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 | 如果離婚可以變美

故事本該

英勇且美好

天下沒有不努力而美滿的婚姻，

再相愛亦如是。

「婚姻」其實只是個附加選項：

你擁有的自我，

遠非只為了美滿的婚姻。

一個有自尊的成功的女人，

生命中當然不可能只有個男人。

《我的前半生》小說中，在子君即將再婚之後，她和閨蜜唐晶有這樣一段對白：

子君道：「一般女人覺得我們運氣奇佳。」

唐晶說：「我卻覺得她們條件奇差。」

這句笑言輕描淡寫地刻畫出了唐美人的幾分毒舌，卻也側面顯出了「一般女人」們的心態：嫁個好老公，自然是「運氣奇佳」了，彷彿這好運氣是天上掉下來的。

子君也的確曾經如此「運氣奇佳」過。

嫁給涓生之後，她一顆心便只放在了兩個孩子一個家上。比起電視劇中的馬伊琍還需操心臉上的皺紋和年輕美艷的實習生，書中的子君倒是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煩心事，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做做臉打打牌喝喝茶，好不悠哉。

好運，自然是，只是這是「曾經」擁有的好運。如果你的美好生活全部都是依靠著別人而得來的，那麼總不會好運一輩子。

人過三十，也過了十餘年這種所謂的「好日子」之後，子君終於懂了這點。

▲電視劇中，子君說起「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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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我的前半生》時，我還在大學，也尚未談過戀愛；過了十多年了，趁著電視劇褒貶不一、被各種討論得火熱時，我又翻出了小說。這次重讀，倒是讀出了很多從前未能真正理解的地方。

或許也是因為，有了些許的類似經歷。

與書中的子君一樣，我在婚後便也辭去了工作，甚至辭職的過程與子君都非常相似：薪水比起先生算是寥寥，但是office politics和加班都非常嚴重，我壓力大到爆炸，每天回家，有超過半個小時都是在抱怨辦公室里的Christina、Catherine或者Cecilia。

婚後半年，每次一抱怨，先生便會說：「乾脆別做了。能讓我不聽你抱怨，我願意每個月付你薪水啊。」

「一千幾百元的工作，天天去坐八小時，不如不幹，日日聽你訴苦就累死我了。」我如獲聖旨般地去辭職。

亦舒在小說中是這樣寫的。

比起子君的「如獲聖旨」，當時的我還是十分糾結的，壓下來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一封客戶半夜一點鐘發來的措辭激烈的complain郵件，以及同事在微信群中的甩鍋群嘲。

我第二天就遞了辭職信，幾周后的last day還得意洋洋地發了朋友圈：「打算休息一下，這段時間就辛苦老公了。」

▲Rosie Hardy 攝影作品

我也是打著「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這種雞血一路走來的，也曾經覺得這是100%的理所當然，但突然有個能讓你休息下來的機會的時候，我選擇了接受。

事後想想，當時的心情也無非就是覺得工作累、工作苦，終於可以名正言順不工作，自然是開心的。好吃懶做的心態顯露無疑。

子君說，全職太太並不好當。同樣的，好吃懶做哪能那麼簡單。

我與先生沒有小孩，等到我賦閑在家時，家務並不需要花太多精力與時間，每日就是上上網，刷刷劇了。

閑嗎？無聊嗎？完全沒有，我看完了數量等同於過去十年的美劇，只覺得生活無比豐富，天堂也不外如此，每天都開心至極，整個人徹底放飛。找工作？等等再說吧。

好像也就幾天時間，我從一個每天要花一個小時化妝、出門必穿高跟鞋的office lady，如同被魂穿了一樣，直接變成了每天捧著iPad、甚至懶得護膚的宅女一枚。

▲Adam Bird 攝影作品

兩周之後，先生委婉地指出了我的狀態問題，我當時卻毫不知覺，只覺得自己狀態極佳，氣色超棒，睡眠極好，姨媽都不痛了。

《我的前半生》書中，唐晶說子君，「你也是大學畢業，怎麼婚姻生活讓你變得這麼蠢了。」子君的回答是：「丈夫要我笨，我只好笨。」

這話對，也不對。

過於溫暖適宜的環境，絕對會讓人變笨，這是生物本能——有鯊魚的水域和沒有鯊魚的水域，魚游的速度都不一樣——但是，涓生想要的太太，真的是「笨」的嗎？

怎麼可能！他要的明明是「適當的時候笨，適當的時候聰明」的太太啊，這要求簡直比之伺候甲方，沒見得簡單多少。

沒有什麼小三、白蓮花一類的狗血，只是一個月後，先生終於對我直言，他不介意我有沒有薪水、或是我賺多少錢，他在意的是，我應該有些事業，這樣我至少能聽他說話了。

我卻只覺得賭氣，甚至還挺委屈的，「明明是你說養我的呀，明明是你說讓我辭職的呀，明明是你說……（省略無意義的八百字）你嫌棄我現在沒工作是不是？」

我一邊堵著氣，一邊開始優哉游哉地找了找工作，卻又挑三揀四；也開始接些項目，卻也總提不起狀態，腦子裡翻來覆去的，都是如今覺得可笑至極的「明明是你」句式。

子君離婚很久后，有次她和涓生聊起涓生喜歡的小說時，子君才發現，雖然自詡好太太，自己過去對涓生的喜好或是想法，完全一無所知。「或許過去我也有錯。」她那麼想。只是當身處婚姻的時候，她不會這麼覺得，也不會有所警醒。我也同樣，「好運氣」似乎來得理所當然。

三個月後，我和先生經歷了中間的數次爭論，最後突然讓我醒悟的反而是一件小事。

那是一個周末的中午，我買好菜回家，做好飯，和先生一起午餐。先生吃著吃著突然笑了一下：「想想你過去穿高跟鞋的樣子，怎麼也想不到，你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家庭婦女啊。」

或許是這句話，或許是說出「家庭婦女」四字時語氣中的不夠尊重，或許是過去的三個月內他若有若無的指責的積累，我突然警醒了。

如果你想要得到尊重，就要自己去掙得，而不該指望著自己的好運氣，等「尊重」找上門來等著你。

我毅然決然地開始重新找工作。先生後來向我道歉，他說並無不尊重的意思，也說「我愛你」，這句話就好像個創口貼一樣，有用，但卻是貼到了傷口上。

有些生活的確會讓人變「笨」，美夢終歸是要醒的話，還是越早醒來越好。當然，若要長大，寧可早一點，卻又多晚都不算晚。

▲Adam Bird 攝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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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職太太在現如今的，真的很難贏得地位嗎？

記得《我的前半生》書中有這樣一段情節：

子君看到唐晶賣命地工作，她心裡想，「有時看見唐晶，只覺她憔悴，一會兒非得勸勸她不可，何必為工作太賣力，早早地找個人嫁掉算了。」

而提及唐晶曾經的高薪，子君的想法是：「高薪？一萬塊又如何？叫我每天早上七點擠到中環，就算撿了錢馬上走，我也懶得起床。」

倒是後來，子君終於找到了工作，薪水卻是只有四千六百塊，不及她曾經一個包包的價格。

有趣的是，這樣一個許久沒有買新衣服、每天需要乘輪渡上班、累到回家沾上床就能馬上睡去的子君，反而變美了。

到底是生活的磨難帶來的滄桑讓她變得真實，或是柴米油鹽的壓力給了她更多表情？原因無法一言說清，總之過去對她幾是視而不見的涓生，這時只覺得扎著馬尾、穿著便裝、少施粉黛的她，「從來沒有這麼好看過。」

拿一段安穩的生活，拿一場幸福的婚姻，拿一位令人羨艷的丈夫，換來如今的「好看」，是不是值得呢？我們都不是子君，我們都說不清楚。

▲電視劇中，從前的子君與後面的子君

每天都有那麼多女人離開婚姻，不見得每個都能變得更好。子君怎麼就變美了？

她從前也是美的。只是曾經的單純，小時候的天真，吸引著涓生娶她的那份特質，在一個封閉的娃娃屋裡，在波瀾不驚十幾年不變的環境里，慢慢變成了遲鈍，變成了「沒有靈魂的美麗」。

遲鈍，這可真是一個可怕的辭彙，意味著當丈夫抱怨工作忙的時候，你可能只能心不在焉地說出「摸摸噠辛苦了」；意味著當丈夫在職場上有所迷茫時，你只能一臉木然地說出「我也不知道呀」；意味著所有的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唯有你不知道。

溫水中的青蛙，到底察覺不出水溫有什麼不對。

夏蟲不能語冰，曾經的子君和唐晶毫無共同語言，曾經的涓生也只覺得根本沒法和子君好好說話。

必須要承認，在沒有了職場的土壤里生活，和在職場中打拚的人，是很難互相理解，產生真正的共鳴的。

所以涓生覺得子君不懂他。

書中的辜玲玲或是劇中的凌玲，不見得什麼都比子君好，但是她的確擁有了溫室中的子君所難以擁有的：她能懂涓生到底要什麼。

男人真是貪心啊，當你給了他一個穩定的毫無後顧之憂的家，他卻開始想要些你給不到的。

或者說，全職太太都很難給到的。

▲Anka Zhuravleva 攝影作品

在涓生真的成為了子君的全部依靠之後，偶爾子君外出與閨蜜喝茶，都要被涓生指責：「我的是你的丈夫，亦是你的老闆，你總得以我為重。」

這句話聽來不免讓人心寒，我們卻無法痛斥他無恥，只覺得，這是個讓子君永遠的「你是我的唯一的依靠」慣壞了的任性男人。

他已經理所應當地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應得的了。

這就是要面對的現實。

現階段的，如果由於孩子等原因不得不成為全職主婦，那麼這是一個女人為了家庭所做出的犧牲，甚至這種犧牲在大多數時候不能夠被理解，也得不到足夠的重視和尊敬。

如果出於「嫁了好老公我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的心態成為全職主婦……當你需要把這個家庭如同職場一樣地經營，當你需要保持著精準又正確的敏銳，當你需要時時刻刻做丈夫貼心的完美妻子，這難度絕對比工作大得多了去了——這還不如工作來得妥帖了些。

很多關於「女人為什麼要工作」的文章中總會說起，唯有自己有收入才能更有底氣、不至於低人一等云云，其實最簡單的道理是，沒有地方真的有捷徑可以走完全程，哪怕不在職場，為了你自己的現在與以後，你終究要付出同樣的努力。

人生本來就是要拼搏的，只是你更希望那個戰場該是家裡的一畝三分田，還是外面的廣闊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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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自私，我嫌煩。可是當我一切以丈夫孩子為主的時候，他們也並沒有感激我，我還不如多多為自己打算為上。」離婚後的子君，在偶爾的一次不把孩子放在首位的時刻，這樣想。與此前那個眼中只有孩子，甚至連先生出軌了都看不出來的子君，改變了何止一點半點。

的確，在外面討生活久了，心也慢慢變得硬了起來。

在書的後半段，子君過得很好，雖然她自己笑稱「我沒有如大家所想地餓死或是自殺，已經是活得好了」，但是她的確變得年輕，變得美麗，也遇到了新的戀人。

涓生想回頭，卻也沒機會了。感情生活中總是這樣，有的人走得快些，有的人走得慢些，真的走散了，過後無從指責，指責也並無意義。

「工作」到底是有什麼樣的魔力，又讓子君擁有了什麼樣的魅力？

書中沒有細說，想來，大概是她終於變得活生生了，有自己的驕傲和堅持，會為薪水增加了一千塊而開心，會為陶瓷的項目沒拿下來而失落，所有的一顰一笑之中，有的儘是生活，哪怕是眼角的紋路和滋生的白髮，都會變得迷人。

這種迷人發生在子君離婚之後，卻和是否離婚沒有太大的關係，只與戰勝了什麼有關。

「吃過的苦會讓人變得更強大」，這句話聽來難免雞湯，也不是教唆大家趕緊去找苦來吃，只是，在些麻煩事找上門來時，別拒絕，別縮在避風巷裡，不會有避風巷，能護得你一輩子。

故事的最後，子君遇到了翟先生，英俊非常，氣質極佳，還是並不霸道的溫柔總裁，遠遠優於曾經的涓生，甚至讓子君體會到了難能的心動。

不提這個故事走向多少有些太童話了，只是做個假設，若是翟先生遇到了幾年前的子君，那個「美則美矣沒有靈魂」的子君，他們還會在一起嗎？

有些美好，是要你經歷很多之後，才能抓住，才能不會失去。

我們不知道那些期待的美好會不會來，或許最終還是會來的，如果沒有等到，那麼只是源於沒有做好準備。

若是此刻的35歲的子君再遇到涓生，再與涓生結婚、生兒育女，這次她完全不可能讓涓生愛上別的女人；只是這次的子君，也不會再愛上涓生了。

「每個女人至少結兩次婚，一次在很年輕的時候，一次在中年。年少時不結一次，中年的那次就不會學乖。天下沒有不努力而美滿的婚姻。」

天下沒有不努力而美滿的婚姻，再相愛亦如是。

而真正儘力了，婚姻其實只變成了附加選項——你擁有的自我，遠非只為了美滿的婚姻。

一個有自尊的成功的女人，生命中當然不可能只有個男人。又哪裡需要通過男人，來證明些什麼！

▲Kersti_k 攝影作品

在翟先生提起結婚時，子君這樣想：「我其實不想結婚，我只希望身邊有一個支持我、愛護我的男人，我們相依為命，但互不侵犯，永遠維持朋友及愛侶之間的一層關係。天下恐怕沒有這麼理想的營生，但我又不敢放棄他，所以只好結婚。」

這段話很值得玩味。有人形容《我的前半生》是部讓人恐婚的小說，我卻覺得不盡然。婚姻總會有著明暗兩面。至少與翟先生一起乘飛機出遊的子君，和辭去工作懷上孩子的唐晶，她們的內心都是平靜的。

亦舒作品中，往往流露出一種「不要100%依賴男人與婚姻，卻最終總會和個男人走入婚姻」的矛盾。無法說是否有些不再相信婚姻，但是子君這次，絕對已經「學乖了」。

在子君初初離婚日夜抹淚的時候，唐晶很直接地說，「沒有女人因為離婚而死」；跳出書來，同樣想說，縱使婚姻有時是墳墓，卻也沒有女人會因為結婚而死。

我想用另一段文字作為結尾，來自小說《一個叫歐維的男人決定去死》，這或許是我們每個人所期待的婚姻的樣子吧：

愛上一個人就像搬進一座房子，一開始你會愛上新的一切，陶醉於擁有它的每一個清晨；但經年累月，房子外牆開始陳舊，你會因為它本該完美的不完美而漸漸不再那麼愛它。

然後，你漸漸諳熟所有的破綻和瑕疵：天冷的時候，如何避免鑰匙卡在鎖孔里；哪塊地板踩上去的時候容易彎曲；怎麼打開一扇櫥門又恰好可以不讓它嘎吱作響……所有這些，都是會賦予你歸屬感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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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小姐偏愛奧賽鞋：愛讀書，愛電影，曾創下兩天看完18部電影的記錄。年輕時覺得生活就該是開開心心刷刷劇，人過中年反而相信，「拼」才是永恆的主題，要活就要活得漂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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