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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化歷史研究】陽光下的罪惡:西西里島的土地、柑橘和黑手黨

西西里地圖

黑手黨(mafia)是歷史上最著名,也是最成功的犯罪組織之一。它的行跡神秘莫測,特別是關於它在19世紀中後期興起於西西里島的過程,更是眾說紛紜。一些經濟學家試圖通過分析西西里島的地理環境、政治變遷和市場結構提供解答。

在一篇早期文獻中,Bandiena將黑手黨的產生與西西里的土改聯繫起來。在19世紀初,西西里島仍處於封建制度下。男爵們控制土地,使用武力維持秩序,並把土地交給富裕佃戶(gabelloti)打理。1812年,法國佔領者開始廢除封建特權,實行公地私有化。1816年到1860年,波旁王朝繼續推進這一過程。1862-1863年,新成立的義大利國家又將大批公地和教會地產進行了重新分配。

通過以上運作,西西里的地主數量急劇增加。土地私有化過程帶來對於財產安全的需求。而義大利中央政府所能提供的服務十分有限:保衛西西里島的警察不足350人。在廢封建之前,地方安全由封建男爵提供;在這之後,黑手黨成為新興地主的唯一指望。因此,那些經過土改的地區也就成為黑手黨的溫床。

研究中,作者使用了1881年義大利國會調查數據,數據包括70個城鎮中黑手黨的活躍程度和土地分配的分散程度。通過統計分析,作者發現在土地集中於少數家族,也就是封建殘餘比較濃重的地區,黑手黨反而較少。反之,土地越分散,黑手黨越強勢(見圖一)。在排除了葡萄園和省份差異等因素后,這一結論仍然成立。

圖一 橫軸為土地分配,縱軸為黑手黨活躍程度

Bandiena的研究受到了Dimico, Isopi和Olsson的質疑。後者試圖從西西里特產的角度提出新的解釋。由於地處南歐,西西里島盛產柑橘、檸檬等橘類水果。在19世紀中後期,隨著歐美的需求擴大,橘類水果成為西西里島出口的大宗。產橘土地的收益是其他土地的六倍,這些土地也需要更為精細的投資和打理。為了保護土地產權,在缺乏社會資本的西西里島,地主轉向私人渠道尋求黑手黨的庇護。因此,與Bandiena觀點相悖,在大種植園越普遍的地方,黑手黨也更猖獗。

為了論證自己的觀點,三位研究者使用了Damiani在1881-1886年所進行的調查,調查包括西西里全部127個城鎮(Bandiena只有70個)。調查詢問了市長和低層法官,內容涉及當地犯罪形式和原因,以及土地的分配情況等。通過統計分析,三位研究者發現黑手黨活動在橘類作物出產地更普遍(圖二)。

為了加強這一結論,作者還使用了緯度作為「工具變數」。在西西里島,緯度越低越有助於種植柑橘。統計結果顯示,緯度在無意間也改變了黑手黨的分佈。

圖二 黑手黨活動與柑橘等其他作物種植或變數相關係數表

讓我們回到歷史。1883年,西西里島發生一件大事:Favara兄弟會被破獲,這是第一個有記錄的黑手黨集團組織。在107名被判罪的成員中,72名為硫礦工人。這種職業分佈真的只是巧合?

Buonanno, Durante, Prarolo和Vanin四位研究者不這麼看。在2015年的論文中,他們提出一個新的假說:黑手黨的產生與硫礦分佈有關。他們認為在廢除封建的同時,西西里硫礦的出口也急劇增長,佔世界市場80%的份額。硫礦的出口值在1852年就已經超過橘類,成為當地最有價值的出口品。如果說外需增長和產權保護不力共同推動了黑手黨的出現,那麼幫凶也應該是硫礦而不是柑橘。

為了印證這一假說,作者收集了更為細緻的數據:19世紀末期西西里島上285個自治市(municipality)的黑手黨勢力強度(圖三)和硫礦儲量(圖四)。作者還將硫礦的影響和柑橘、土地分配進行了比較,結果發現黑手黨的確與土地相關,卻只是因為硫礦。

圖三 不同指標度量的黑手黨分佈

圖四 硫礦儲量分佈

以上關於黑手黨興起的討論,體現出日益精細化的趨勢,但核心精神一致:在產權得不到保護的政治環境下,企業家將被迫接受半強盜半保鏢的庇護,這種危險的同盟將長期有損於整個社會的利益。

文章來源:

Bandiera, O. (2003). Land reform, the market for protection, and the origins of the Sicilian mafia: theory and evidence. Journal of Law, Economics, and Organization, 19(1), 218-244.

Dimico, A., Isopi, A., & Olsson, O. (2012). Origins of the sicilian mafia: The market for lemons (No. 12/01). CREDIT Research Paper.

Buonanno, P., Durante, R., Prarolo, G., &Vanin, P. (2015). Poor institutions, rich mines: resource curse in the origins of the Sicilian mafia. The Economic Journal, 125(5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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