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精神禮讚

說到工匠精神，我就常常會想起我家的河北保姆李媽，在隆冬到來之前她照例要做酒，那種很甜的米酒，她還會做醬，我和哥哥總是等不及她的醬和酒做好就會偷偷把醬缸蓋子一次次打開，她一次次地生氣，說這樣就會把一缸醬都弄壞，要等時間夠了才可把蓋子打開。

及至長大，我到處遊走，因為家父的緣故，我特別喜歡去博物館看玉，一個人站在被燈光照亮的古玉前，心裡真是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知道那玉原是古人用了幾十年的時間慢慢琢磨而成，我也知道，一塊很大的玉璧，動輒是會消耗掉一代或兩代人的生命，為了做一塊玉，父親做不完兒子接著繼續做，這種事在古時並不稀罕，以一輩子的時光去琢磨一塊玉，直到它從一塊石頭變成一品美麗的玉璧，古代工匠的毅力真是驚人，我們現在把這種毅力叫做「工匠精神」，古人卻不這麼說，古人只說「心勁」，做好一件東西重要的是要有這種心勁。

琢玉，做漆器，那種一天只可織一寸的織錦，還有釀酒，實際上都是在漫長的時光里消耗著工匠自己的生命，而同時也是在漫長的時光里讓工匠精神之花慢慢釋放出它驚人的美麗。工匠精神,最可貴的地方就在於它的慢，不急躁，按著自然的時序來，春夏秋冬，斗轉星移，我們每個人都不能不是大自然的子民，只能順自然之道而行，而不可能逆之而動。

多少年來，我們總是在說「大幹快上」，粗製濫造的東西如過江之鯽充斥於市廛。工匠精神,相對時下種種的創業衝動和贏利手段而言,其精髓只在於一個字，「慢」，古人敢於慢，是古人懂得什麼是天人合一之道，慢是一種執著和堅持，慢是一種看不到摸不著的宏大氣場，人的毅力就是這樣靠時間的慢慢推移來錘鍊，真正的工匠精神就在於在漫長的時間裡耗盡自己的生命，而真正光華燦爛的國寶級精品正是誕生於此。就像最好的白酒一定是通過傳統工藝釀製而成的，很多釀製環節至今都無法用機械替代，全憑釀酒人在漫長的、慢節奏的生產實踐中積累經驗並通過口傳心授的方式一代代傳承。

我有緣造訪過酒城——瀘州，了解到名酒瀘州老窖在釀酒這件事上的堅持。從播下高粱種子的那一剎那開始，當風中獵獵的紅高粱入窖醞釀，及至春酒深藏洞府，過程縝密細緻、苦樂俱在、寧靜如睡，正是工匠精神的洪鐘大呂在神密時空奏響的結果。

真正的好酒除了講究原料，工藝外，還需要接受時間的洗禮，瀘州老窖每年在二月初二舉行封藏大典，將一年當中最好的春釀封藏入洞。入藏，慢到幾乎像是停頓了，酒卻依然是有生命的，靜靜地，慢慢地成熟起來。

瀘州老窖的春釀封藏讓人想到終南山的修道者，西藏雪域的高僧，他們的修鍊過程，就是要排除世間的種種俗慮，把自己靜靜封起來，世俗的時空與他們像是沒了一點點關係，他們靜靜地把整個身心封在與外界完全隔絕的空間里苦修，精神才會慢慢放出大光明。瀘州老窖對文化和傳統的堅守，恰如那些修道者把生命節奏放到最慢點，而偉大的工匠精神就在於它的慢，在於它的執著，它的精神也只能在時光的流逝中慢慢得以升華，唯此，一滴酒可見大千世界，一縷香可通人間喜樂。

慢、執著、順天應時、代代傳承，工匠精神屬於璀璨農耕文明的東方，也屬於世界。於瀘州老窖的封藏大典之上，我們體悟與禮讚這一博大深邃的中華傳統。（文/王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