鼻子拖長了腔調說,「她高高在上,可樣子下作,這就是我對這些追年輕小夥子的老太婆的看法。」

費奧比·華生先往前傾著身子,在搖椅里坐定,開口說話:「咳,誰也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什麼可說的,我呢,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而我也不知道。」

「也許我們沒有你知道的內情多,可我們都知道她是怎麼離開這裡的,我們也都肯定地看見她回來了。你企圖包庇珍妮·斯塔克斯這種老太婆也沒用,費奧比,不管你們是不是朋友。」

「要說老,你們這些說話的人里有的可比她老多了。」

「據我所知,她四十好幾了,費奧比。」

「她最多也就是四十歲。」

「對於甜點心這樣的小夥子,她可太老了。」

「甜點心早就不是小夥子了,他都三十了。」

「我不管這個那個,她總該可以停下來和我們說上幾句話的吧。她這個樣子好像我們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似的,」珀爾·斯通抱怨道,「做了錯事的是她。」

「你是說你氣的是她沒有停下來把自己的事都告訴我們。不管怎麼說,你們究竟知道她幹了什麼壞事,要把她說得這樣一無是處?就我所知,她做的最壞的事就是瞞了幾歲年紀,這絲毫也沒有損害別人。你們真讓我起膩。照你們的說法,人家還以為這個城裡的人在床上除了讚美上帝別的什麼事也不幹呢。對不起,我得走了,因為我得給她送點晚飯去。」費奧比猛地站了起來。

「別管我們,」盧洛微笑道,「去吧,你回來之前我們給你照看房子,晚飯我已經做好了。你最好去看看她感覺怎樣。可以讓我們也知道知道。」

「天哪,」珀爾附和道,「我說話說的時間太長了,把那小塊肉和麵包都烤焦了。我可以在外面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我丈夫不挑剔。」

「啊,嗯,費奧比,你要是馬上就走,我可以陪你走到那兒去,」薩普金斯太太主動提出說,「天很暗了,妖怪說不定會抓住你的。」

「不用了,謝謝你,我就走這麼幾步,什麼也不會抓住我的。反正我丈夫對我說了,沒有哪個第一流的妖怪會要我的。要是她有話對你說,你聽著就是了。」

費奧比手裡拿著一隻蓋著蓋子的碗急急走去。她離開門廊,大伙兒未問出口的問題一齊向她的後背投來。他們希望答案是殘酷古怪的。當費奧比·華生到了珍妮的家門口后,她沒有從大門進去沿棕櫚樹小道走到前門,而是轉過柵欄拐角從便門走了進去,手裡端著滿滿一盆褐米飯。珍妮一定是在房子的這一邊。

她看見她坐在後廊的台階上,燈里已經灌好了油,燈罩也擦乾淨了。

「你好,珍妮,你怎麼樣?」

「啊,挺好的,我正在泡腳,想解解乏,洗洗土。」她笑了笑。

「我看見了,姑娘,你看上去真不錯,像你自己的女兒。」她們兩個都笑了,「即使穿著工作服,也露出你女人的特點。」

「瞎扯!瞎扯!你一定以為我給你帶了什麼來,可我除了自己之外一樣東西也沒帶回家來。」

「那就足夠啦,你的朋友們不會想要更好的東西了。」

「我接受你的恭維,費奧比,因為我知道這是真心話。」珍妮伸出手來,「天哪,費奧比,難道你不打算把你帶來的那點吃的給我了?今天除了自己的手我什麼也沒往胃上放過。」她們倆全輕鬆地大笑起來,「給我,坐下。」

「我知道你會餓的。天黑以後不是滿處找柴禾的時候。這回我的褐米飯不怎麼好,鹹肉油不夠了,不過我想還能充饑。」

「我馬上就告訴你。」珍妮揭開蓋子,說,「姑娘,太棒了!廚房裡的事你可真是在行。」

「啊,這不是什麼好吃的東西,珍妮,可是明天我多半會有一堆好吃的東西,因為你回來了。」

珍妮津津有味地大吃著,沒有說話。太陽在天空攪起的彩色雲塵正慢慢沉下。

「給你,費奧比,把你的破盤子拿去,空盤子我一點用處也沒有。那吃的來得確實是時候。」

費奧比被自己朋友粗魯的玩笑逗樂了,「你還是和從前一樣瘋。」

「把你旁邊椅子上的那塊毛巾遞給我,親愛的,讓我擦乾淨腳。」她拿過毛巾用力擦著。笑聲從大路上傳到她耳中。

「好吧,看來全能的嘴巴還在某處發威,而且我猜現在他們嘴裡說的就是我。」

「是的,不錯,你知道要是你走過某些人身邊而不按他們的心意和他們談談,他們就會追溯你的過去,看你干過些什麼。他們知道的有關你的事比你自己知道的都要多。心存妒忌聽話走樣。他們希望你出什麼事,就『聽到』了這些事。」

「如果上帝不比我更多地想到他們,他們就是丟失在高草叢裡的一隻球。」

「我聽到他們說些什麼,因為我家門廊在大路邊,他們都愛上我這兒來。我丈夫煩透了,有的時候他把他們全趕回家去。」

「山姆做得對,他們不過就是磨你們的椅子罷了。」

「對,山姆說他們多數的人都上教堂,這樣在末日審判時就能復活。在那一天任何秘密都該公開,他們要在場聽到所有的一切。」

「山姆真是個大瘋子!和他在一起就會止不住地笑。」

「啊哈,他說他自己也打算在場,好弄清楚是誰偷了他的棒子芯煙斗。」

「費奧比,你那山姆簡直就不肯罷休!瘋子!」

「這幫黑傢伙對你的事感興趣得要命,要是不能很快弄明白,他們很可能要催自己儘早去到末日審判的地方搞清究竟。你最好趕快告訴他們你和甜點心結婚的事,還有他是不是拿了你所有的錢和哪個年輕姑娘跑了,以及他現在在哪兒,你的衣服都哪兒去了,怎麼會搞得你只得穿著工作服回來。」

「我不想煩神對他們說什麼,費奧比,不值得費這個事。你要是想說,可以把我的話告訴他們,這和我自己去說一樣,因為我的舌頭在我朋友的嘴裡。」

「要是你有這個願望,我就把你要我告訴他們的告訴他們。」

「首先,像他們這樣的人對他們一無所知的事情說長道短,浪費的時間太多了。現在他們非要來追究我對甜點心的愛,看看做得對不對!他們甚至都說不清生活是不是就意味著一頓玉米麵糰子,愛情是不是就意味著床上的被子!」

「只要他們能逮住一個名字來嚼舌,他們才不在乎是誰的名字,是什麼事情呢,尤其是如果他們能把它說成是壞事的話。」

「要是他們想看想了解,為什麼不來吻吻我,也讓我吻吻他們呢?這樣我就可以坐下來講給他們聽。我是個參加了『人生大協會』的代表,是的!在你們沒有看見我的這一年半里,我就是在總部,在盛大的生活代表大會上。」

她們在夜色初臨的清新中緊挨著坐在一起。費奧比迫切地想通過珍妮體驗一切,但又不願表現出這熱情來,怕珍妮認為她純是出自好奇。此時珍妮胸中充滿了人類那最古老的渴望——自我剖露。費奧比長久地保持著沉默,但卻禁不住地移動著她的腳。珍妮就這樣傾訴了一切。

「只要我銀行里還存著九百塊錢,他們就用不著為我和我的工作服擔心。是甜點心讓我穿上的——好跟著他。甜點心沒有花光我的錢,也沒有扔下我找年輕姑娘。他給了我世上的一切安慰。如果他在這兒,也會這麼對他們說的——要是他沒有走的話。」

費奧比全身漲滿了急切的期待,「甜點心走了?」

「是的,費奧比,甜點心走了,這是你能看到我回到這兒來的唯一原因,因為在我呆的那個地方已經沒有什麼再能使我幸福了,那是在南部沼澤地,在爛泥地里。」

「你這麼個講法我很難聽懂你的意思,不過有時候我腦子就是慢。」

「不,這和你想象的不一樣,所以如果我不把情況給你解釋清楚,告訴你什麼也沒有用。如果沒有看見毛,水貂的皮和浣熊的皮沒什麼不一樣。我說,費奧比,山姆是不是在等你給他做晚飯?」

「都做好了等著呢,要是他連去吃的腦子都沒有,那就該他倒霉。」

「那好,我們可以就坐在這兒聊。我把房子的門窗全打開了,好讓這小風吹一吹。」

「費奧比,我們已經是二十年的親密朋友了,所以我指望著你的善意態度,我就是出於這點和你來談的。」

時光使一切變老,所以珍妮說話的工夫,那輕柔的初臨的夜色變成了可怕的龍鍾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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