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路的路怎麼走，上帝救不了的人醫生怎麼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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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看到一則求助新聞，特別戳心！

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英語專業一名美麗的90后女大學生，8歲的時候，患急性闌尾炎，做了闌尾切除術。術后，切口周圍長了個纖維瘤，做了手術切除。初三的時候，肚子上又長了個瘤子，又當作普通的纖維瘤切了。2年前發現胰腺上又長了個十多公分的瘤子，當時又嘗試做手術切除。打開肚子一看，腫瘤包裹著胰腺和動脈，切不了，只好把肚子關上。病理活檢為「侵襲性纖維瘤」。

近兩年來，患者及家屬四處求醫，進出國內各大醫院，甚至跑去香港的醫院，沒有找到醫治良方。腫瘤越長越大，還出現了多個病灶。

2016年12月，在廣州中山附屬腫瘤醫院做了介入冷凍手術后出現了腹壁皮膚潰破，腫瘤也乘機從傷口裡長了出來，並且越長越大，「周長足足80公分，直徑差不多50公分」。

籃球大小的腫瘤把女孩折磨的特別痛苦，生活不能自理，日漸消瘦，只能卧床。所幸的是，在病痛中她遇見了上帝，上帝沒有治她的病，但上帝給了她信仰，支持她堅強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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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這則求助新聞的時候，我也試圖從一個外科醫生的專業視角分析，有沒有力所能及的地方。

患者的腫瘤第三次複發后，累及胰腺及包裹血管，在缺乏有效控制的情況下，腫瘤向腹腔方向生長。最後藉助於冷凍治療皮膚潰爛的機會突破腹壁屏障，肆無忌憚的向腹壁外拓展空間。就像一個惡魔，一開始被關在籠子里，越長越大，填滿了籠子的每一個縫隙，但由於籠子柵欄的限制，生長尚有所顧忌。突然，柵欄斷了，惡魔也順勢從缺口裡冒了出來，開始無法無天的瘋長。

有個腦筋急轉彎，問把大象放進冰箱總共分幾步？答案是三步，第一步把冰箱門打開；第二步把大象放進去，第三步把冰箱門關上。

腫瘤的外科手術，總體來說，也只有兩步，第一步切除腫塊，第二步器官重建。但生活不是腦筋急轉彎，醫療更不是兒童智力題。雖然概括起來只有兩個步驟，但其間卻包含萬千細節，可能經歷千難萬難。

尤其是如此巨大的腫塊，即使能手術切除，也面臨腹腔內各大組織、系統的嚴重破壞，和腹壁的大面積缺損。如何來修復這些破壞和缺損，重建各大組織器官的功能也是極傷腦筋的事情。

當然了，如此巨大的腫瘤，能否手術切除，本身就是個極大的懸念。

腫塊能生長到如此壯觀的地步，血供定然是豐富至極。在組織遊離切除的過程中，如果稍有不慎，血管撕裂或處理不妥，引起大出血，導致病人休克甚至死亡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即便，腫塊與周圍組織有間隙，給了我們遊離的機會；但是，由於重力的作用，在處理腫瘤下緣和基底的時候，需要助手搬動腫塊給手術操作製造空間。就像我們要撿石板下面的東西，勢必需要有人幫忙把石板抬離地面，我們才有伸手進去的機會。

但是，腫瘤基底的處理，可不像石板下面撿硬幣那樣輕鬆。其複雜和兇險，大凡外科醫生都深有體會。在腫瘤切除的過程中，大家都知道，最關鍵的是基底的處理。基底位置深在，暴露困難；基底血管豐富，情況複雜；基底切除程度，決定手術效果。所以基底的處理，最困難也最關鍵。

如此巨大的腫塊，基底的處理，也斷斷不可能一蹴而就。搬動如此沉重的怪胎，既要保持持續的用力，又要保證的力量的穩定性，要求之高可想而知。在這個過程中，如果助手體力不支，如果手腿一哆嗦，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而每一個意外顯然都可能是致命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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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年曾經曾報道了一例高難度的盆腔巨大腫塊切除『多學科緊密協作，四川省腫瘤醫院胃腸外科成功切除高難度巨大盆腔腫瘤』，手術過程也是如履薄冰，步步驚心，好在結果令人滿意。一月前患者返院複查，一切情況良好，如今已是正常生活工作。

前幾天，我們又完成了一例更巨大的腹盆腔腫塊切除，腫塊達近七八公斤，最大徑達28公分，把整個腹盆腔填的滿滿當當。患者也是到處求醫，沒人願意做手術。最後輾轉到我們醫院，在介入治療無效，腫塊越長越大，患者無法耐受的情況下，主管醫生聯繫到我們，希望做最後的嘗試。

術前我們也是充分評估了病情，並提交了全院MDT討論，覺得除了手術切除別無他法，只有放手一搏。雖然手術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由於腫塊過於巨大，血管異常豐富，暴露和遊離的艱辛超出我們的想象，手術耗時達7個半小時。好在我們步步為營，穩紮穩打，手術過程一切順利，出血也不多。只是手術完了后大家都腳趴手軟，累得像只狗，第二天個個腰背疼痛肩膀酸，像幹了一天的苦力活。

當然，我們之前完成的手術，雖然難度已是非常大，但跟該女孩的「怪胎」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不可同日而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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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降低暴露的難度，有人可能會生出分步切除腫瘤的想法，先切掉突出體表的腫塊，再切除體內的腫瘤。可是，對實體瘤來說，血管往往極為豐富，腫瘤部分切除往往會遭遇難以控制的出血。縫扎、電凝這些平時非常奏效的伎倆多半沒有用武之地；比較現實的是紗布壓迫止血。

只是，壓迫止血對有數的出血點可能還能見些效果，面對佔據大半個腹部的如此巨大的創面滲血，想靠紗布填塞壓迫止血，恐怕只是異想天開。顯然，分步切除腫瘤不切實際。

根據新聞報道，腫瘤累及胰腺，包繞大血管。

胰腺位於后腹膜，是位置最深在，組織毗鄰最複雜的臟器，切除和修復難度異常巨大。所以，后腹膜巨大腫瘤因其手術難度巨大，手術過程兇險，一度被許多外科醫生視為生命的禁區，不敢輕易觸碰。

女孩最先發現腫瘤在胰腺複發的時候，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有醫生敢做手術，才導致腫瘤一天天的長大，以至於長到如今這種更加難以收拾的地步。

我雖然從醫近二十載，期間見過不少，也經歷不少，高難度的腹盆部腫塊手術也完成不少，但是面對如此大麥克的腫瘤，我不知道其他外科醫生如何思量，但自我掂量，只能愧嘆，學藝不精，尚沒有切除的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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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在想，面對疾病，我們醫生究竟能幹什麼？

看今天的科技進步。衛星上天，空間站也建起來了，有人都在討論下一步移民火星了；潛龍入海，深潛器都能下到近八千米的深海，油氣鑽探也能從複雜油氣層開採出石油；再看我們的導彈，幾千公裡外命中目標的精度從米提升到分米級；我們的轉基因技術，也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作物水果都能培育出來……

可是，回頭看看我們的醫學，雖然我們從器官研究到組織，再從細胞研究到分子，人類的全基因圖也描繪出來了，文章也發表了不少，會議也是天天在開。然並卵！我們實際的治病能力並沒有多大的進步。高血壓、糖尿病還是要終身用藥，治感冒主要還是靠自身免疫力，腫瘤、癌症這些醫學頑疾要想治癒更是只能主要靠預防和早期發現。

在門診的時候，曾經有家屬問我，醫生，您看病人的腫瘤手術以後又複發轉移了，怎麼樣才能治好。我只能無奈的回答，難了，就像一件衣服，補了一次又破了，還能再補得跟新的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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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醫生，穿著白大褂，走起路來，雄赳赳氣昂昂，衣袖帶風，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可是有誰知道，我們跟大家一樣無助。面對疾病這個勁敵，我們是敗多勝少，勝利也多半只是短暫的勝利。當沒有勝算的時候，我們就把它交給內科醫生，讓內科醫生去面對這種被挫敗的結局。

有時，我挺佩服內科醫生的。他們是擁有多麼強大的小心臟啊，每天要面對那麼多病情危重的病人，要接手那麼多外科無能為力的晚期患者。有內科醫生曾經無奈的說，他們一個星期開的死亡證明比我們幾年開的都要多。這種天天都要面對生離死別的生活是多麼的令人壓抑和沮喪。

醫生是與病魔戰鬥的主力軍。可是，在面對病魔肆虐時，這支主力軍卻又顯得如此的勢單力薄，微不足道，因為醫生對抗的不只是病魔，還有生老病死的自然界法則。

曾經有人打比方解釋什麼是醫生，說醫生就好比糾察隊員。我們所有人的歸宿都是火葬場，全都在路上排隊，醫生的作用就是防止有人插隊，時不時的把人從隊伍里拎出來往後面排，有的實在拎不動的也只能隨他了！

醫學之路漫漫，吾輩從醫之人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