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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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前的7月回老家，從賓陽回到南寧已到了晚餐時間，晚餐由Q安排在L經營的餐館吃有賓陽特色的菜式。如果在北京能夠日常吃到這樣的好貨，那才算得上萬事如意。那天晚上，來參加聚餐朋友的都是賓陽籍老鄉，其中大部分在醫科大學工作。這還是我離開廣西幾年後之後的首次聚會，大伙兒相談甚歡，尤其是敬愛的印光局長。

老王是廣西著名的叉叉病學專家，和我是同學兼好朋友，所以彼此之間無話不說，包括一些很傷和氣的過頭話。老王在叉叉技術方面的基礎和臨床研究工作卓有成就，在國內已有一定的影響。憑此，老王有足有的理由享受成功的巨大喜悅和滿足感，沒有人對此有異議。

晚飯之後，因為時間還早，我約上老王出去喝茶聊天。我們的談話總是無所顧忌而且海闊天闊，除了不扯人是非，什麼樣的話題都有可能觸及。

不過，那一回的話題主要集中在「醫學科學的進步」這一個見仁見智的敏感內容。在我看來，很多人都不能正確思索和面對這個問題，大都自我感覺良好，老王也不例外。老王在廣西的確取得了十分優秀的成就，但他仍然離不開「書讀得太少而想得太多」這個普遍的缺陷。

老王說他們的工作早就與世界接軌，實際上達到國際領先水平，將來的成就必定更加令世人矚目。我當然不忍心嚴厲打擊他的自豪感，再說，從他的角度來理解，不能一口咬定他在胡說八道。畢竟，他領銜的團隊在開展叉叉技術方面的例數頗多，療效優良，挽救了眾多原先為不治之症的患者生命。

我心悅誠服地稱頌了老王的工作成就，但不認同他「醫學科學水平達到了世界領先水平」的說法。我提出諸多理由來支持我的觀點。我說，叉叉技術是外國人提出的，治療方案的每一個步驟都是老外設定的。人們不能因為推廣應用了別人提出並證實為有效的技術之後就可以大言不讒地將自己的學術水平拔高到與原創者平起平坐的高度。

我現身說法地舉例說明。很多大醫院的相關科室一年收治的結核性胸膜炎患者就多於美國全國的總例數。但是，關於結核性胸膜炎的診治方案還必須由歐美的醫生來確定，在這種情況下，原始的醫療資源充足並不能起到重要的作用。原因很簡單，他們的診治步驟比較講求規範，收集的數據比較可靠，由此理論化的意見能夠指導人們的臨床實踐。

再譬如說，由袁隆平培育出某一種雜交水稻的優良品種，農業工人推廣種植，完全有可能大面積播種，甚至畝產單產有可能比袁隆平當初的產量多幾斤。但是，不能因此就認為農業工人的農業科學水平能夠與袁隆平同日而語。

和老王的爭論很是熱烈，但貌似誰也說不服不了誰。老王堅持認為，既然他們搞的例數已經足夠多，而且療效與世界上最先進的水平大致相當，某些指標還優於發達國家的水平，他們的水平就已經明白無誤地處於國際先進水平。

農民工是指那些在工頭監督下嚴格按照施工合同進行簡單的、重複的、沒有創造性的勞動的人群。這裡當然沒有不尊重農民工的意思，他們的勞動即使不具備創造性也是偉大的，其勞動的結果是造福於廣大人民群眾。

只要勞動，就很光榮。

同理，無論老王開展的日常工作的例數有多大，由於不具有創造性，本質上始終可以被認為屬於「醫療民工」這一範疇。縱然如此，老王的工作永遠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是無上光榮的，因為他們挽救了大量垂危的病人。然而，這無法改變其勞動沒有創造性或者說「醫療民工」這一事實。

必須承認，我本人的工作也沒有多少創造性，我自己本質上也是醫療民工。之所以寫此博文，是因為希望能夠與老王們共勉。只有正確認識我們的不足之處，努力更新我們的觀念，依據科學原理開展我們的工作，我們才有希望縮短與國際先進的醫學科學水平之間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