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南陽的鄉村愛情——「但願沒有爹和娘」

酸棗刺鄉村愛情系列——杜鵑之歌

他十九歲，高中畢業后回鄉務農。她十七歲，只讀完國小，便在村國小當民辦教師，給一年級學生講"人手足囗耳目"的課程。

他和她經媒人介紹，經父母同意，見面了，地點是她的學校。儘管是星期六下午，老師們都匆匆準備回家度周末，還仍然為他的到來進行禮節性的歡迎。他也掏出香煙給大家散發表示感謝，她也捧出紅棗給大家吃表示承情。校長把馬燈灌得滿滿的，讓這對戀人晩上好好談談一一儘管煤油平時是限量的。

吃過晚飯，學校里就只剩下他倆了，那位老校工哼著小曲去二裡外的村裡喝酒打牌去了。

他倆對面坐著，馬燈擰得很亮。她低著頭，不敢正視他，直捏自己的衣裳角。他仔細打量她，真漂亮!比媒人介紹的還漂亮!一件乾淨整潔的花格格棉布衣，烏黑的頭髮梳著一個粗大的獨辮，瓜子臉，白裡透紅，兩個酒窩即使不笑也顯現很突出。

他先發言:"我的情況，媒人己經給你說了，俺想聽聽你的意見。「

她說:"俺沒意見!只怕你文化高，以後有出息了嫌棄俺。」

他說:"哪會呢!以後是一家兒了，俺就是你，你就是俺。」

她抬起頭，眼睛里閃爍著光芒，問:"鄧縣大么?都是瓦房吧?柏油路么？天天都能看電影么？"

他都一一作了詳細回答。她說:"你真中!去過大城市，俺只去過王集街。"

他笑了，說:"鄧縣只是個小縣城，北京上海廣州武漢才是大城市哩!"

她睜大眼睛，問:"你都去過?給俺講講聽"並將凳子向前挪了一下。他也將凳子向前挪了一下，兩人的膝蓋挨著膝蓋。

他給她講汽車火車輪船飛機，講長城黃河長江，講天安門講韶山，講黃頭髮蘭眼睛的外國人……

她津津有味地聽著，有時鼓掌，有時笑得上不來氣。

他看她恁高興，也陪著她笑，並拉住了她的手，兩個手心掌合在一起。

她用另一隻手將馬燈擰小了。

又小了!

又小了!

最後只有豆子大的光亮。他猛然抱住她，她也順勢把頭埋在他的懷裡……

一番酣暢淋漓之後，他們才又擰大了燈光，各自坐在各自的凳子上。老校工也醉醺醺地哼著小曲回來了。

他將戀愛情況告訴了他爹，他爹愁眉不展，半天才說:"今兒我和媒人見了她爹，她爹獅子大開囗，要縫紉機腳踏車三間新瓦房，箱子柜子，外加十床新花被子。天哪!把我骨頭銼成銀元也辦不到呀!"

他聽了，深深地"唔"了一聲。

她也把她的戀愛情況告訴了她爹，她爹說:"我見他爹了，我的條件一條也不能少!"她說:"我會針線活兒，要縫紉機幹啥?不出遠門，要腳踏車幹啥?房子一間都夠住了，要三間幹啥?還有箱子柜子被子，要那麼多幹啥?"

她爹說:"給你哥的!你哥訂婚半年了，人家就是不嫁人，非要這些東西不可。"

她吃驚問:"拿我換呀?「

她爹說:"沒辦法!你不能眼看你哥打光棍，眼看著咱家絕後。"

她茫然了。

他去學校找她，說，自己家裡太窮，拿不出恁些彩禮。

她說，自己已是他的人了，死活都跟他。

她爹知道了，把她從學校叫回來，關在屋裡。他去她家去找她，被她爹奚落羞辱一番，攆走了。

媒人穿梭式的在雙方斡旋，終因一方家境太窮，一方條件太橫而沒捏成籮頭絆兒，最後崩圈。

她爹最終給她許給公社炊事班一個炊事員，三十多歲，后婚，前邊還有兩個孩子。這人能滿足她爹的要求。

她跪在爹媽面前哀求，均遭拒絕。她想尋無常，但她知道肚裡有動靜了。

他知道沒一丁點希望了，長嘆一聲，出走了。有人說他去湖北房縣深山窩裡伐木去了，雖然活重，能掙錢。有人說他去武當山出家當了道士。還有人說他投丹江自殺了……

花轎停很久了，她死活不上轎。她爹媽跪在她的面前哀求，她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磣人，像哭，像嚎，終於坐進了花轎。

晚上，她坐在凳子上，目光獃滯，一言不發，任憑男人咋逗咋哄，也沒笑臉，一直坐到天亮。

幾個老女人來勸來哄，好話說了幾籮筐，她也不吭一聲。

她的肚子大起來了。男人惱了一一一原來帶著貨嫁來的喲！朝她的肚子上踢一腳。幾個老女人熬了葯，把她摁倒，強灌進去。

血流了一灘……

鄉間出了一個女瘋子，蓬髮垢面，衣服破爛，挨村走著唱著;

天黃黃，地黃黃

狠心的爹，狠心的娘

拆散一雙好鴛鴦

郎呀郎一一一

唱了這村唱那庄，唱完鄉下唱街上，唱啞了風，唱哭了雨。

唱了白天唱晚上，唱落了星星，唱落了月亮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