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張劇照說起

曹雷演話劇《意外來客》時的劇照

蘇秀

前幾年曹雷從電腦里，發給我一張劇照，沒有做任何說明。我從她穿的衣服，站立的姿勢，臉上的神情……猜測道：「你是個名門世家的一家之主。但是你家裡有一段痛苦的隱私。像一塊巨石壓在你身上。」這是話劇《意外來客》的劇照。後來，我看了這部戲。我猜想的基本不錯。作為一個好演員，她站在那裡不說話，她的形體和神情就準確地傳達了這些信息。

曹雷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她曾拍過電影《金沙江畔》和《年青的一代》，也在舞台上演過《年青的一代》。她是帶著這些藝術實踐的經歷來到我們譯制廠的。因此她沒有適應階段，一來就能配主要角色。而且她的戲路極寬，既能配大義凜然的《非凡的艾瑪》，也能配《蒲田進行曲》中被損害、被羞辱而不思反抗的小夏。艾瑪是個馳名世界的歌唱家，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她的祖國捷克被德奧軍隊佔領，她的經紀人曾許以重金邀她去美國演出，但她卻情願拿觀眾送的幾袋土豆，也要留在苦難中的祖國，為保衛疆土的士兵演唱。德國佔領軍以她情人的性命相威脅，要她與當局合作。她回答：「一個人應該知道廉恥，不能什麼事都干。」曹雷沒有高聲斷喝，沒有慷慨激昂，卻配出了人物藝術家的氣質，愛國者的情懷———這個人物的靈魂。

大家都認為曹雷特別善於配高貴的人物，如《希茜公主》里的蘇菲皇太后。但是她也能配《蒲田進行曲》里的小夏。小夏是一個過氣的電影明星，與一個當紅的武打明星銀四郎同居，並懷了他的孩子。但銀四郎感到近來自己的戲被大量剪掉，地位受到了威脅。為此，他急於去巴結老闆的女兒，斷然拋棄了小夏，並把她賞給了自己豢養的替身演員———不但窩囊還其貌不揚的安茨。小夏雖然也想過尋死，但她最終還是接受了這種毫無尊嚴的安排。然而她跟安茨回到他的老家，卻受到了安茨家人的禮遇。因而，當銀四郎又回過頭來向她求婚時，她哭著拒絕了。她說：「我現在有點喜歡安茨了。」銀四郎說：「你撒謊，你喜歡的是我。你拒絕我，將來是要後悔的。」小夏真誠地說：「是要後悔的。可我只能讓你走了。像我這樣一個人，大家還叫我好媳婦兒、好媳婦兒的……」她真的還是非常愛銀四郎，為銀四郎現在的女友，不收拾房間，不給他做飯而難過得流淚。但她不能辜負安茨母親對她的信任。這些小人物，既有奴性的一面，也有人性閃光的一面。她答應了安茨的母親「不離開安茨」，就堅決不肯食言。

曹雷帶著演過話劇和拍過電影的經驗來到譯制廠，又帶著在譯制廠工作中向各國導演大師和表演大師學到的東西，回到了舞台上。

這一下，可真進入了人生的第二春。她以比年輕時多兩倍的精力，比年輕時多三倍的本事，活躍在神州大地上：一會去北京給「慈禧」配音；一會去給中央台的片子做配音導演；一會去青島參加什麼朗誦會，一會又去杭州搞個什麼講座……而且，一部接一部地演話劇，從克里斯蒂的《無人生還》《意外來客》《原告證人》到契訶夫的《萬尼亞舅舅》。一年到頭，幾乎沒有什麼閑暇。以致她的老伴，不得不隔幾個月安排一次出國旅遊，以便讓她能有一段喘口氣的時間。

近幾年，她更開發了一個新的品種———就是把音樂和朗誦結合起來———不是配樂朗誦，是詩歌與音樂先後出現。先是朗誦者以詩的語言闡釋音樂的真諦，再由音樂家演奏樂曲。例如，最近演出的《一夜肖邦》。先是由曹雷朗誦趙麗宏為配合肖邦的樂曲所寫的散文———「肖邦的心」，使觀眾可以聽著母語對肖邦「浪漫的心，流浪的心，永遠懷念祖國的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再聽俄國鋼琴家安德烈·皮薩列夫的演奏，就彷彿在面前展開了一幅幅畫面———肖邦波折動蕩的一生。這個現場演出的節目非常受歡迎，已經在廣州、重慶等地演出了多場。她告訴我，八月份還會回上海來演出。那時不冷不熱，正是我可以活動的時候，我就能到現場去欣賞這台美妙的演出了。老天爺保佑我，到時千萬不要生病。

201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