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沒了，那些叫做高三的日子

聯考來了，意味著青春的結束。青春，就像第一封情書，雖然過去了很多年，仍記憶猶新。

一

高三來得很突然，還沒容我喘口氣兒，老蘇就在前面振臂高呼：「大學是天堂，同學們要努力啊！」

那幫小子個個低頭托腮，裝作很愛聽的樣子，似乎只要一「洗腦」就能成為北大、清華的預備學子似的。也有猴急之士趕緊握筆沙沙，至於是在愛演算複雜的集合，還是在構思肉麻的情書，抑或是在瞎編曠世之作，我無從知曉，也不感興趣。

我沒有那麼虛偽，無法做出動情的樣子，不想勉強自己讓老師改變印象，誇我執著。不就高三了嘛，比高二高一級而已。人還是那麼些人，事還是那麼些事，該喜歡的還得喜歡，該討厭的還得討厭，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劉甲東一語道破天機：「人到了高三，神經比精神病人還敏感。」薛明明跟著應和：「其實，很多人是裝出來的。」高三這年頭，沒有什麼比這更經典了，我一向崇拜經典，於是，我們又粘到了一起。

二

說起劉甲東，我就忍不住要感嘆。剛知道世界上有他這個人的時候，就見一直在做題，其它的什麼也不理會，以至我曾一度以為他是個傻子。

然而，以後的每次考試，他屢試不爽，均以高分見長，擄得老師們的愛才之心，又了解到他有一群關係過硬的朋友，我才知道，原來他是個高人。

薛明明被人稱作「馬克思」，所以，剛開始我誤以為他是個高人，後來發現並非這樣，於是將他追認為傻子。

而我呢？是最難說的。在高手面前我是傻子，在傻子面前我是高手，這不符合「到哪座山唱哪支歌」的八卦邏輯，所以，我仍是個傻子。

一個高手，兩個傻子，其實也沒有什麼高低之分。我們一起上課，一起下課，一起就餐，有沒有一起就寢，那是各人的私事，誰胡思亂想到失眠，只有寢室的鐵板床知道。日子過得挺滋潤的，高手將我們襯托得更傻，我將高手烘托得更高。

頓時，我們三人成了校園內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回頭率極高，搞得我差點把自己當了沒美女，著實興奮了好幾天。

俗話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壯」。我們運氣好，還沒有出名就被別人盯上梢了。

最先注意我們的是薛明明的一個外班朋友小哲。那天，薛明明帶回消息，小哲說我們像個流氓團伙，可能會行招搖撞騙之事。我們不禁一陣捧腹，深為自己的形象而嘆服。

嘆服歸嘆服，光有形象是不夠的，活長不了。我們決定密謀一件驚校動人之事。

剛將計劃做好，就聽政教處王主任當眾宣布，小哲因為涉嫌參與校外流氓團伙行招搖撞騙之事而被開除學籍，留校察看六個月。我們聽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覷，再也不提驚校動人之事了，計劃也被永久擱置。

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大家一起出去逍遙快活，我沒有去（病了），偌大的教室就我一個人，空蕩蕩的，有點孤獨。突然，一個凄厲的聲音喊我的名字，我回頭一看，是張陌生的面孔。我以為出鬼了，剛想大叫，卻聽他說有事找我。

有事找我是對的，可我當時竟犯混到忘了凡是主動找我的餓就沒有一件好事兒的地步，迷迷糊糊跟他出了教室。

他將我帶到了校內足球場。我剛要說話，突然，從黑暗中冒出七、八個彪形大漢，將我團團圍住。

我哪見過這陣勢啊，急得不行。再看看地勢，這可是校內一等一的僻靜之所啊，沒有路燈，遠離人群，附近還有一條河，河水呱嗵呱嗵的，像冤鬼在哭泣一般，夜晚在這裡被謀殺了絕對要等到腐爛變質才會被發現，就是那些在熱戀中情慾難奈的小青年也不會到這裡來啊。我想，這回完定了，這寶貴的青春就要獻給美麗的高中了。

本想向他們求饒，但轉念一想，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說也得有點尊嚴，就是死，也得像個樣兒。於是，我學著電影里英雄的樣子，挺著胸，昂著頭，閉上眼睛，大喊：「來吧，痛快點，別讓老子難受。」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其中一個人說：「老大，您誤會了，我們並沒有想把你怎樣。我們都是高一的新生，初來乍到，對這裡不熟，怕被人欺負，驚聞您的大名，聽說您學校里有一定的影響力，熟悉很多人，我們想認您為大哥，將來有事的時候照顧一下。」

說著，拿出一堆東西，雙手遞給我：「小意思，收下。」其他人跟著附和：「老大，以後多照顧點。」這場面很熟悉，這話語也不陌生，是電視上黑社會團伙在一起時經常有的。看得出來，他們絕非高一的新生不熟悉環境那麼簡單，一定是一個有組織、有紀律的泛黑團伙。

平時什麼團伙不團伙的，我真的很無所謂，也沒有想過害怕，可這真遇上了，我實在懵得不行。我哪是什麼老大啊，那些稱呼都是瞎起鬨的，誰會當回事啊。可在這緊要關頭，我又怎能這樣說呢？

我剛想說，你們挺專業的嘛，卻聽另外一個開口道：「看得出來，老大您挺專業的，您剛才的行動和話語告訴了我們一切。我們相信您，一定要多照顧點啊。」嘿，馬匹拍得挺及時的，也挺響的，看來，真拿我當老大了。

為了脫身，我故作嚴肅，說：「好吧，看你們都挺誠心的，我就手下你們吧。但強調一點，必須遵守紀律。至於具體要求，稍後再議。小型張，都回去休息吧！」

終於打發了他們，我才發現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濕了。

我飛也似的跑向了教室，連那些孝敬禮物也沒敢拿。

約莫21點的時候，劉甲東、薛明明他們回來了，我將剛才的經歷說給他們聽，劉甲東仍是那副模樣，懷疑地看了我一眼，嘖嘖直叫：「還真有這事？邪門了啊！」薛明明則一臉老成：「這事在這學校里多著呢，別奇怪。」我沒好氣地嘟囔道：「還不是咱那團伙名氣給弄的。」三人一起大笑、不止。

為了慶祝我的有驚無險，薛明明出去買了酒。這是他的最愛，高興時喝，不高興時也喝；戀愛時喝，失戀時也喝；被獎時喝，被害時也喝。如今我「被害」，他更要喝了。

等我們將所有吃的、喝的掃蕩完畢再去寢室的時候，宿舍大門已經上鎖，管理員似乎下了誓死不開的決心，因為我們足足敲了10幾分鐘，依舊不見動靜，這是以前所沒有的。

無奈，我們三人一起返回教室，打起了地鋪。

（圖片摘自網路，圖文無關）

四

通宵的日子就是這樣開始的。

第一次很害怕，痛苦得不行，不僅身體要承受壓力，而且心裡也得承受壓力，既要防寒，又要抗懼，沒有一定的屹立是絕對不行的。不過還好，我們平時閱讀面廣闊，能夠學以致用，懂得安慰自己：初夜和第一次都這樣，只是形式不同而已，挺挺就過去了。

整個晚上，我都心驚膽戰的，生怕眼睛閉上就睜不開了。

第二天，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手指頭還在不，頭顱還在不，重要部位還在不，有沒有被盜走。再看看他們走路是不是輕盈盈的，眼睛里還有沒有光。當我確定自己沒有被盜走身體器官，他們也沒有變成鬼后，才相信，我們的初夜順利過來了。

於是忙著寫總結、談感觸，劉甲東依舊埋頭作業，薛明明則滿面春光，奔走相告，直入我們的初葉經歷，惹來一陣陣的讚歎和惡罵之聲，最後以某位女同胞誇張的動作和真實的語言而告終。她在聽完薛明明的報告后，神秘兮兮滿是敬佩地走到我們睡過的地方，彎腰低頭，仔細嗅了嗅，對著所有期待中的人們大聲說：「還好，沒有騷味。」

眾人大笑不止，我徹底暈倒，薛明明則開始了為期一周的鬱悶。

薛明明停止了傳說，並不代表整個事件就這樣結束了。很快，老蘇就知道了這件事。在一堂無比嚴肅的歷史課後，他點名讓我們三個去辦公室「座談」。我們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心跳不已，彼此以雷速之勢交換眼神，做好任人宰割的準備，一起快步走向辦公室。

站在老蘇的辦公桌前，我們昂著頭，等待風暴的來襲。（其實，心早跳出來了）

老蘇沒有拿出屠刀，也沒有準備能淹死三個人的唾沫。只是平靜卻不失嚴肅地問我們通宵的原因以及造成的後果。我們都知道他那點獎金掙得不容易，誓死捍衛，一再重複那些不成理由的理由，並反覆強調決無任何嚴重後果。他的神經開始鬆懈，但還不放心，拿出殺手鐧：「如果不說實話，就上報政教處。」

其實這句話只對劉甲東有用，但因為我們除了少說前半部分，其餘的都是實話，也就無所謂假話了。

老蘇的臉上笑容完全展開，輕鬆放我們回了教室，還不忘關切：「這樣做沒有關係，但千萬注意不要出事。」

我們都知道這是句假話，但我們更願意將它當句真話。於是，「通宵是經過老蘇批准的」又在我們心中生根發芽。

第二次通宵準備工作做得相當好，水、食物等面面俱到。可不幸的是，在我們扯開肚皮放肆吃喝時，門衛大叔的百瓦大燈照向了我們。他堅定地認為我們是外校來的小偷，在此分食贓物，非要我們跟他一起去保衛科。

然而，當他破門而入，砍刀滿桌的食物，還有瓜子、酒等，語氣又軟下來了：「說吧，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薛明明見多識廣，樣樣精通，見這真實，立即抓起一瓶啤酒和一包零食塞給他：「這麼晚了，想必您也餓了吧，一起來，別客氣。」就這樣，我們一起幹了起來。

劉甲東生性老實，不善騙人，閑談中，和大叔說了實情，我趕緊強調：「班導早知道了。」他一瓶酒喝到一半嗆了出來，然後對我們笑了笑，說沒什麼，又不斷鼓勵：「學生學習就要有這勁頭兒嘛，晝夜工作，奮力拚搏，相信你們都是好樣的。既然你們班導已經知道了，我更不會說什麼，根據學校規定，只要你們沒有鬧出什麼事來，就沒有問題。以後還可以這樣做，有用得著的地方，叫我一聲。」

我們一致感嘆，酒的面子真大。

就這樣，我們先後又俘虜了兩門衛。不過，也確實有堅貞頑強之士。我們在第四次通宵時遇到了他，他死活不受我的「恩惠」，非要拉我們去保衛科登記，氣勢洶洶的，他應該是在家吃飽了出來的。

此時，我們已經無所畏懼了，見軟的不行，就給他來硬的：「你去報吧，反正這件事我們班導已經知道了，你的另外幾個同事也參與了。再說，政教處王主任是我們的政治老師，我們都是他的得意門生，你看著辦吧。」這社會就這樣，給你兩廂情願的機會你不珍惜，我就一廂情願的堅持著。

他仍不肯服氣，但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架勢。我們繼續給他「施教」：據說，我們的行為並沒有違反校規啊。我們也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即使你上報了，校長又能把我們怎樣呢？而且，你還會和你的同事把關係搞僵。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強硬的漢子都會扛不住的，他甩下一句：「你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我不管了，」怏怏地離開了。

這件事情的結果是，後來我們隨時進出校門都不需要出示班導的特批請假條，同時會看到一張嘴巴咧得不成樣子的臉。

（圖片摘自網路，圖文無關）

五

轉眼到了十一月份。他們都說秋天是清冷的季節，這話疑點也不假，就連我們的活動也冷清了，整日無聊至極。

經過大家苦思冥想，熱烈討論，撲克牌進入了我們的生活，大有野火燎原之勢，我們都一發而不可收拾。早飯、中飯、晚飯我們都是邊吃邊玩（說一點：我們學校為了照顧城區學生，三餐時間放得很寬），大多數時候是，當我們被後來者逼下來時發現自己飯碗里的飯一口不少。

經過一段時間的強化訓練，我們三人的牌技均大有長進，並且，對它眷戀有佳。

星期六儘管來得慢，可畢竟還是來了。一下課，我們就直奔食堂。此時，也不管飯菜可口不可口了，草草收場之後，我們就去寢室展開了撲克大戰，立即吸引了左鄰右舍，紛紛過來吶喊助威。

說起我們的寢室，那可真是個好地方。低處校園的最東端，山高皇帝遠，校領導800年來視察一次，班導無暇東顧，唯有一個宿舍管理員監督生活。整棟樓6層，36間，他一個來回就得幾十分鐘，加上撿點垃圾，聽聽閑言碎語，少說也得兩個小時轉到一個寢室。況且，我們的寢室宰樓，他根本不來。即使打死了人，沒有十天半月，特絕不會發現。所以，這裡玩牌是最安全的。

我們不會玩花樣，只會鬥地主，但這絲毫不能澆滅我們的熱情，在地主被斗，喝下一杯杯涼水之時，我們的歡愉總會增加一層。

薛明明受了老天的眷顧，經常充當地主。當然，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經常輸，經常被罰。每每此時，我總會說：「看，又多了一個礦泉水瓶，又可以多換一毛錢了。」他平時很愛錢，嗜錢如命，可他偏偏對我這句話不服，不斷反駁：「下一毛讓你掙。」然而，這會兒老天又不肯眷顧他了，百說百不靈，職能聽天由命，一瓶接一瓶的喝下去。這時，劉甲東就會鼓勵：「下次努力，努力就是。」

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夜晚的燈亮了，又熄了，蠟燭也上陣了。搖曳的燈光下，四個充滿活力的身影不斷玩弄著手中的撲克牌，旁邊的礦泉水瓶堆了一堆又一堆，周圍幾個熱血青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景象實在壯觀。

劉甲東因為平時埋頭學習，缺少鍛煉，體力不支，在第一支蠟燭燃盡后就上床睡覺了，我們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劉甲東一句夢話傳來：「校長來了。」給我們嚇了個半傻，吹蠟燭的吹蠟燭，收撲克牌的收撲克牌，也有人找袋子裝瓶子……

校長沒有來，我們的瞌睡蟲卻來了，商議下周繼續后各就各位。此時，凌晨一點。

劉甲東第一次沒有上早自習，我們更是每得說。老蘇沒有找我們，他一直相信我們三個都是好學生，偶爾出錯是有特殊原因的。整整一上午，我們都昏昏欲睡，也只有此時我才能感覺到我們這個集體有點美好，像個仙境。

徹底清醒是在晚上。劉甲東見到我，開口就說：「這樣很不划算，以後別幹了。」我剛想苟同，薛明明就插上來了：「沒有關係的，反正是在複習，耽誤的很快就可以趕上來。

別看他們個個埋頭苦學，表面上沒有我們瘋狂，實則整天胡思亂想，只要我們平時認真一點，偶爾玩玩是沒有關係的。」既然馬克思發表了如此重要的言論，我們也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還沒等到星期六，我們又開戰了。

星期三下午，在班導的「下節課班會大家自習」命令正式下達后，我們一口氣從教室衝到了宿舍。這一次，我們沒有準備礦泉水，不罰，卻一路玩到了星期四凌晨三點。

因為怕事情敗露，從此被老蘇嚴加看管，我們沒敢睡覺，相依坐著撐到五點就去教室了。

遲到倒是沒有遲到，可整個上午我們都在睡覺。所幸的是，案頭濫書堆積太高，加上同桌的熱情相助，老師一直沒有發現（或許是發現了沒有挑明）。我想，將來分別後，同桌一定是我不會遺忘的對象。

終於，我們三人一齊發誓，今後決不瘋狂，從此與撲克牌恩斷義絕。108張可憐的紙牌就這樣在被無數次的精神呵護、溫柔對待后香銷玉毀，永別人世。

六

生活恢復平靜，我們依舊行走在歲月的磨難之中，與一疊疊試卷為伍，給一幫幫罪惡做伴。

這天，教室內突然炸開，眾人像趕集一樣。經打聽，是同班同學楊洪霞的大作發表在了某國家級刊物上，得稿費三千，他們都爭著去看，祝福的話說了一大堆。

這下奇了怪了，平時，楊洪霞都是獨來獨往的，沒什麼朋友，還有很多人故意排斥她，這下，居然可以得到這幫「熱情團結」的人們的擁護。我不禁感嘆文章的作用，欣賞名人的魅力。我找來大量有關書籍快速閱讀，摘抄整理，又搜集一大堆破話題，埋頭苦練，一星期居然產出了長短不一的文章20篇，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郵局，將它們寄往各地報社。

我以為過把星期就會有稿費寄過來，滿足我對MP3、MP4、手機的強烈要求，天天不知疲倦地奔波與教室和門衛室之間，希望黑板上出現「胡英軍」三個字，然後門衛大叔滿臉堆笑地說：「胡英軍，不錯嘛，都成作家了。」然後，我故作謙虛地「嘿嘿」笑兩下，甩甩亂亂的短髮，前往教室，大家都圍著我轉。

然而，我左等右等，花兒都等謝了，頭髮等白了，還是不見稿費的影子，就連一分退稿信都沒有收到。

就在我徹底失望，撕毀最後一份底稿的時候，一封信飄然而至，是《少年作家》的用稿通知，我的處女作《關於早戀》發表了。

見我的文字變成了鉛字，劉甲東興奮不已，奪走我的信，連閱幾遍，直叫好。薛明明則嫉妒不已：「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會，且包準比你強。」我相信他比我強，因為我相信「真人不露相」，而我又恰好沒看到過他露真本事。

事實證明，薛明明確實比我強。三天廢寢忘食，棄學業於不顧，寫出了25篇文字。在為他驚嘆的同時，我無法不佩服他的勇氣。

我們都在編織著自己的文學夢想，可寫了很久，除了我那篇不和時宜、誤打誤撞的《關於早戀》，我們誰也沒有再發過文章，學習卻耽誤了不少。

在劉甲東的極力干擾和感染下，我們放棄了賺稿費生存的想法，因為這實在太難、太累了。於是，我們的文學熱情在存活了大約一個月後夭折了。再看到楊洪霞拿著新發表的文章嘴角露笑時，我們一起暗罵：「文壇真他媽地是個屁。」

下學期，薛明明積極貫徹十六大精神，與時俱進，與我們的數學課代表明麗喜結良緣。

說起明麗，人長得不敢恭維，也無多大情趣，可薛明明卻愛得要死，送情書如送報紙，天天忙個不停。我在損失了兩本信紙后不肯再借，他跟我急。為了避免他對我實施淫威，我忍痛撕下自己日記本未寫的那一半給他，並不忘囑咐：「滴水穿石，地老天荒。」心裡卻在詛咒：「早生早滅，無花無果。」薛明明破怒為笑，連連感謝。

我開始感嘆分數的魔力，總結分數和愛情的關係，結論是，分數和愛情沒有任何關係，我大惑不解。這時，劉甲東找咯愛小道消息，薛明明是因為追一個漂亮女孩子，慘遭拒絕，心有不甘，才將注意力轉移到明麗身上的。看似一場美麗的愛情，實則是一次沉重的報復。

我這才開始相信薛明明高一時橫掃年級六大美女的傳說，深被他折服，也確實為自己驕傲了一把，我的「感情受傷了，另找一份來彌補」理論終於找到應用的地方了。

「小靈通」老蘇很快知道了薛明明和明麗的事，嚴刑逼供，確定事實后，沒有深加追究，只是天天將薛明明叫到辦公室，詢問進展如何。薛明明激動不已，不忘念叨老蘇的開明政策。此時，老蘇以前一切的不是都成了理所當然，他天天在送完報紙後主動去辦公室彙報進展。

我們都知道老師所謂的進展如何並不是在關心他學生的愛情情況，而是在關心一個優秀的考試機器的學習情況。他怕他們動真格。然後影響明麗的聯考發揮，然後影響本校的升學率，然後就與他的獎金掛鉤了，這是他十分害怕的。

惟獨薛明明不這麼認為，他堅信老蘇是他背後堅強的後盾。與明麗相處不到兩周，就開始和她出雙入對、比翼齊飛了，搞得挺像對小夫妻，有模有樣的。

這幾天教室內新聞不斷，天天火暴，什麼「薛明明與明麗牽手了」「昨晚，一對幽靈在校后的小樹林……」「薛明明后牆失火，明麗紅顏大怒」「下周放假期間，二人回家拜見雙親」之類亂七八糟的，應有盡有。

我和劉甲東看大伙兒那副認真的樣子，天天小的得人仰馬翻死去活來。人們開始疏遠薛明明和明麗，他們不想因為和某一方過分親密而引起另一方的不滿，既而招來殺身之禍，只是在暗地裡對他們指手畫腳。

而我卻不理會這些，依舊堅持我的「朋友妻不客氣」原則，一如既往地與明麗打鬧、嬉戲，偶爾還涉及一些敏感的話題，比如，「你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什麼樣的？」「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怎樣對我？」惹得鄧世潔怒火中燒，卻又奈我不何，只得天天下晚自習后將明麗拉出教室進行教育。

至於是思想教育，還是行為教育，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曉得每次明麗回來后都是精神恍惚的，又一臉幸福，再和我說話時都得時時瞟瞟鄧世潔。如果我突然轉身，一定可以看到薛明明在擠眉弄眼，作痛苦狀。

這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在一次聚會上，我對薛明明說：「要不，我們比比，看誰先追到明麗？」我是開玩笑的，他卻不開玩笑，一陣驚慌失措后說：「好吧，看誰……誰……強。」

這以後，他加強了對明麗的教育，不光晚上出去，就連中午也出去，有時早飯後也要出去幾分鐘，一起下課，一起遲到。

看薛明明那副狼狽模樣，我有點於心不忍，沒經過思索就大發慈悲，決定不再靠近明麗，也趕緊向他攤牌：「你低估了我的眼光。放心，只要沒有別人來奪食，明麗永遠是你一個人的。」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卻再也不理我了，我們三人隊伍也就從此解散了。

八

最後一個月，複習進入到白熾化階段，老蘇依舊在前面喊著：「堅持堅持再堅持，努力努力再努力，未來是美好的，大家一起創造。」大家仍舊埋著頭，假裝誰也不理誰，其實各懷鬼胎。劉甲東卻從題海中浮了出來：「是該光明正大地休息休息了。」

我們一起去看夕陽，突然，我發現落日的黃昏下有一條路直通遠方，上面寫著：「拼搏才能勝利。」我想，我的下一站快到了，高四的大門正為我敞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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