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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書筆記:羨慕嫉妒恨與孤獨寂寞冷

這學期我在國科大教大學部生三年級的《粒子物理學基礎》,下周就結束了,感覺就像刑滿釋放一樣,內心充滿了對自由的嚮往。

說起來,我講這門課也是臨危受命,最初教研室安排的是我的同事陳老師講,但是不知道他這學期還要上研究所的重點課程。後來陳老師表示沒辦法接這個活之後,我們一調研,發現身邊幾位講過研究所《粒子物理學》課程的老師這學期都有課。最後我老人家鼓起勇氣,把這副重擔挑在了肩上。

這是國科大第一次給大學部生開設《粒子物理學基礎》選修課,也是我本人第一次講這門課,備課的壓力很大,但是「第一次」總是令人有點莫名其妙的興奮,具有一點開拓的意義,就像一位俄羅斯女作家在《初吻》中描寫的那樣,「以前我從沒吻過任何人,甚至也沒有這種念頭,可現在我備受煎熬,因為我太想吻她了。」

扯遠了,扯回來。在自己的女研究所的推薦下,我老人家選了一本在歐美比較流行的教材作為課件。這有兩個好處,第一、與國科大研究所課程的教材不同,更顯得與國際接軌,讓國科大的第一屆大學部生體會一點make a difference的感覺;第二、這幫孩子要麼在準備托福、雞阿姨準備將來出國讀研究所,要麼大學部大四期間也要出國訪學半年,這就相當於給他們提供一個學習專業英語的機會了。問題的關鍵是,這本教材確實寫得好,裡面的練習題也都很物理,很值得都做一遍。雖然這門大學部生選修課對知識的深度要求不高,不需要去計算具體的費曼圖過程,但是從物理圖像上理解基本粒子的世界還是很有意義的。這也是我講授這門課的指導思想。

我很開心,和近30位學生分享了那個我們一直好奇不已的微觀世界。我們發現,其實基本粒子和人一樣,相處的模式只有三種:1)終成眷侶,形成束縛態;2)擦肩而過,彈性或非彈性散射;3)慢慢或快快變老,衰變過程。

在講授弱相互作用那一章時,我告訴同學們,標準模型的中性流過程的最初探測必須依賴中微子,因為其他粒子的中性流過程不免與光子傳播的過程攪在一起。為什麼中微子如此特殊呢?因為它們在標準模型中是社會關係最簡單的粒子,只參與弱過程。有一次快下課的時候,我一邊擦黑板一邊問學生們,我最近在思考中微子時做了一幅對聯,大家想聽嗎?同學們稀稀拉拉地回答:想聽。於是我老人家朗誦道:

看看別人,羨慕嫉妒恨;想想自己,孤獨寂寞冷。

大家來精神了,都笑了。然後我問:橫批是什麼,誰能給我一個橫批?我聽到的聲音是:

快下課吧!

我說這個橫批好,下課!

課程期間,5月16號晚上,2015年度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Arthur McDonald教授在國科大物理學院的第一次「物理學大師講壇」上做了一次精彩的演講。雖然演講的內容很專業,但是同學們不在意,他們希望一賭大師的尊容,感受大師的氣場。結果他們如願以償了!講座之後,有女生上台獻花,McDonald教授走下講台,把鮮花送給坐在聽眾席第一排的妻子手中,兩個人相擁而吻,報告廳沸騰了!

事後同學們都同意我的看法,兩位老人相擁而吻的那一刻,才是講座的最高潮!作為一名普通教師,能夠幫助促成這次大師來訪演講,讓少男少女們有一個崇拜大師的機會,我感到很欣慰。想想自己當年在北大校園第一次見到諾獎得主、第一次見到外國元首、第一次聽著名歌唱家的演唱,也不過如此。要的就是突破第一次的感覺。

是的,就像女作家遲子建說的,人生充滿了殘缺和憂傷,因此每一次的不同凡響都是值得紀念的。我教的班上,有一位男生和一位女生在現場問了McDonald教授問題,我覺得特別好,我表揚了他們,但同時也安慰了沒有提問、或者沒有機會提問的同學。把握住自己的機會,或者把機會讓給別人,各有各的道理。

下周考試,然後再上一次課,這門課就結束了。下下周,我就「追」不急待(格格語)地奔赴歐洲,訪問、開會,享受另一個時空的新鮮感了。當老師的,都特別在意學期之間的空當,或者做研究,或者旅行,我現在也深有體會了。

當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遠行之前我還要好好準備報告,讓國外的同行看到和聽到一點新東西、新思考。第一周將在我生活和戰鬥過的慕尼黑度過,除了見故人、做學術報告,我還有三次機會在世界最大的城市公園hiking。我很期待,因為那是我呆過的最好的城市,我在那裡學到了今天得以混飯吃的一點本領。每次拜訪她,都讓我心動不已。

如果你有最愛的城市,如果你有最愛的人,請一定要經常拜訪她,感受她,且行且珍惜她。因為在你短暫的生命里,最美好的東西都是很有限、很有限的。她等著你,等著你,等著你(重要的話說三遍):

就像一位美女作家說的那樣,「你不來,我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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