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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偉:什麼是自然審美的合適對象?

What Is the Appropriate Object of Nature Appreciation?:On the Nature Aesthetics of John Sallis

作者簡介:孫偉,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博士研究所(湖北 武漢 430072)

內容提要:自然審美的對象問題是當今自然美學的核心問題。自然審美的對象問題其實也就是關於什麼是自然本身的問題,薩利斯的現象學思想為解決這個問題提供了新的思路。在薩利斯眼中,自然也就是元素(elemental)的自然,元素既不是脫離人的單純的客體,也不是人的主觀的心理活動的產物。自然審美的合適對象也就是作為元素的自然,自然審美和藝術審美是相通的,因為真正的藝術品和真正的自然一樣,都不是人類活動的產物,而是元素的顯現。

關鍵詞:自然審美/藝術審美/約翰·薩利斯

原發信息:《地質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20166期

當代自然美學有著許多不同的理論方向,其中以阿諾德·柏林特(Arnold Berleant)為代表的介入美學(the Aesthetics of Engagement)反對自康德美學以來的審美靜觀的非功利的美學傳統,主張將藝術審美和自然審美統一到動態性的介入活動(Engagement)之中,強調在介入活動之中最為重要的是人的豐富的感覺經驗。以阿倫·卡爾松(Allen Carlson)為代表的「肯定美學」(Positive Aesthetics)則明確提出了自然全美的概念,認為藝術對象和自然對象最為核心的不同就在於自然對象是脫離了一定的形式和框架的,因此自然審美和藝術審美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的審美,在自然審美之中不存在藝術審美那樣的等級高下的區分。在自然美學的這兩大思潮的爭論之中,我們可以看到其中最為核心的問題就是自然審美是否存在著合適的審美對象的問題,因為我們只有在找到了自然審美的合適對象的前提下才能夠去保證自然審美活動的進行,否則自然美學就難以獲得自身的獨立性。自然作為自然(Nature as Nature)是當代自然美學的核心問題,但是對於什麼是真正的自然的探討並不僅僅局限在美學領域,從當代現象學的角度也可以為自然美學核心問題的討論提供新的思路。

約翰·薩利斯(John Sallis)是波士頓學院的哲學教授,他的現象學的研究領域頗為寬廣,包括了對柏拉圖的對話的註解以及對於想象力的現象學的探討,雖然薩利斯並非是一個「純粹的」美學家,但是他的現象學思想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就是試圖將自然本身從形而上學的束縛之中解放出來,從而呈現出自然自身。他的現象學思想正好契合了當代自然美學的核心問題,也就是自然審美的對象是什麼的問題。通過薩利斯的現象學思想,我們可以從現象學的角度去理解自然審美活動和藝術審美活動之間的區分以及它們兩者之間的關係。本文將試圖從以上兩個問題入手,來梳理出其自然美學的主要脈絡。

一、元素的自然

1975年,美國的一家諮詢公司應邀對於阿拉斯加一條河流上修建水電站的工程進行審美資源的評估。這家諮詢公司進行了複雜的圖標的計算和評估,在這份評估報告之中最為關鍵的一個數據就是人們對於一張風景照片的偏好的價值。然而,這些評估和計算遭到了一些哲學美學家的懷疑和批評[1]。從這個例子我們可以看出當代自然美學之中存在的一種將自然客體化的傾向。這種將自然客體化的傾向事先預設了主體的人和客體的自然的兩分,並強行的將人的尺度強加在自然之上,從而使得自然僅僅成為了滿足人們審美需求的對象。在這種傾向之中,風景優美也就成為了我們評價一處自然環境的最為重要的指標,這個指標又是可以用人的自身的偏好程度來加以量化的。

帶有將自然客體化的傾向的自然美學遭到了很多美學家和哲學家的反對。薩利斯強調作為單純的客體的自然實際上並不存在,這種把自然作為單純的客體的想法實際上是強大的形而上學傳統影響之下的產物,這種自然觀的最大的問題就是導致了一種強烈的人類中心主義,人們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自然之上,將自然作為可以被人類計算和控制的對象,當今世界越來越嚴重的自然環境問題都是在這種自然觀的統治之下所產生的。按照海德格爾的看法,我們當代的視閾是一種數學化的視閾(Horizon),在這種視閾之中所呈現出的自然就是一種可以被我們人類加以計算和控制的自然,這種視閾並不是錯誤的視閾,任何的一種視閾都是對於唯一的「事物本身」的某種程度的揭示,但是當今世界的最為重大的問題是強大的數學化視閾使得人們以為這個視閾就是唯一的視閾,而在其他的視閾中所能夠呈現出來的東西實際上被湮沒了。

為了擺脫當代數學化視閾的控制,薩利斯回到了古希臘思想之中。古希臘思想中著名的元素說認為世界的基本構成要素是水、火、土、氣,薩利斯由之出發來構建自己的元素論思想。薩利斯區分了元素(Elemental)和自然要素(Elements),元素是不可見的,但是正是不可見的元素使得可見的自然要素成為可能,自然要素也就是我們感知之中所呈現出的自然界之中的諸多自然物,如山、水、風、雨等等。薩利斯認為元素(Elemental)在當今的數學化的視閾之中呈現出的含義已經和它在古希臘思想中的本意是不一致的了,我們當今習慣於把元素理解為構成物質的基本單位,是一種化學裡面常常使用的術語。但是,薩利斯認為我們應該從由以構成(From Which Constitute)轉向由以顯現(From Which Manifest),元素在古希臘思想中並非是一種構成世界的基本單位而是一種世界藉以向我們顯現的基本方式。「因為它們既不是事物也不具有事物性的特徵,它們就像是夢一樣,並不受任何傳統邏輯和規律的制約;因為這些邏輯即使在如模態邏輯這樣的現代形式中,仍然是被亞里士多德的範疇學說和古代形而上學範式所決定的。」[2](P151)薩利斯認為元素超越了What的範疇,去追問元素到底是什麼是不合適的,因為元素並不在任何的現有的邏輯範疇之中,元素既沒有屬也沒有種,因此無法定義。對於元素,我們只能追問元素如何發生,如何顯現,因此對於元素的所有疑問都必須在How的框架之內給予回答。對於元素我們只能使用描述的方法來把握它是如何運作和發生的,這符合現象學的基本特質,因為現象學從根本上是一門關注於How的科學,現象學的方法也是一種描述的方法。元素之所以無法用現有的邏輯範疇來加以限定,是因為現有的邏輯範疇是人自身的主體性的產物,而元素相對於人來說是絕對的他者,是外在於現有的邏輯範疇的。

「那既內在於又外在於自然之中的元素是龐大的和畸形(Monstrous)的。在它們對於人的無限的超越之中,元素是全能的和壓倒一切的。」[2](P202)在這裡薩利斯所用的詞語「畸形的」絕無任何的貶義,而僅僅是指元素超越了我們所有的範疇,相對於人來說元素是絕對之他者,我們不能夠用人類自身的種種知性範疇來對元素進行加工,因為人類的感知能力以及理性能力都是元素賜予我們的禮物。在近代哲學中所建立起來的人的主體性是形而上學的重要資產,但是,在薩利斯哲學之中,這種主體性是有待破除的,只有在進行了對於這種主體性的破除之後,真正的自然也就是作為元素的自然才能呈現出其本來的面目。「自然拒絕任何來自人的製造的範疇。然而形式和質料這樣的規則從一個將形式強加在質料之上的人造物那裡得到這樣的顯示,這種形式和質料的規則對於人造物來說是合適的,但是這種現成的解釋卻並不適合於任何自然之中的事物。」[3](P19)對於亞里士多德來說自然之中的任何事物都是形式和質料的複合物,對於康德來說任何感官中呈現之物都是經過了人自身主體性的諸範疇對於物自體進行加工的複合物。薩利斯反對這種複合性,他認為自然之中種種事物都是直接呈現的,無需任何的複合。春天的一陣微風之中所包含的舒適愜意直接的呈現給人,凜冬寒風中包含的寒冷和肅殺也是直接的呈現的,無需任何的中介我們就能直接地感受到這些元素特性。作為元素而呈現的自然包含的並非僅僅是作為主體的人對其審美性的欣賞,也就是風景優美與否並非是我們對於自然的審美判斷的唯一標準。除了美的愉悅之外,還有許多的東西來自於元素的自然。「某些崇高之物被我們發現之時,那是因為從這個事物自身我們得到了關於崇高的觀念。正是這個事物自身將其崇高性傳達給我們,這個事物自身證實著崇高性。」[3](P38)對於薩利斯來說,這個將其崇高性傳達給我們的正是那些高聳的山峰。山峰自身具有崇高的特性,我們才能從山峰那裡接受到崇高性,但是這裡的山峰所指的並非是作為一個客觀對象的山峰,而是作為一種元素而呈現在我們感知之中的山峰。「最為非凡的是所有的崇高之物從屬於自然,即使是關於崇高的權威理論也被從藝術品和自然物的領域之中被排除了,現在這兩個領域都在其形式和目的之中獲得其確定性。崇高只能在未加工的自然中才能發現,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作為元素的自然而非作為自然物的自然。」[3](P41)薩利斯所說的權威理論指的是康德的關於崇高的理論。康德參照自然發展出了關於崇高的美學理論,但是這種理論在當代美學中卻不受重視。以阿倫·卡爾松為代表的科學主義的美學思潮排斥關於自然的任何形而上學的和宗教的理解,那麼關於崇高的美學理論自然也就不在其討論的範圍之內。「在關於自然的審美之中,對於審美對象的審視建立在對於自然界的產物的科學知識的基礎之上;如果沒有這些科學基礎,一個人對於審美對象的反應就不能確定是針對自然還是針對別的東西。」[4]卡爾松顯然認為具備對於所審美的自然物的科學知識是正確的自然審美的必備條件,就像是我們在欣賞一座山峰的美的時候我們必須具備相應的地質學的常識,能夠去分辨這是一座什麼樣的山峰,由什麼樣的岩石構成等等。像崇高這樣的不在任何的地質學和生物學討論範圍內的東西被排除在了自然審美之外,而僅僅成為了人的某種心理活動的名稱。薩利斯的自然美學思想明確的反對卡爾松的科學主義的自然審美理論,因為卡爾松的理論將意義豐富的自然還原為僅僅是科學知識的對象,是脫離人的意識之外的客體,這樣的思想是當今所有自然環境問題產生的根源。問題是:薩利斯認為真正的自然是作為元素呈現在人的意識之中的自然,脫離了人的感受性和意識我們無法談論真正的自然,他又如何能夠避免一種主觀主義和相對主義的指責呢?我們需要進一步地去澄清薩利斯學說之中元素的幾重重要的含義以回答這個問題。

首先,元素包圍(Encompassing)著人。元素不是科學主義所理解的自然物那樣僅僅是在我們的周圍(Surround)。其次,元素不像是物那樣可以在某種確定的方式下被測量,也就是說元素並不具有質量、廣延等等這些可以用自然科學的手段來加以測量的屬性。最後,也是最為重要的是,元素具有單面性(Onesideness)。當物顯現自身之時,它的每一個剖面(Profile)都包含著無限多的其他的剖面,而元素的每一剖面卻僅僅是這一個剖面,並不包含著其他的剖面[2](P149)。元素的單面性使得薩利斯能夠去擺脫那些認為他的自然美學是某種相對主義的指責。普羅泰格拉說過:一陣風吹來,有人覺得熱有人會覺得冷。正是因為這樣的論斷,普羅泰格拉在哲學史上成為了著名的相對主義者。但是,對於薩利斯來說,當一陣風吹來之時,這陣風作為元素所顯現的東西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致的,人們可以直接去判斷這陣風是怡人春風還是蕭瑟秋風。每一個現象學家都對於什麼是現象具有自身的獨特的理解,同時每一個現象學家也都在追尋著那自身不顯現卻使得萬物顯現之物,對於海德格爾來說那自身不顯現之物是存在(Being),而對於薩利斯來說,那自身不顯現之物就是元素(Elemental)。元素的自身不顯現是說我們並不能夠直接地認識到元素,也就是說元素並非是我們可以加以對象化的東西,但是任何的自然要素(Elements)的顯現,比如山峰和河流的顯現都是元素的作用。那麼,如果在對於自然的美學審美之中可以具有一個確定的對象的話,那麼這個對象只能是作為元素而呈現出來的自然,也就是說包含著諸多自然要素的自然。

薩利斯認為最為重要的元素是天空(Sky)與大地(Earth),是天空與大地敞開了諸多的自然要素顯現自身的空間。「在自然界之中最為顯著的就是天空與大地勾勒出了事物發生並顯示自身的空間。被大地的穩固性所支持,被大地的慷慨所養育,自然物不斷湧現到光明之中並且在朝向天空的空間中找到自己的道路。有生命自然物以及所有事物的穩定性和可見性都被在天空之中所發生的事件所規定:日與夜的交替、四季的變換、光的承諾和風暴的威脅。」[2](P150)在諸多的不可見(Invisible)的元素之中,天空與大地無疑是最為不可見的,但是這最為不可見的元素卻是使得世間萬物得以顯現的先驗條件。康德認為空間和時間是人所不能夠擺脫的先驗形式,是人的一切經驗得以可能的條件,但是在薩利斯那裡,時間和空間來源於作為元素的天空與大地所敞開的區隔(Spacing)。如果沒有大地上的四季的變換,沒有天空之中的日升月落,很難想象人會擁有時間的概念。薩利斯所探討的時間與空間絕非自然科學之中可以計量的時間和空間,而是使得自然科學之中可以量化的時間和空間得以可能的先驗條件,也就是人的時間感、空間感的先驗條件。

二、自然審美和藝術審美

對於自然美學來說,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藝術審美與自然審美的區分在哪裡。藝術審美是一種需要進行學習來加以提高的審美活動,如果沒有相應的學習和訓練我們很難提高我們對於藝術品的審美鑒賞力。但是在大多數人的觀點之中,人們對於自然美的欣賞是無需學習的,任何人在面對一處優美的風景時都可以同樣地欣賞該處風景所具有的自然美。如果說在面對一處風景的時候人們有著不同的審美經驗,這也僅僅是由於人們不同的趣味(Taste)。我們可以看出,在這種日常的自然美學觀點之中包含著一種主觀主義和相對主義的因素。針對這種日常的自然美學觀點,以卡爾松為代表的科學主義的自然美學提出了反對的意見。科學主義的自然美學強調了對於自然的審美需要以相應的對於自然物的科學知識來作為基礎,這樣也就避免了在自然審美之中的相對主義,同時,也將自然審美變為和藝術審美一樣需要進行學習、加以提高的審美類型。畢竟,如果人們不需要經過任何的學習就能夠對於自然美做出相應的審美活動的話,自然美學就沒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赫伯恩認為在對於自然的審美活動之中存在著兩個極端:一個極端是審美活動的主體滿足於去確認在一個瞬間之中的量化的表現力(Expressive Quality),另外一個極端是人們應用一個預設的形而上學的想象的模式,將這個世界刻畫為是處在一個巨大的時間與空間的刻度之中的[5]。在這裡第一個極端指的是科學主義的自然美學,第二個極端指的是宗教和形而上學傳統之中的自然美學。赫伯恩指出在這兩個極端之中有著巨大的理論空間,我們應該致力於去發展一種既反對科學主義也反對傳統形而上學的自然美學。科學主義的問題是在當代世界數學化視閾之中所呈現的自然成為了可以被人控制利用的單純的客體。在形而上學和宗教傳統之中尤其是基督教傳統中,由於兩個世界的區分(現實世界和理念世界),我們所生活於其中的自然環境作為現實世界被視為僅僅是對於理念世界的模仿,基督教認為整個人類和自然都處於一種墮落的進程之中,那麼在這種視閾之中所呈現的自然也並不符合當代自然美學的要求,不可能成為解決當代自然環境問題的理論根基。

薩利斯的自然美學顯然是處於兩個極端之間的,他反對科學主義的自然觀同時也並不贊成宗教和形而上學的自然觀。薩利斯從現象學的角度回答了自然美學的核心問題,也就是自然審美和藝術審美之間的關係的問題。首先,作為一個具有深厚的美學和藝術功底的現象學家,薩利斯的現象學顛覆了傳統的美學理論之中將藝術審美的對象定義為藝術品(Art Works)的觀點。薩利斯強調在藝術審美之中藝術品僅僅是一個中介,我們所欣賞的並非是藝術品自身,而是藝術品所表達的東西。薩利斯認為在藝術作品之中所傳達的最為重要的東西也就是元素。元素自身是不可見的,但是這種不可見的元素卻可以通過藝術品來傳達著自身的訊息。在薩利斯看來,使得自然要素成為可見之物的東西和使得藝術品成為可見的東西是一樣的,那就是元素。藝術家從事的工作並非是我們傳統觀點之中所理解的創造性的工作,毋寧說藝術家的工作是一種接收性的工作,藝術家通過自己的藝術作品將自己從不可見的元素那裡所接收的訊息傳達給我們,也就是說,藝術家的工作是一種接收和傳達的工作。既然藝術品和自然要素所展現都是元素,那麼也就是說自然審美和藝術審美之間並沒有一條鴻溝,二者其實是相通的。

薩利斯眼中的自然是呈現於我們感知之中的自然,在人的感知能力之中,薩利斯強調了聽覺的重要性,因為傳統的美學理論往往陷入了一種視覺中心主義,從而將自然美僅僅理解為在視覺之中呈現的風景優美。薩利斯認為我們聽到的聲音都是包含了意義的聲音,也就是說我們所聽到的都是具體的聲音,而抽象的聲音我們是聽不到的。自然界之中的各種聲音被薩利斯稱為自然之歌(the Song of Nature),無論是河流、樹木還是山川都能夠發出自己的聲音,也就是說在他眼中自然不僅僅是我們的意向性的對象,反而,自然能夠用自己的方式顯示自身,發出聲音,傳達意義。「自然中迷人的聲音不僅僅是聲音,也不僅僅是我們的被動的感知和感覺。反之,在這些聲音之中,一種雙重化的感知已經成型了。……當冷風吹過松林的時候它通過松林發出聲音,正是通過這種聲音,風對我們說了些什麼,它可能說出的是將要到來的風暴,但是這話語也能夠通過被感知到的令人清醒的寒意而被說出。」[6](P33)對於薩利斯來說,自然並非僅僅是我們可以加以控制和利用的對象,反而,人類自身是自然的對象,自然往往會通過自然界中的種種聲音向我們發出訊息,而在自然審美之中人的任務就是去清除種種的偏見和障礙,使得自己能夠更加清晰地接收和解讀來自自然的訊息。對於海德格爾以後的現象學家來說,重要的事情不是弄清楚人的能力是什麼,以及通過人的能力我們可以改變什麼。在現象學家眼中,最為重要的事情是探討那不能夠被人所改變之物,它不但不能夠被人所改變反過來它卻能夠改變人,這改變人之物在海德格爾那裡是存在(Being),而對於薩利斯來說,這改變人之物就是元素的自然(Elemental Nature)。

自然界之中諸多的自然要素(Elements)都能夠發出自己的歌聲,但是那最為重要的元素,也就是使得諸自然要素能夠顯現的元素卻並不能自己發出聲音。這自身沉默的元素卻是使得其他任何聲音出現的先驗條件,這元素就是天空和大地。如老子所說的一樣,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作為元素的天空和大地是自身隱退並且保持沉默的。但是,薩利斯認為人類之歌卻能夠最大程度釋放這作為元素的天空和大地。「可能那天空與大地之歌的感知只能通過藝術被釋放出來。可能這些從元素的沉默之中所發出歌聲只能在其他的歌聲中響起,也就是在人類的歌聲之中。」[6](P35)對於薩利斯來說,藝術審美和自然審美是相同的,因為它們都建立在同樣的審美對象的基礎之上,二者的審美對象都是那自身不顯現卻使得諸物顯現的元素。元素不僅僅自身不顯現,還自身保持著沉默,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夠接收它們的訊息,不管是通過自然審美還是藝術審美,我們的目的都是為了更好地去接收元素所傳達的信息,不斷地讓不可見的成為可見,讓沉默之物成為能被聽到的。「沒什麼比人類之歌和自然之歌的互相唱和更加偉大。人類之歌可以通過模仿自然的一些音樂性的聲音,比如重現那些具有明顯特徵的旋律,但是,人類也可以通過自身吟唱自然之歌來見證它們。事實上存在著大量的人類歌唱自然之歌的作品,並且在演唱這些歌曲之時我們與自然一起歌唱並回應著自然。」[6](P35)對於人類的藝術而言,也許最為重要的功能就是接收和展示元素的自然向我們傳達的訊息,並且,最為重要的是,對所接收到的訊息進行回應(Response),只有在這種回應之中,人才能夠真正的明確自身為誰的問題,並且只有在這種回應之中人才能夠真正的發生改變。

三、結語

當代著名的美學家赫伯恩認為對於自然美學來說最為重要的是回到自然本身,這個目標契合了現象學的「回到事物本身」的口號。「一個關鍵的概念是敬重——因為真正的自然在人和自然的交互作用的任何領域都是真實的,包括審美領域。自然並非是我們的『牡蠣』,如果我們與自然有任何的關係,那麼在這種關係之中的自然就並非僅僅是我們所選擇的、歪曲的自然。」[7]薩利斯的自然美學思想正是對於這種回到自然本身的要求的回應。雖然薩利斯的自然美學思想與當代很多著名的自然美學家的思想有著諸多的區分,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他們都認為真正的自然應該是包含著人類的豐富的感知的自然。

通過對薩利斯的自然美學思想的初步梳理,我們發現了在他的美學思想之中包含了解決當代美學兩個基本問題的思路。對於第一個重要的問題也就是自然審美的對象性的問題,薩利斯認為自然審美的對象既不是科學主義眼中的純粹客體的自然也不是形而上學和宗教傳統之中低於理念世界的自然,而是作為元素的自然。對於第二個問題也就是藝術審美和自然審美之間的關係的問題,薩利斯認為藝術審美和自然審美並非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領域,二者是相通的,因為二者的目標都是通過自身的審美活動去展現和接收那不可見的自身沉默之物,也就是元素。與欣賞自然不同的是,最為重要的元素(Earth and Sky)並不直接展現在自然之中而是展現在人類的藝術之中,也就是說作為元素的天空與大地只能通過人類的藝術才能展現自身。那麼,我們也可以說,在薩利斯的眼中,只有人類的藝術才具有最為強大的接收的能力,我們所接受的是元素所傳達的信息和意義。然而,最為重要的事情並非是接收信息而是做出回應,在對於元素的自然所作出的回應之中必然的包含了自然倫理的問題,因此在薩里斯的自然美學思想之中自然美的問題和自然倫理的問題是不可分割的,但是這並不在本文探討的範圍之中。薩利斯的自然美學可以說是截然不同於以卡爾松為代表的科學主義的自然美學,科學主義的自然美學認為我們需要學習諸多的自然科學知識才能加強我們的自然審美體驗。薩利斯的自然美學認為我們只有清除自身的種種成見(科學主義的和形而上學的成見),才能接受元素的自然所傳達的訊息,從而給人帶來改變。

薩利斯的自然美學試圖擺脫長期以來統治著美學傳統的人類中心主義,這種試圖擺脫人類中心主義的努力在海德格爾之後的大部分的現象學家的思想中都可以發現。也就是說,薩利斯和大部分的現象學家都認為重要的東西在人的主體性之外。對於薩利斯來說,改變著人的是元素,或者說是元素的自然,而最能夠去釋放元素的方式是人類的藝術。因此,在薩利斯的美學思想之中,藝術美和自然美的關係並非是處於一種靜態的分離的狀態,而是處於一種動態的交融狀態之中。

原文參考文獻:

[1]彭鋒.環境美學的興起與自然美難題[J].哲學動態,2005,(6).

[2]Sallis,J.Logic of Imagination:The Expanse of The Elemental[M].Bloomington,Indiana:Indiana University Press,2012.

[3]Sallis,J.Topographies[M].Bloomington,Indiana:Indiana University Press,2006.

[4]Carlson,A.Nature,aesthetic appreciation,and knowledge[J].The 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1995,(53).

[5]Hepburn,R.W.Landscape and the metaphysical imagination[J].Environmental Values,1996,(3).

[6]Sallis,J.Transfigurements:On the True Sense of Art[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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