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強專欄 | 國足還活著，糊塗的幸福

我完全沒有算分，然後覺得自己真是蠢得算不清分數。

可能從去年秋天，去過一趟烏茲別克之後，我就對十二強賽的積分榜再無興趣。我大概知道隊小組墊底，8輪打完小組賽還是墊底。理論上的各種可能和分析，我連看一眼的興趣沒有。我甚至決定武漢也別去了。

然後有網友在微博上說：「你沒去，所以隊肯定贏。」我回應道：「長沙我可是去了。」不過這一年多時間，我去了瀋陽、西安、烏茲別克，然後也去了昆明和長沙。

比賽終於結束了。點球罰進，這是我感受中最長的點球前奏。也有一瞬間的喜悅。終場哨響，雖然武磊不願意和角旗做朋友，也有一時間的喜悅。

只是這種喜悅和長沙時的感受不同，我仍然能記得，那是在無欲無求中，陡然喜從天降的喜悅。這一場贏了，喜悅背後，總有些摁不住的失落。

傅亞雨在旁邊強裝冷靜地說了一句：「這事實上等於就被淘汰了啊……」這一句話讓我終於踏實了。被淘汰是註定的，一年多前，打敗卡達，然後諸多機緣巧合進入十二強賽事時，心中就埋藏著對註定結局的等待。傅亞雨這句話，似乎點醒了我。

同事們都在核查積分榜、敘利亞那邊的終場比分等等。我知道敘利亞3比1獲勝，那麼最後一輪我們對卡達需要如何如何，進多少個球，需要敘利亞輸多少個球……

球迷賽后慶祝送別國足

Who Cares?

但是真的沒人關心嗎？我一直不想去觸碰積分什麼的，因為我擔心自己產生更大的期待。這一場比賽，在辦公室和許多同事朋友一起看，比在現場要更累。賽前傅亞雨和孫雷和我一起做了一個半小時的直播，時間過得很快，大家能輕鬆聊天，可是到比賽開始的時候，空氣突然安靜滯塞了下來。

通過互聯網看球，還是有些缺陷。例如兩個辦公室的信號是不同步的。於是我們仨去到人更多的辦公區，幾十個人頭簇擁在一起，笑、罵、調侃以及自黑。人在這種極度虛弱的時候，徹底變成了群居動物，我很難想象如果我一個人看這樣一場糾結至極的比賽，會是什麼感受。

或許會想辦法去分散注意力，不看畫面。

一位網友和我說：「……雖然國足贏了，我也開心，但是感覺卻不好…一是因為覺得怎麼早不這麼拿分，二是覺得從場面上看，隊能贏並不是完全歸結為我們實力上的提高……」我簡直不能同意太多。我和他感受簡直一模一樣，可我都不知道如何敘述出來。

再去回想比賽，更覺得疲憊。上半場踢得不錯，好幾個機會，尤其張稀哲。下半場里皮果敢變陣，然而前20分鐘，我的同事大海直接再說：「來個痛快的吧……」因為烏茲別克連續有3次得分良機，居然稀里糊塗都錯失了。這不是在長沙對韓國的那場勝利，長沙也未必酣暢，也未必痛快淋漓，可我的主觀印象里，那是一場接近完美的比賽。

倒計時，時刻都在進行著。接近80分鐘時，我想起加萊亞諾在《足球往事》里說過的一句話，大概意思是「我時刻祈求上帝給我們來個奇迹吧，並且承諾如果實現了，我會做出許多犧牲……我從來沒有試著去記住自己許下了什麼承諾，因此我也不用再去兌現什麼……」一個天主教徒，浸染在足球狂熱之中時，都能有如此扭曲的心理。我卻無比認同。

我想我多少次有過內心許諾，和太多太多球迷一樣，「如果隊……」最終我們都忘記了自己許下過什麼承諾，所以我們也都不用再去兌現什麼。但身在局中的那種煎熬和掙扎，時間滴滴答答地在敲打著你。Coldplay那首Clocks，前奏音樂，就十分藝術地抓到了時間的節奏。

然而時間的節奏，卻又是根本抓不住的。更何況命運。對於足球，似乎只有宿命是總會存在的。

我們內心深處可能都如是想，越是看球時間長的球迷。所以傅亞雨會看到敘利亞比分之後，嘆息了一聲。他另一句話，讓我更有些茫然：「都打到最後一輪了，隊還能活著，我們還想要什麼？」

所以我會這大半年時間根本不去看積分榜，不想知道其他球隊的比分和交手情況。甚至我都不知道同分情況下，先看彼此勝負關係，還是先比較凈勝球。

這些似乎都不重要。我覺得我沒有資格去了解這些，沒有心理承受能力去期待更多奇迹，沒有理由去相信還有什麼會發生。

然而這場比賽贏了。武漢的球迷朋友田鑫，告訴了我很多現場的狀況：絕佳的氣氛、緊張至極的點球之前、良好的觀賽組織……競彩貓哥們的觀賽團，也在現場享受著勝利的氛圍，還有好幾位在現場的同事。他們很高興，我也很高興。但這高興有些理所當然，也有些心不在焉。

贏了之後，我更糊塗了。我們用一場勝利續命了幾天。可足球不是應該做得更好？這句話倘若別人說出來，我都會有抽他的衝動。然而這句話不斷在我腦子裡翻滾著。

傑出的馮瀟霆、堅韌的郜林、不朽的鄭智……可他們本來就能做得更好，對不對？

勝了也糊塗。但總算還有卡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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