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格局與趨勢】（下）門內的野蠻人

文 / 衛金橋

編輯 / 魏信

樂視和蔚來們，高舉著「改變」的口號、揣著「顛覆」的野心、揮舞著支票、裹挾著民意和「互聯網+」的秘籍，橫衝直闖地闖進賓士和標緻們耕耘了130年的領地。門口的野蠻人變成「門內的野蠻人」，你可曾習慣？

本文選自《汽車公社》雜誌2017年1~2月合刊

逆轉與碰撞，陣痛與收穫，宏觀層面的人類未來，常常像微觀層面的人類DNA雙螺旋結構一樣，得失、苦樂總是習慣著相伴而來。

每一年，《汽車公社》&《每日汽車》推出年終大稿《格局與趨勢》，試圖總結著過去，憧憬著未來，當然，還必須和曾經的每一次碰撞友好地道一聲「再見」。

從甲骨文到竹簡，從絹本到紙張，從手機到VR，認知的介質，近年來更迭得讓每個人猝不及防；從爬行到直立行走，從馬車到汽車，從手動擋到自動駕駛再到可以期待的無人駕駛，大腦運轉得越來越快，但四肢變得越來越懶。

人類出行變革，在20世紀以前都是以100年為計算單位，緩慢而有序。文人木心在《從前慢》裡面喃喃地絮叨：「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但從21世紀開始，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人類的認知和出行方式，開始從「從前慢」直接切換到每18個月升級一次的「摩爾定律」新時代。

世界開始巨變，汽車工業也開始飛馳進入新的時代。

「彎道超車」和「加速超越」，這些時髦的辭彙，開始強行地以行政或者投資者快意的方式，加入到汽車這個130歲的老人身上。

「自動駕駛」和「無人駕駛」這些最新的智能化術語，成為2016年每一次論壇和大會的熱詞，於是乎，樂視和蔚來們，高舉著「改變」的口號、揣著「顛覆」的野心、揮舞著支票、裹挾著民意和「互聯網+」的秘籍，橫衝直闖地闖進賓士和標緻們耕耘了130年的領地。

門口的野蠻人變成「門內的野蠻人」，你可曾習慣？

蘋果向左 樂視向右

在去年歲末，矽谷最美的季節里，谷歌和蘋果先後宣布放棄造車計劃，這是2016年汽車圈最令人驚訝的逆轉之一，這對於習慣成為顛覆者的野蠻人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故事。

2016年12 月 14 日，谷歌母公司 Alphabet 宣布，代號為「Chauffeur」的無人駕駛項目將從谷歌 X 實驗室分拆出來，新公司「Waymo」將不再致力於製造自家的電動汽車，轉而開發自動駕駛技術。

去年10月份，蘋果公司全面停止「Titan」（蘋果整車研發小組）的消息開始從離職的員工中流傳開來，雖然蘋果公司CEO從未在公開場合宣布這一決定，但是就像Titan項目從2014年悄悄地成立一樣，蘋果全面停止造車已經不是秘密。

視頻節目《噴噴三人行》在「蘋果為什麼停止造車？」這期內容中，「DearAuto」創始人汪雲青和「天天汽車」CEO徐鋒，對蘋果這一行為給予高度評價。

擁有全球最充沛現金儲備（逾6000億美元）和全球最強大的科技能力的蘋果公司決定全面退出汽車製造行業，這不僅是IT行業改造汽車行業歷史性機遇的喪失，也宣告了IT行業試圖「顛覆」汽車行業的失敗嘗試。

汪雲青分析，蘋果退出汽車製造業，原因在於對汽車行業的供應鏈以及管理的複雜性缺乏準備，「相比IT行業，汽車製造業的供應體系複雜10倍以上，所以，蘋果在IT行業的經驗在龐大的汽車產業鏈中幾乎沒有優勢。」

資本市場對於蘋果和谷歌這一行為持鼓勵姿態，在兩家公司宣布退出汽車製造業務之後的一周之內，兩家公司的股票分別上漲了6%和7.8%。

谷歌和蘋果回歸主業，樂視汽車卻在大膽前行！

「請大家原諒我的英語，主要看車。」2016年1月3號晚上，北京時間1月4日早上9:30分，美國拉斯維加斯國際電子展CES開幕之前，樂視旗下的法拉第未來第一輛量產車FF91亮相之前，樂視公司創始者、董事長賈躍亭用一口「山西英語」開著玩笑，對著全球300多家媒體說。

儘管蘋果和谷歌停止前行，但樂視汽車「顛覆」的野心和它的腳步一樣大膽，尤其是樂視汽車在備受資金短缺的煎熬之下，「賈布斯」決定用驚人的勇氣去踐行喬布斯未能實現的夢想。

包括對手車和家創始人李想和許多媒體繼續帶著高倍望遠鏡去審視賈躍亭和他所說的一切，但是就像20年之前我們曾經給了李書福和他的吉利汽車「一次失敗的機會」，為什麼對於賈躍亭和樂視，媒體和同行會殘忍地投以苛刻目光？

關於樂視的未來，戲劇性的逆轉在1月13日，樂視發布公告稱，公司及其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賈躍亭擬引入包括融創（01918.HK）在內的多家戰略投資者，投資總額共168億元。這意味著自2016年11月2日開始發酵並爆發的樂視資金鏈危機終於告一段落。

168億元不能保證樂視肯定成功，但每一個試圖成為顛覆者的個體，無不在質疑中,帶著鐐銬在艱難前行，要麼涅槃成為偉大，要麼淪陷成為炮灰。

古往今來，概莫能外。

野蠻人的新遊戲

曾經的「野蠻人」樂視從門口大踏步跨進門內，「門內的野蠻人」卻在肆意地踐踏著江湖。

4月26日是「世界知識產權」日，但是2016年4月27日，在河北省宣布的一起遲到了12年的判決，讓的「知識產權」倒退不止12年。

這一天，河北高級人民法院舉行「2015年知識產權司法保護」新聞發布會，發布了一宗2015年就完結的知識產權典型案例。在該案中，經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一審、最高人民法院二審，本田技研工業株式會社（以下簡稱「本田」）與石家莊雙環汽車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雙環」）等單位外觀設計專利權糾紛系列案於2015年終審判決，法院最終判決駁回本田高達3.5億元的索賠請求；而在雙環反訴本田侵權案中，法院判定本田賠償人民幣1,600萬元。

「我們尊重的法律和法庭的判決。」這是本田汽車社長八鄉隆弘在日本被BP社的記者追問時，唯一的一句評論，為了的生意，本田選擇了忍氣吞聲。

河北高院明顯的護犢行為，不僅讓知識產權保護淪為廢紙，更是明目張胆地對雙環這些無恥的抄襲進行赤裸裸的政策背書。

「為什麼眾泰汽車和陸風汽車可以有恃無恐？」一家經常被本土品牌抄襲的外資公司中方高管對本刊記者說，「短期來說，可能對這些企業有利，但是長期來說，不僅影響汽車製造企業的形象，必然會影響這些企業的創新能力。」 雙環們的江湖在廟堂，眾泰汽車的江湖則在政策。

「這個項目是大冶市未來工業轉型的重點。」2016年12月27號下午，前來上海的湖北大冶市委書記李修武對本刊記者說，他所說的項目，是該地級市正在籌建中的漢龍汽車。

漢龍系浙江眾泰汽車投資項目之一，包括江西上饒漢騰汽車也是眾泰系中的一員。漢龍汽車的官方網站中已經闡述公司「 十三五」期間的宏偉夢想，截止2020年之前，漢龍汽車將打造 4 大產品系列、6 款新車型，10 款高效動力總成平台，並最終實現 30萬台整車、40萬台發動機和 500億元產值的「345」發展戰略目標。

這對全市GDP剛剛在2014年突破500億元，2015年增速明顯放緩的縣級市大冶來說，這一誘惑實在難以抵擋。因為新能源政策的鼓勵，赤裸裸地刺激著眾多的汽車企業在新能源上進行「大躍進」式的投資。但是它們的套路和路徑如出一轍：以企業自身的整車製造能力和資質為先導，以地方政府引資為誘餌，以國家新能源政策為賭注，以地府政府的擔保為融資保駕護航，紛紛登台亮相。

「不敢說100%的類似投資都是騙局，但是90%的類似項目最終都會爛尾。」一家諮詢機構的分析師表示，「但凡這種令地方政府背書的新能源項目大多都會用足高槓桿，（企業）自身投資不大，政府給錢、給人、給政策，萬一不行了，爛攤子都得被政府兜底。」

眾泰們在下一個和李書福10年之前下過的類似賭注，用前景無限的新能源項目為誘餌，拉上那些懵懂的地方政府背書，共同賭注這個充滿機遇、名利和危險的行業的未來。

賭對了，眾泰有機會成為第二個吉利，賭錯了，損失的是上市公司和地方政府，這個遊戲，當然值得眾泰們樂不可支地玩下去。

別人的故鄉，別人的試驗場

2016年，大眾汽車依靠市場下半年的強勁復甦成功擺脫「排放門」帶來的全球危機，並一舉從保守的豐田汽車手裡奪回全球銷量冠軍的寶座。

從2016年7月份開始，大眾VW品牌在的銷量已經佔全球銷量的50%以上。早已取代德國，成為大眾親切的「第二故鄉」。

去年9月份，由大眾汽車牽頭，一場新的戰爭在巴黎拉開帷幕，主角是德國人和日本人，戰場，卻在。

2016年9月29日，巴黎車展，法國當地時間早上8:45分，大眾汽車品牌總裁迪斯站在剛剛亮相的I.D的電動概念車之前，「這是大眾汽車的革命！」他高度評價這款在2020年才能推向市場的產品，在他的大屏幕背後，第一代甲殼蟲、第一輛高爾夫和全新I.D比肩而立，意味深長。

大眾汽車展台對面，豐田公司的一群日本人站在自己展台最高處與對手描繪出的夢想翹首相望。在他們身邊，氫動力汽車Mirai，第四代混合動力傳奇車型普銳斯一字排開，和剛剛亮相的緊湊型SUV產品C-HR遙相呼應。

三個小時之後，戴姆勒全球總裁蔡澈博士站在一輛EQ面前，宣布梅賽德斯賓士在A/B/C/E/S和GL一大推傳奇的品牌和產品的產品線最中央，插入電動車品牌EQ。

德國人決定在巴黎砌起一道厚厚的防火牆——用電動去對抗豐田汽車咄咄逼人的混合動力。豐田汽車旗下的混合動力產品在去年12月16日累計銷量突破1000萬輛，已經在混合動力領域徹底被擊敗的德國人決心改弦易轍，尋求電動車領域的突圍與突破。

德國人的電動汽車和日本人的混合動力對抗，這將是新能源領域未來最大的一場戰爭。「大眾汽車的全球電動車戰略能不能順利實施，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它們在市場的表現。」去年9月27日，大眾CEO海茲曼對本刊記者展望說，雖然大眾電動車四年之後才上市，但是大眾汽車已經堅定地把希望寄托在。

市場持續不斷的利潤貢獻，不僅讓大眾汽車重回賽道，還為在美國遭受重罰的大眾提供足夠的價格戰底氣。

迪斯在巴黎車展上宣布，隨著大眾全球銷售重新恢復增長，「一款新的中型SUV和全新一代途觀將在美國市場下半年推出。（在這些產品的推動之下）大眾汽車開始迫不及待地期待美國市場恢復增長。」

由於本土市場萎縮和全球市場拓展緩慢，豐田汽車在2016年再次被大眾汽車趕超。雖然大眾、豐田競爭貌似激烈，但兩者的重點細分市場全然不同。大眾重點在歐洲在，豐田則更偏重美國和全球其它廣泛市場。

新能源是另外一場賭注，大眾押注電動，豐田堅持混動，兩者誰勝誰負，還得看它們誰率先說服了。

《東方早報》、東方報亭、Master和其它

2016年12月31日，上海，和往常一樣，本刊記者從家步行約20分鐘前往1公里開外、株洲路的三湘花苑西區門口買報紙，但是報亭和報停內憨厚的山東人夫婦均已經不在，一旁修腳踏車的大叔說，「兩周前撤了，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我是去收藏最後一期的《東方早報》的，這家滬上都市報模式的開創者在過去的13年聲譽斐然，成為無數重大事件的見證者和推動者之一，也是我引以為傲的老東家。

老同事王佑在2017年停刊前最後一天發給我一張圖片，那是2003年報紙第一期創刊號封面的第一篇文章，是我和前同事錢嬋娟合寫的《凱迪拉克造》。

就這樣，株洲路的報亭、山東夫婦和開啟我職業生涯的《東方早報》，永遠地不見了。

記憶中，已經再也記不起這是近年來家門口消失的第幾家報刊亭，先是小區門口的那家在2014年關張，然後是不遠處上海大學學生宿舍邊上那家，再然後是廣粵路菜市場門口的報攤，上海大學廣延路西門的書報亭，報紙偶爾還有，但是主營業務已經轉型為賣燒烤和蛋炒飯。顯然，這是讓他們兩口子更能養家糊口的生意。

日子越過越快，購物原來越便利，但是買一份報紙或者雜誌，越走越遠，越來越難。

曾經如此強大的它們被時代和新鮮的物種無情替代，對鮮有讀報習慣的90后們來說，他們對這些逝去和消失視而不見——就像我，對父輩的許多珍藏、經歷和回憶無動於衷一樣。

但是每一代人都有著自己的煩惱，也在2016年最後一天，生於1992年的圍棋九段柯潔在自己的微博中感嘆說：「人類數千年的實戰演練進化，計算機卻告訴我們人類全是錯的，我覺得，甚至沒有一個人沾到圍棋真理的邊。」

在三連敗給一個取名為「Master」的機器人之後，這位2016年人類最成功的圍棋棋手驚訝與感嘆地說。對了，在新年的第一天，「棋聖」聶衛平也不甘寂寞地去單挑了一次Master，結果仍然難逃一敗。

沒錯，Master是去年3月份4：1戰勝韓國棋手李世石的「阿爾法狗」的升級版。在中日韓最卓越的一群年輕棋士們的微信朋友圈裡，Master被無奈地尊為「圍棋上帝」。從2016年12月月底到1月初，短短一周時間內，Master連勝50局，對手包括中日韓三國當今棋壇最強大的諸多高手。

「如果擁有號稱最聰明大腦的圍棋高手在機器面前不堪一擊，那麼，距離機器人統治人類的進程，已經有了時間表。」1月1日，在棋手柯潔的微博下面，網名「Just do it」留言說。

「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明代著名文人唐伯虎曾寫下這句詩嘲弄他的同時代者，而如今，無所不能的計算機器也在它所在的時代以智力高度嘲笑人類了。

事實上，自從互聯網時代開始，這個時代的很多事物都已經被顛覆。

諾基亞和摩托羅拉已經被華為和蘋果顛覆；百聯集團和家樂福正在被阿里巴巴和京東顛覆；李世石和柯潔正在被阿爾法狗們顛覆；人類會被自己創造的智能汽車和人工智慧顛覆嗎？

也許，顛覆人類自己，就是一些人類「高尚」的使命。【END】

速度 深度 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