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鳳岐：經濟去槓桿需要大力發展股票市場

【本期導讀】第五次全國金融工作會議落下帷幕，為當前以及未來一段時期的金融工作定下了基調：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的背景下，金融要更好的為實體經濟服務，防控金融風險也被擺在重要位置。會議宣布成立的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這是一個怎樣的機構？又會在未來的金融監管中發揮怎樣的作用？為什麼此次會議沒有提及註冊制？在提高直接融資比例的指導思想下，IPO是否會再次加速？金融界獨家對話北京大學金融與證券研究中心主任曹鳳岐。

【本期嘉賓】曹鳳岐，現任北京大學金融與證券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他是國內最早提出建立股票市場，發展證券市場的學者之一。曾擔任《證券法》起草小組副組長、《證券投資基金法》起草小組副組長、《證券法》修改小組顧問。提出了「在發展中規範，在規範中發展」的發展資本市場的原則。

第一節 曹鳳岐：金穩會將承擔協調監管功能 應對風險

金融界：您如何評價這次全國金融工作會議的重要意義？它有哪些方向性的定調和突破？

曹鳳岐：這次會議為未來幾年內金融工作定出了戰略規劃。如果要說突破，那就是宣布成立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這是金融監管領域的重大突破。在深化金融監管體系改革方面，實際上我們在十八屆四中全會就曾經提出來要建立現代金融監管框架，但是一行三會具體要怎麼做並沒有實質性的進展，所以說，這次在國務院層面成立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是一個突破。

總的來看，本次會議的看點主要有三點：

其一，強調金融要為實體經濟服務。

其二，把防控金融風險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應該說當下我們所面臨的金融風險還是很大的，現在股市、銀行不良資產以及互聯網金融、保險等領域所暴露出來的問題，會對金融產生非常大的影響，甚至會影響到經濟基本面，所以我們必須要防範發生系統性風險。

其三，金融改革層面，包括兩個層次，一個是金融市場本身的變革，比如說銀行應該向現代金融發展，要轉型；另一個是要加大直接融資比重。

金融界：此次成立的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與您之前提到的國務院層面成立「金監會」從方向看是一致的。就您的理解，這個委員會是怎樣的性質？將要承擔哪些功能？

曹鳳岐：對，我當時是建議成立一個由國務院來協調的金融監管協調委員會，其實跟現在這個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的主要功能是一致的，主要承擔協調監管的功能。按照我的思路，接下來應該還有第二步，可以在條件成熟以後，合併三會，由央行來共同監管，當然還是要在國務院的領導下來進行，那時候的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完全可以變成一個實際的機構。

目前階段的話，這個機構還沒有成立，主要會在協調基礎上應對一些重大金融風險，更講究監管的統一性、有效性、權威性和穿透性。

金融界：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辦公室設立在央行，是否意味著央行會在未來的金融監管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曹鳳岐：其實原來一直在爭論，是否會把央行搞成類似美聯儲那樣的超級央行，目前看來並不是那個思路。目前的這個是最符合情況的，三會依然存在，但是在宏觀調控問題上，央行要發揮更大的作用，而在行為監管和功能監管上，三會發揮更大的作用，一些當前監管的死角或者是不到位的地方，由委員會來統一協調。按照這個思路，未來我們的金融監管會慢慢好起來。

第二節 曹鳳岐：經濟去槓桿需要大力發展股票市場

金融界：此次會議提出金融必須服務實體經濟，再次強調金融和實體經濟的關係有什麼不同的意義嗎？接下來還需要哪些配套政策來實現這一點？

曹鳳岐：正處於結構轉型期，無論是企業改革還是企業發展，都離不開金融的支持。尤其是佔比超過90%的中小企業，更需要金融的支持，但現在是資金很難進入實體經濟，反而是在金融市場裡面空轉，這對經濟發展無益。

我們現在還提出了經濟去槓桿，要去槓桿就得大力發展股票市場，進行股權融資，因為如果還是按照過去的模式不斷增加貸款，實際就是在擴大槓桿，而如果發展股票市場，實際上是在去槓桿，因為它是自有資本，所以對經濟去槓桿是有幫助的。

所以我認為，在這個階段提出金融為實體經濟服務，這是非常重要的。

金融界：此次會議還有一個值得關注的點是，提到了「投資者合法權益得到有效率保護」，投資者保護被提高到這樣的高度，是否意味著投資者在市場中處於弱勢地位的狀況或將得到改善？在這一塊，亟需出台的政策有哪些？

曹鳳岐：我們每次都提到要保護投資者的合法權益，但是我們如何保護投資者的合法權益呢？其實做的並不好，尤其是在股票市場上，散戶實際上處於一個非常弱勢的地位，的散戶中有大約70%以上都是虧損的。

至於對投資者的保護，最重要的就是要加大市場監管力度，對違紀違法坑害投資者的行為必須給予嚴厲處罰，最近證監會做出了不少頂格處罰的措施，但是還不夠。因為目前證監會只有行政處罰的權利，而實際上一些嚴重坑害投資者的行為不僅要負行政責任，還有民事責任和刑事責任。民事責任就是在查出違法行為後，違法主體要賠償投資者的損失，但是這個按照目前的政策其實很難界定。此外，就刑事處罰看，法律上也沒有明確的界定，所以，儘快的完善這一塊的制度漏洞是很重要的。

《證券期貨經營機構投資者適當性管理辦法》將投資者進行分類其實也是一種保護投資者的舉措，投資者必須要根據自己的風險識別能力和承擔能力做適合自己的投資。不要羨慕別人從幾千塊炒到上億，那是極少數人。市場會盡量保護投資者，但投資者也要學會自我保護。

金融界：此前，您提到過要加強監管，這也是現在定調的事情，您認為應該如何把握強監管的度？

曹鳳岐：加強監管是絕對必要的，但是要注意方式方法，雖然可能短期內會造成市場波動，但從長期看，這是好事。總的來說，有一些人對監管持有抵觸態度，這是不對的。

第三節 曹鳳岐：目前市場並不具備實行註冊制的條件

金融界：值得注意的是，本次會議並未提及註冊制，您分析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曹鳳岐：提倡發展註冊制的方向，這是確定的，但是註冊制要有一定的條件，目前的狀況並不適合推註冊制。要推行註冊制，首先證監會的職能要轉變，不再承擔審批職能，不過總得有人來審批，不可能什麼企業都能上市，所以需要交易所來承擔這個職能，但目前交易所條件還不成熟，而且目前交易所尚屬證監會的派出機構，讓它審也是一樣的。目前這種情況下，由證監會來控制新股發行這塊屬於最優選擇。

對註冊制，在《證券法》上改幾個字很簡單，但需要完善的法律和市場條件，目前證監會花費了大量精力在新股發審上，功能監管反而很少，這個過程需要慢慢過渡。

第四節 曹鳳岐：IPO並不是造成市場下跌的原因

金融界：這次會議提到要加大直接融資比例，發展股票市場，那IPO是必不可少的，從去年下半年開始，IPO有明顯的提速過程，未來在這個思想的指導下，是否速度會繼續加快？

曹鳳岐：我們目前的情況是，直接融資占資本市場的比重太小。具體到IPO，這幾年也才9萬億左右，而僅僅今年上半年新增貸款已經十幾萬億，所以說，來自資本市場的股權融資其實並沒有真正支持到實體經濟。這次強調要加強直接融資，要發展資本市場，我覺得是中央對資本市場認識上的轉變，其實以前主要是重視銀行信貸，一直的提法是解決中小企業貸款難、貸款貴問題，這是一個非常大的轉變。

現在市場談IPO色變，市場下行真的是因為IPO嗎？歷史上9次停發新股，都是因為市場不好，但是停了以後市場還是不好，再次重新啟動就要費很大勁，還造成了新股堰塞湖。

我的基本觀點是，可以根據市場情況來控制新股發行速度，但不可以停發。

——訪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