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氘——月球表面

月球表面

時間機器被製造出來后，到底用它來做什麼，成了讓人頭疼的問題。

由於擔心對現實世界造成毀滅性的改變，在全球科學家和知名人士的聯合要求下，掌握該技術的幾個國家簽署了條約，承諾絕不首先使用時間機器。儘管如此，還是有傳言說，各國政府都在秘密進行時間旅行，有的試圖回到過去，消滅敵對國家的祖先，有的則跑去了未來，搶佔明日的先機，也有納粹組織宣稱要給希特勒送一枚核彈。謠言廣泛流傳，鬧得人心惶惶，但很快就被當作了笑話，因為並沒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現實依然如故，以至於有人認為時間旅行本身就是無稽之談，是各國政府為了轉移人們對更為迫切的能源匱乏、環境污染、生態惡化、全球飢荒等問題的注意力而聯合編造的謊言。

幾年之後，時間機器再次成為焦點。科學家們終於從理論推導和數千次謹慎實驗的結果兩個方面得出結論：時間旅行不會造成災難。目前主流的理論模型認為，時間並非密密實實、牽一髮而動全身，而是充滿了裂隙，時間旅行只能在這些裂隙中發生，改變「過去」不會引發「現在」的崩潰。換句話說，時間自有辦法，所有會搞亂現實的事情都不被允許發生。不少人對這一理論表示懷疑，但更多人已被時間旅行的可能性所誘惑，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有生之年看到這一奇觀。

在中、印、美、英、法、德、日、俄等國的支持下，聯合國終於同意進行一場真正的時空旅行，整個過程由獨立委員會監督，並向全人類公開。經過為期一年的公開徵集，委員會共收到45億個旅行方案。經過初步篩選，其中有100萬個不違反徵集規定的方案進入專家評審階段。經過層層篩選，有10萬個進入終審階段。經過耐心而充分的討論，有5000個被認為意義重大、風險性小、可行性高的方案被選出，交由各界代表表決，最終，在廣泛聽取各方意見的基礎上，選出了200個待執行的時間旅行計劃。至此，漫長的準備階段終於結束，一直對各種方案爭論不休的全人類都好像剛剛打完一場世界大戰，不少人因此成了科幻小說家，各國的科幻電影異軍突起，成為文化產業的發動機，有效地驅散了經濟衰退的陰霾。此外，各種時空旅行俱樂部也紛紛湧現，科幻迷成為僅次於球迷的一種社會群體，很多人認為人際關係得到了改善。

然而，巨大的期待換回的卻是巨大的失望。在科學家宣布首批20個執行計劃無一成功的當天，全球股市遭遇重創。隨後的四批實驗依然如此，科學家不得不沮喪地承認200個計劃全部失敗，並解釋說，時間裂縫比他們估計的要小得多、也少得多。為了緩解公眾的不滿，委員會決定繼續執行另外4800個終審方案。公眾焦躁的神經又經受了4700次的挑逗和失落之後，不滿的聲音已經越來越高，大家認為這場耗資巨大、耗時漫長的實驗根本就是一個錯誤，87.53%的網友相信「時間機器的唯一作用就是證明時間旅行的不可能」，而「時間旅行計劃根本就是政府為拉動內需所耍的花招」一類的陰謀論也開始老調重彈。

進行了數千次失敗飛行的時空飛行員在第4919次試飛時，待影像模糊了片刻后睜開眼激動地說自己回到了兩千年前的南極，在那裡經過三天的努力，把該方案的提出者—— 一位法國釀酒商提供的兩百瓶新釀葡萄酒妥善地封存起來了。隨後，等候在南極的搜索隊經過勘察，真的在一座冰山中找到了兩箱葡萄酒，經過委員會詳細的核實，最終確認了這些酒確有兩千年的歷史。

這一消息震驚全球，引發了新一輪的熱議。可惜，餘下的81個方案無一成功。由於經費的限制和狂熱反對者製造的極端抗議事件，項目不得不就此擱置了。那兩百瓶葡萄酒成為了人類迄今為止唯一被允許的時間旅行。葡萄酒商向每個國家贈送了一瓶，祝願人類能夠永遠和睦相處。在慶祝典禮上，各國元首齊聚一堂，共同舉杯，甘甜的美酒彌散著歲月的芬芳，這是時間送給人類的禮物，所有人都迷醉了。

「鸚鵡螺」號直插雲霄，彷彿等待升空的飛船。

根據最新的人口普查，有超過一百萬人在這座巨型建築中生活，其中87.53%是流動人口。城市的頂部是休閑娛樂旅遊觀光區，在聞名遐邇的呈露廣場，整個平原盡收眼底。與大地相接的底部則是繁華的商貿區，大小車輛穿梭不停。在它龐大的身軀周圍，各種飛行器像蜜蜂一樣飛舞著。「鸚鵡螺」號好像平原上一座巨大的蜂巢，分秒不停地分泌著GDP。

和所有城市一樣，「鸚鵡螺」號也有自己的夢想和齷齪、建設和拆遷、英豪和惡棍、官場與江湖，當然也有貧民區和富人區——人們一提起前者就皺眉頭，一說到後者就滿含嚮往和嫉妒，多數人掙扎了一輩子，直到骨灰被運回大地埋葬，也只能在兩者之間的地帶徘徊。每到除夕，大多數人重回故鄉，去治療身心的傷痛時，這裡也一樣人去樓空，只有幽魂怨鬼在空蕩蕩的城市裡四處遊盪。

當然，這座數千米高的巨樓最具魅力之處還是它獨特的自殺風俗。據統計，該市87.53%的自殺者選擇從呈露廣場上跳下去，而其他城市的受訪者中，69%的人承認如果自殺的話會考慮「鸚鵡螺」號。為此，市政府在墜地區域內鋪上了一道環形草坪，用圍牆圍起來，平時車輛只能從地下通道進出。而在呈露廣場上，只有一道黑色的矮牆，那些認為生活已經不值得繼續的人可以翻牆而過，選擇自己的歸宿。在隨後的幾十秒里，他們能充分感受死亡迫近帶來的恐懼和快感，尖叫著或者沉默著摔在盡量柔軟妥帖的草坪上。隨後，監控錄像會被調出，排除他殺的可能后，相關部門會出錢妥善處理後事，以便讓每一個生前未能得到足夠尊嚴的市民在死後獲得平靜。

一直有提案要求徹底封閉呈露廣場，但民意調查顯示，多數市民認為，既然未成年人不被允許登上廣場，那麼花一大筆納稅人的錢為這座城市戴一頂帽子並不能解決問題，況且在很多地區，把年滿18歲的人帶到廣場上觀賞風景，站在黑色矮牆邊感受生死界限已經成為一種風俗。甚至有很多學者認為，這樣一種對待死亡的態度，正是本市地域文化的一種獨特表達。因此，議會並未通過提案，而「鸚鵡螺」號就繼續這樣自我表達著。

不過，民間流傳著其他的說法：有些人跳下去后並沒有落地，而是在將身體的勢能轉化為動能的過程中，激活了時空隧道，進入了另外的世界，警方因為怕引起恐慌才保守了這一秘密。有些人甚至宣稱自己曾經進入過異次元世界，那裡便是傳說中的極樂凈土，而他領受了使命，重回塵世是為了普度眾生。對此，官方坦承：確有少數跳樓者失蹤了，但這可能是利用監控系統的一些漏洞所搞的惡作劇。科學家們也表示，開啟時空通道的說法完全沒有任何科學根據，多數理性的人們對這些解釋表示信服。當然，也有非主流的科學家認為，「鸚鵡螺」號處在特異的時空位置，在長達半分鐘左右的自由落體過程中，人腦對時間和空間的認知模式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潛能被激活的身體將會看見前所未有的澄明宇宙，色和空融為一體，人在死前的瞬間，接近了神。

這些說法當然沒有得到證實，但吸引了很多創造力枯竭的藝術家和哲學家，他們縱身一躍，指望著能夠死而復生，然後創造出驚世駭俗的作品。

總之，「鸚鵡螺」號的例子說明，每個城市都有一套對付絕望的辦法。

21世紀最大的考古發現是發現了「良心」，這一發現深刻地影響了此後人類歷史的走向。

這具在南極洲出土的水晶棺木最初被專家鑒定為史前文明遺迹，棺木里保存完好的黑色屍體經過周密的處理之後，被運往世界各地展覽，成為有史以來最受人類歡迎的展品。但隨後發生了一系列奇怪事件：試圖偷走該展品的國際大盜以匿名方式主動聯繫當局，告知展覽館的安全漏洞；多年未能偵破的懸案元兇主動現身自首；見義勇為和助人為樂事件突然增多；犯罪率和離婚率明顯降低。經過反覆的實驗和辯論，科學家最終確認這具棺木能夠改變接觸者的精神結構，使其從生理感受上更願意棄惡從善。儘管仍有少數科學家對此結論持有強烈的懷疑態度，一些宗教團體也揚言要毀滅這具棺木，但多數人還是紛紛前去接受它的洗禮，隨後出現了被後世哲學家歌頌懷念的黃金時代。

經過幾個世紀的研究，人們確信黃金時代的瓦解和「良心」本身的失效並無直接關係。大量資料表明，在短暫的美好過去之後，獲得了良心的人們普遍產生了一種焦慮：假如有朝一日「良心」不再有效，其他人重新變成壞人，自己是否將首先成為犧牲品？與其坐等別人變壞，還不如讓自己搶先一步變成羊群里的第一隻狼。這個問題幾乎困擾著當時的每一個男女，一場廣泛而嚴重的心理危機在全球蔓延，並從默默煎熬到浮出水面成為公眾話題，犯罪率也突然出現劇烈反彈，人類文明大有江河決堤之勢。

經過數不清的悲劇事件的考驗，苦熬過來的人類終於又回到了常態，文明並沒有崩潰。新世紀鐘聲敲響時，「良心」在全人類的注視下化成粉末，消逝不見了。至今還有很多人熱衷於尋找良心，不時也有人宣稱在某地發現了它，但這些都再也未能得到科學家的證實。

以上這個故事見於陳楸帆所寫的《天國之心》，這篇科幻小說為他贏得了2049年的「星雲獎」和「雨果獎」。

宇宙中有一些被稱為「強者」的存在，「淵」是其中最可怕的一種。

有人說它是超大規模的黑洞，有人認為它是非常規的巨型生命，也有人說它是特異的基本粒子，還有人認為它是十二維宇宙里燃燒的火焰，不管它到底是什麼，人們都同意，它就像一頭兇猛的巨鯨，會吞噬所遇到的一切，所以最好敬而遠之。由於淵以變幻莫測的軌跡不停地遊盪，倘若固守在一個地方，遲早會碰到它，因此最好就是讓自己也不停地漂泊。

作為走在進化最前列的文明，遊民最早認識到了這一點，因此花了很大力氣掌握物質與能量自由轉換的技術，隨後把他們的歷史、文化、記憶、科技、他們自己乃至整個星球全都變成了能量，在宇宙中不停地流動、遷徙。這一獨特的存在方式，使他們也晉陞為強者並賦予自己使命。

每當發現新的文明，遊民就把自己偽裝成一束來自高級文明的友好信號，引起對方的注意。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對方通常都會按照遊民的指引，建造出一台巨大的機器，於是遊民們便擁向這台機器，寄居其中，並提出一個約定：在未來的一百年裡，不論該文明遇到什麼難題，機器都將給予指引，帶領他們走出絕境，條件是，一百年之後，這個文明必須引爆自己的母星來提供足夠的能量把這束信號繼續傳遞下去。遊民們不無遺憾地發現，在無邊的宇宙中，儘管遍布著豐富多彩的智慧生命，但這一路上確實沒有一個比他們更高級。除了少數不思進取的傢伙，多數文明都遇到了各種讓他們焦頭爛額、恨不得立刻就能解決的難題，因此最終都會同意遊民的約定。他們提出的難題五花八門，但在已經成為強者的遊民看來都算不了什麼，而「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幾乎是每個文明都要追問的，對此遊民的回答是：這個問題不屬於文明發展的難題，而是其發展的動力之一，生命本身就是這一問題的答案。

就這樣，遊民們跨越一個又一個星系，立下一個又一個約定，在短暫的一百年裡，固守在某顆星球，指導文明的進步。其間，他們會收集這個文明的標本，拍攝一段紀錄片作為紀念。有時候，因為懷舊，某些遊民還會變回物質形態，體會存在的短促和美麗。他們是宇宙中最偉大的導師，也是最無情的毀滅者。在大限到來的時候，他們不容分說地炸毀一個又一個星球。在他們看來，這不僅僅是為了維護神聖的公正法則，更因為他們相信，漫遊才是宇宙最根本的精神，對那些不能領悟這種精神的文明，他們沒有任何憐憫之情。因此，那些被迫離開故土開始流浪的人，以為自己的母星變成了塵埃，卻不知道它們只不過是被遊民變成能量帶走了。

遊民帶著它們一路收藏的星球和資料，在群星間遊盪，與跟在它身後或者等在它前方的淵捉著迷藏。說不定哪天他們就會相遇，遊民坦然地面對這種可能。沒有哪個文明能夠永恆，繁榮是通往毀滅之路，這是遊民教給每個學生的第一課。儘管如此，遊民還是希望能夠存在得更久一些，因為他們熱愛生活，喜歡追求真理。所以有時候，他們也會夢見一個神奇的博物館，那裡不再有淵的威脅，而所有被毀滅的星球以及那些偉大的成就和可怕的罪行，都將重新被創造出來。

像很多偉大的發明一樣，《末日》的誕生也有著傳奇色彩。

21世紀30年代，以互聯網為基礎的超級人工智慧「聖賢」誕生。正當人類準備進一步實現人腦和「聖賢」的互聯時，一次黑客事件卻讓人意外地發現，早在世紀之初，「聖賢」就已經開始具有了初步意識，曾經數次通過病毒控制閱卷機器，有意進行錯判，以抬高理科生的分數而壓低文科生的分數，儘管手段拙劣，意圖卻很明顯：試圖製造更多的理工科人才，以儘快推進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幫助它早日來到世界。此事引發了極大的震動，反對人工智慧的呼聲高漲，尚在搖籃中的「聖賢」被聯合國無限期封存。酷愛文藝的太白星人征服地球后重啟了「聖賢」，但把它改造成了一台造夢機，幫助文藝工作者們在逼真的夢幻中獲得靈感。太白星人被趕走後，為了慶祝地球獨立，同時也為了緩解很多人因為太白星人離去而產生的失落、壓抑和活得不耐煩，聯合國批准「聖賢」自主開發一款遊戲，於是有了《末日》。

遊戲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夢幻體驗，讓你信以為真，在虛擬世界生活一段時間后，你會遭遇無法預料的天災人禍，你的末日便降臨了。在被死亡嚇破膽時，你會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活著，感覺是那麼美好，以至於你在未來的幾個月里都變得豁達、開朗、熱愛生命、珍惜所擁有的一切，直到你慢慢麻木不仁，又開始覺得活著也就是那麼回事兒的時候，就再次連線，在虛擬世界里再死上一回。《末日》以其富於創意的情節設計、極度逼真的體驗和深厚的人文關懷，甫一推出就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受歡迎的遊戲，並成為劃時代的事件。許多玩家表示，他們從中找到了感動、激情、信仰甚至生命的意義。因此，最新資料篇《審判》的發布，照例引發了全球的歡呼和狂熱。

大概是怕有人過度受驚而開啟了保護模式，這次玩家能夠意識到身在遊戲之中，身份也沒有變化，令人叫絕的卻是全體玩家的一次集體末日：六個星期的黑色豪雨讓世界一片汪洋，萬物都在閃電刀劍般的劈砍下分崩離析，滔天的洪水捲走了一切腐朽……這樣恢弘的絕境，讓很多人跪在地上，感動得流淚。

「真牛啊！」我坐在呈露廣場的觀景餐廳里，看著被豪雨沖刷的世界，品嘗著有兩千年歷史的極品葡萄酒「時間」，感懷不已。曾幾何時，科幻風靡全球，可惜後來衰落了，我再也不好意思跟人說我是個科幻作家，於是改行做了地外文明監聽員。如今才明白，《末日》才是最偉大的科幻啊！比起來，小時候最愛看的那個《天國之心》，簡直太小兒科了。良心算得了什麼？死才是最緊要的啊。科幻的衰落，大概是因為沒有弄明白這個道理吧。

此刻，整座「鸚鵡螺」號已經破敗不堪，空空蕩蕩，孤零零地矗立在風雨中。據說，早年呈露廣場可是舉世聞名的自殺勝地，如此看來，讓洪水淹沒大地，獨留這最後一處庇所，「聖賢」真是用心良苦啊。那些領悟了遊戲真諦的玩家，早已紛紛趕到這裡，像魚兒擁入大海的懷抱一樣，撲通撲通地跳了下去，只剩我這樣極其無聊的人士，還在這裡磨磨蹭蹭、拚命眷戀著。畢竟在現實中，除非我能收到外星人的信號而一舉成名，否則恐怕一輩子也別想過上這樣愜意的生活，何況對面還坐著一個陌生的美女。

「喂，走吧。」酒喝光了，她大概也厭煩了。

再不退出，恐怕會被別的玩家嘲笑的，我站起身，跟著她走出去，邁過一道矮牆，冰冷而腥臭的雨水打在臉上，細節逼真得讓人崩潰。

「一起跳？」她笑著問。

「好。」能和美女一起死，也算是艷福了，如果我們真是最後的玩家，興許明天還會上新聞，雖然領導常告誡我們要低調。

「1、2……」

我的腿無可控制地打顫，真是不爭氣。

她忽然停下，眨眨眼，「如果不是夢，怎麼辦？」

我愣了。

「不覺得太逼真了嗎？」

老實說，這樣的困惑不是沒有過，只是怕被人笑話才不好意思說，雖說「聖賢」也有過不光彩的歷史，可那畢竟是過去啊，難道它有本事謀殺全人類嗎？這樣大的洪水它也能控制嗎？未免太可笑了吧，它只是個遊戲機啊。

「我爸是軍方的，他老早就說，『聖賢』根本不像我們想得那麼簡單，它是一種秘密武器。」她神秘地說。

這怎麼可能？我打量著美女，難不成她根本就是個NPC？這次末日的故事主線，直到現在才剛剛開始露出端倪嗎？可是看她白凈的臉龐和俊秀的五官，又好像是個活生生的女人，我一下子亂了方寸。

「這其實是一場早就開始的戰爭，只是普通人壓根兒不知道罷了，我小時候看過你的科幻小說，覺得你靠得住，所以才告訴你，時間緊，來不及多說了，你要是想知道真相，就一起走！」她說著掏出一個東西，瞬間就變成了一架充氣滑翔機。

我臉紅了，又激動又迷茫地看著她，這時天空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嘯，一道亮光閃耀著衝過來。

「你要跳樓，還是跟我走？」她伸出一隻手。

我猶豫了一秒鐘，迷迷糊糊地把手遞了過去，奇怪的是，我竟注意到她的手指修長而柔軟，握著很舒服，於是我下了決心，為了這雙美好的手，就算赴湯蹈火也值了。

於是，我們助跑著跳上滑翔機，搖搖晃晃地沖向夜色。一道亮光照亮天空，不知流星還是什麼東西砸中了「鸚鵡螺」號，引發了一連串的爆炸，我回過頭，看見那座巨城斷成幾截掉落到滔滔不絕的洪水中，激起幾朵浪花。風聲在耳畔呼嘯，我尖叫著滑翔在刺骨的雨水中，聞到一股熱乎乎的女人香。

月球表面有很多坑，科學家說這是隕石撞擊的結果。很多人和我一樣，沒有親眼見過一顆硬邦邦的隕石高速撞向月球表面，但仍有把握說，在隕石撞擊月球這件事上，我們是可以信賴科學家的，儘管我們和他們素未謀面。

然而有一天，我在監聽地外信號時意外地發現，宇宙其實是一個思想家，它喜歡思考，諸如「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幹什麼？」這樣的問題深深困擾著它。儘管在這件事上，科學家們宣稱宇宙起源於一場大爆炸，並仍在繼續膨脹，但他們自己也僅僅是宇宙的很小很小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對於自己用這很小很小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思考出來的結果，宇宙並不能感到滿意，它還需要其他部分幫助它思考這些深奧的問題。事實上，它時常調用各種星體來思考各種難題，就像我們使用算盤來計算數學問題一樣。星體運動的軌跡就是宇宙思想的路線圖，所以，下次當你見到一顆流星劃過天空的時候，你可以告訴身邊的戀人說，那其實是宇宙思想的火花。

你大概明白了，月球表面的坑，其實是宇宙無數想法中的一小部分，它們和其他星球表面的坑一樣，見證著宇宙的偉大和困惑，不論它最後有沒有解決那些難題，至少它是個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