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聯手對朝施壓，能讓朝鮮「浪子回頭」嗎？

7月初，朝鮮半島局勢繼續升溫。4日，文在寅剛剛結束上任后的首次外訪，朝鮮就宣布試射洲際彈道導彈成功，成為今年以來朝鮮連續十次試射彈道導彈的「最高潮」。這一朝鮮的舉動立即引發國際社會譴責。緊接著，作為六方會談的重要兩方，也是被美國認為對朝能起「關鍵作用」的中俄隨即在莫斯科發表聯合聲明，力勸朝鮮停止核導試驗，同時美韓停止軍演。

中俄聯合聲明能否說服一而再、再而三進行核導實驗的朝鮮回頭？7月4日，「文晶Talk」發布原創對話《射彈也阻止不了文在寅接近朝鮮的腳步？》，對半島問題進行解讀。試射過後再看文在寅的對朝政策，又將有何新的解讀？半島局勢將走向何方？

就此，「文晶talk」對話著名朝鮮問題專家、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張璉瑰及俄羅斯問題專家、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教授馮玉軍。

中俄聯合聲明能否勸服朝鮮？

文晶talk：中俄在朝鮮試射導彈后發表了對朝核問題的聯合聲明，提出要「雙軌并行」，包括「雙暫停」的倡議。中俄這份聲明是之前所沒有過的話語表達，你對這個聲明如何解讀？

張璉瑰：這個聲明從字面看比較平衡，既譴責了朝鮮，也反對美國動武。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譴責朝鮮只是要求朝鮮不要繼續違反安理會決議，但對美國加強在東亞的軍事存在、對朝鮮動武的可能性進行了警告。從客觀效果上看，這可能讓朝鮮感覺到放心：即便它進行了洲際導彈發射，也不會受到美國的懲罰。

馮玉軍：這份聲明其實是對半島目前的緊張局勢，特別是對朝鮮第一次成功試驗洲際彈道導彈之後的一個反應，也是中俄兩國對整個朝核問題共同表達的一個政策基調和倡議。

整個聲明還是表達了非常清晰的政策主張：

首先對於朝鮮，堅決主張朝鮮半島的無核化，強烈反對朝鮮的核武裝，要求朝鮮完全履行聯合國安理會的相關決議，全面停止核試驗和導彈試驗。

第二，對於美國和它的同盟國，包括日韓。堅決反對用戰爭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倡議用和平的方式來解決朝鮮核問題，因為戰爭所帶來的後果是誰都不可預測的，這點表達也非常清晰。

第三，就是呼籲相關各方採取共同行動，恢復有關朝核問題的多邊會談，也就是六方和談的機制。同時要為構建未來的、多邊的、全方位的東北亞安全體制、機製做準備。因為朝鮮核問題不是一個孤立的事情，它和整個冷戰結束后東北亞地區安全形勢的變化是緊密相關的，朝核問題和薩德問題也是相互關聯的。整個東北亞地區的戰略平衡、大國之間的安全關係如何去構建都應該採取一個綜合全面的措施來加以解決，而不僅僅是就朝核談朝核，就薩德談薩德。

所以我覺得這個倡議，第一、從時間點上來說非常及時；第二、它是一個全面綜合和平衡的倡議，它既考慮到了問題的複雜性也考慮到了相關各方的安全關切，在現有條件之下應該是一個比較好的解決朝核問題的倡議。當然它的落實需要各方做出共同的努力，無論是朝鮮，還是美韓日，都應該考慮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和前景的不確定性，呼應中俄兩國的倡議，為解決半島的核問題、以及東北亞的和平安全做出共同努力。

文晶talk：那這個聲明對於朝鮮來說，會讓他們做出什麼改變嗎？

馮玉軍：讓朝鮮做出改變的條件一方面是要讓它看到希望，另一方面也要讓它看到，如果進一步違背安理會的相關決議可能帶來的嚴重後果。所以要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就這個而言，中俄兩國這份聲明的要求其實也很明確，要求朝鮮完全遵守安理會相關的決議，全面停止核試驗和導彈試驗，這一點沒有問題。與此同時，中俄兩國也呼籲相關各方嚴格遵守安理會的相關決議，按照安理會決議對朝鮮施加制裁。但是不希望這種制裁是單邊的，是超越聯合國安理會的決議之外的。

張璉瑰：從某種角度講，這個聲明不會讓朝鮮受到太大壓力。雖然聲明明確表示朝鮮進行發射活動應該受到譴責，但只是一個表態，和過去的這種表態沒有多大區別。聲明呼籲回到談判桌上來，但朝鮮對此已經毫不在意。因為朝鮮已經明確表示，它絕不回到談判桌上來，對所有旨在使它放棄核武器的談判一律排斥。所以說對於這種呼籲他也不會在意。聲明裡明確表示中俄反對美國對朝鮮的嚴厲政策，特別反對動用武力，這會讓朝鮮會感到繼續推進核計劃是安全的。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對朝鮮來講是件很欣慰的事情。

文晶talk：感覺有點某種程度上給他一種安全感？

張璉瑰：肯定會感覺到某種安全感。因為每次朝鮮射導和核試，和俄羅斯都呼籲要保持克制，反對動武，朝鮮當然是會歡迎的。

文在寅對朝和解能走多遠？

文晶talk：我們看到文在寅對朝鮮的態度是想接近的。他在美國會見川普時也說，他想跟朝鮮接觸展開對話。但朝鮮在他回來之後馬上進行試射，你如何看待文在寅的對朝政策？

張璉瑰：文在寅在韓國是左派，主張對朝鮮實行陽光政策，盧武鉉時期，他就是政府重要人物。他在競選中也明確表示，執政以後要改善同朝鮮的關係。文在寅和他的助手多次表示，要大力改善同朝鮮的關係，探索恢復對朝鮮的經濟援助和經濟合作。文在寅政府已經批准了10多個韓國團體對朝鮮提供人道主義援助，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只不過現在朝鮮還沒有鬆口表明要不要這些援助。文在寅智囊文正仁訪美時表示，韓國要探索重開朴槿惠關閉的開城工業園區，重啟金剛山旅遊。這兩個項目都是韓國同朝鮮的經濟合作項目，是朝鮮外匯收入渠道。金剛山旅遊在2008年的7月終止了，因為當時一個韓國的遊客被朝鮮的士兵開槍打死，李明博政府說韓國遊客生命安全沒有保障，所以終止了金剛山旅遊合作項目，這對朝鮮來講損失了一大筆外匯收入。

去年1月朝鮮進行核試，朴槿惠關閉開城工業園區，這也讓朝鮮損失了大筆的外匯收入。在開城工業園區有韓國企業120多家，用了5萬多名朝鮮工人，朝鮮一年可以從開城工業園區獲得1億美元的外匯收入。

現在文在寅政府打算探索重啟這兩個合作項目。他說是為緩和半島局勢，改善南北關係。如果真實現這一設想，實際上就等於在朝鮮繼續推進核計劃的情況下，韓國恢復了對朝鮮的經濟合作，幫助朝鮮克服目前經濟和外交困難。從客觀上來講，這是不是有助於朝鮮半島無核化或者朝鮮棄核，就值得考慮了。

在朝鮮進行五次核試后，川普政府的對朝政策是對朝鮮進行「極限施壓」，切斷它所有的外匯來源，迫使朝鮮決策層改變核政策。這需要相關國家特別是和韓國的配合。現在文在寅政府打算恢復對朝鮮的經濟援助和經濟合作，這樣就直接同美國的對朝政策發生了矛盾。

朝鮮現在非常明白地看到了美國跟韓國的這種分歧。朝鮮利用這個機會進行洲際導彈發射，其目的一是推核導計劃，使它的攻擊手段有一個長足的發展，二是試圖操控大國關係，特別是和美國的關係，以及美國和韓國的關係。

因為朝鮮發射洲際導彈，美國認為威脅到美國本土安全，觸及美國劃定的紅線，絕不容忍，美國要對朝進行嚴厲制裁，甚至動武，這跟文在寅對朝鮮的改善關係發生了劇烈的矛盾。朝鮮的動作同時也激化了同美國的矛盾，因為反對美國對朝進行嚴厲制裁，更反對動武。這樣一來美國可能對進行「延伸制裁」，中美矛盾就突出出來。

文在寅政府在朝鮮繼續推進核計劃的情況下，改善同朝鮮的關係，從好的方面來看，可以緩和朝鮮半島緊張局勢，從另外一個方面看，也是在幫助朝鮮克服目前的困難，對於這個問題我們要看到兩方面。

接下來半島局勢如何發展？

文晶talk：接下來事態可能還會往什麼方向發展？

馮玉軍：對於朝鮮而言，核心問題——制度的安全性如果沒有得到解決，這一點如果得不到完全滿足的話，朝鮮發展核武可能還會進一步往下走。現在朝鮮這一步走出來之後，關鍵要看美日韓的反應，他們是呼應中俄雙方共同的倡議，通過這種雙暫停和雙軌并行的方式來解決朝核問題，還是加大對朝鮮進一步的制裁力度，甚至是採取相應的先發制人的軍事行動。所以美日韓下一步的動作，我覺得是至關重要的。

文晶

國際新聞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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