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越南防範中國的歷史根源何在？

唐朝傾覆前後， 陪伴系亞洲局勢一連串的波動，波動特形強烈地區便在東方。 史學界曾以 「 為大唐帝國殉死的小唐帝國」形容， 唐朝延長型的三個小，無一不追隨唐朝滅亡而國內發生大變故：

——紀元九一八年， 朝鮮半島高麗立國， 十七年後滅新羅統一半島。

——紀元九二六年，契丹並滅渤海。

——紀元九三九年， 日本平將門之亂勃興， 自稱 「 新皇」 。

這並非說漢族域外文化的傳與受，都已發生阻礙或後退，相反的仍在增長， 契丹或遼，便是後起特以文化立國享盛譽的範例。 契丹原是世界一員，文化上的漢化雖曾長期停滯， 卻素具淵源， 躍進期立國號、 年號， 稱皇帝， 熱心輸入制度而迎頭趕上，自為順理成章。

然而， 學習文化的精神， 契丹已一變， 文字系其表徵。 契丹文字， 與突厥、 回紇、吐蕃等文字的非漢式系統迥異，仍是漢字基礎， 卻也避免直接移用漢字、 漢文為其自身文字， 乃依據漢字方式、 原理， 製成獨立的自國文字， 已非傳統性格的純粹是文化移植， 以及文化忠實的模仿者，系有能力加以消化的意味。

此與日本同時期也已作出假名文字似乎彷彿，但日本僅日常生活中使用假名文字， 正式場合包括官文書與史書撰定，仍然全用純正漢字與漢文， 契丹文字卻是真正的國字， 毋寧乃為進步。

與契丹全然相同的進步性化例子， 又是原先從屬吐蕃，也與吐蕃同系西藏系種族， 吐蕃衰弱時解放的党項 （ 唐古特） 族， 以今寧夏為中心獨立的（ 西） 夏國， 與所製作的西夏文。

西夏正式建國雖須延至十一世紀宋朝，唐末以追隨沙陀部平黃巢而受任節度使， 也與沙陀同樣受唐朝賜國姓「 李」 ， 自此如同河西漢族政權似成立世襲割據形態。地理形勢被回紇、 吐蕃、 吐谷渾、 党項等族包圍的河西敦煌政權，紀元一〇三八年 （ 宋仁宗寶元元年） ， 且便以西夏立國而被併合。

西夏切割漢族領土獨立， 而最後復歸漢族為領土的一部分，與西夏歷史軌跡相同， 結局卻不同的例子是今日越南。唐朝安南都護改設節度使，時間須遲至南詔侵擾交州以後， 五代十國時代屬南漢版圖而漢人節度使的傳統一變，開始代表了土豪勢力抬頭。 已同入內地藩鎮割據模式的交州，於總結五代時代的宋朝消滅南漢政權前三年， 已自南漢治下節度使獨立，國號大瞿越， 正式展開越南自主歷史第一頁，時為宋太祖開寶元年與紀元九六八年， 自此確定脫離主權統治。

惟其如此， 歷史上兩次大分裂期間，每一次都有領土邊際的過分突出部分， 於分裂形勢展開后，以地理位置特殊而未能隨再統一回復原狀。 第一次是五胡亂華期的極東方朝鮮半島，第二次便是五代十國時代的極南方越南， 這是唐朝覆亡與其世界帝國崩壞的永久性影響之一。

隋煬帝、唐太宗反覆爭取的遼東漢四郡

摩尼教保護者游牧回紇喪失北亞細亞霸權， 大規模向西移動，通過準噶爾盆地定著伊犁河谷與中亞細亞， 重新發展其大勢力支配圈時，開始接觸回教文化， 漸漸信仰上改宗回教， 也因十世紀中所建政權的全有帕米爾高原東、 西之地，而在各個沃洲上， 改變其生活形態為農耕文明化。

同一期間， 八世紀西突厥傾覆后留住中亞細亞以北諸種族，也已向南播遷， 在回教世界中紛紛抬頭與回教化。突厥系的各個政權自此在中亞細亞相繼成立， 十一世紀又完成突厥人一掃西亞細亞、小亞細亞之勢。

相對的回紇人方面， 則勢力退出中亞細亞而席捲新疆塔里木盆地， 分佈到天山以南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周圍全域，人種、 文化博覽會性格與佛教溫床的古代新疆面貌，由是一變， 凈化為突厥化、 回教化，最早鑄定回教維吾爾 （ 回紇） 人為主要居民的今日新疆人文。

番騎圖 元

向由印歐語族與西方系雅利安白色人種分佈的中亞細亞， 也便以回紇人亡命移住行動的決定性契機，同血緣突厥人壓倒性大移動， 而今日所見中亞細亞 （ 以及土耳其）系黃膚色北方系突厥諸種族天地的歷史性轉變成立，西洋著作中乃有土耳其斯坦 ， 意即土耳其 （ 突厥） 人所居住土地的名詞出現與慣用，這又是唐朝覆亡與其世界帝國崩壞的永久性影響之二。

《遼史》 於 「 廿二史」 成立的時代已列正史， 所以遼朝也被承認為正統朝代。雖然紀元九四六年 （ 遼太宗會同九年， 五代後晉出帝開運三年） 末至翌年初， 遼主入汴京君臨的時間至為短暫，其餘時間領有農耕文明世界的部分， 限於燕雲十六州與勃興期最早佔領的遼河流域，而漢族未以支配地域廣狹問題否定其朝代地位， 修史態度的客觀，立場的公正， 可以顯見。

堪注意的， 起源自北方草原系統的民族，在漢族北方成立政權， 雖然早自四至五世紀五胡十六國以迄南北朝北朝的場合均然，遼朝的性格卻與此等朝代迥異， 也自遼朝開端而以後所有發源於北方異民族的漢族朝代，均已脫離早期朝代軌跡。

南北朝北朝以前， 都是異民族以投降形式被允諾移住漢族文明地帶， 在漢族領土上與漢族混居，受本格的漢族文化同化已成熟階層， 以及至少第二代後裔時，追隨漢族自身的建國運動而建國， 所以，本質上， 此等國家或朝代的歷史， 仍是漢族的， 僅此等建國者留有原異民族祖先系譜為殘存痕迹。

遼朝已非是， 儘管以往也早已蒙受文化培育，居住地則始終立於漢族域外， 系自外而來，用武力征服所建立的漢族朝代， 簡言之，征服朝代。 以後， 十二世紀時滅亡遼朝而廣大支配黃河流域全域的金朝， 以及十三世紀時滅金又滅宋的蒙古人元朝，接連都是征服朝代， 且是規模愈到以後愈大的征服現象。

而無論於史或東亞史都是划期性轉折的征服朝代最早出現， 便是十世紀混亂期的契丹或遼，這又是唐朝滅亡與其世界帝國崩壞的永久性影響之三。

所以， 唐朝壞滅時影響東亞世界的歷史意義，固於今日的亞洲史學界間尚多不同觀點， 而呈各具見解的狀態，譬如， 以唐朝統制力衰退而契丹人崛起建設遼國，其性格的理論上解釋， 以及越南立場的越南獨立史實剖析等，都是。

但唐朝之為包含了東亞諸民族共同形成的世界帝國，因而其崩壞也是東亞世界全體的變貌， 非僅漢族社會自身划期的變革而已，則歷史界一般意見， 都是一致的， 也都是肯定的。

姚大中 著 華夏出版社 2017 年 1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