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 | 恢復高考四十年主題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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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時刻，瘦弱的妻表現出了將軍臨戰時的堅毅和果斷，破釜沉舟般曰："拼了！"

1977年9月，我支邊在祖國最東北角的邊境小縣糧庫當裝卸工已經9度春秋。是時，許多有能耐有背景的同學已通過困退病退、參軍入伍、招工招干、推薦上學等等方式先後返城回杭，而我仍在162斤以上麻包（注1）的重壓下茫茫無期。好容易盼來恢復聯考，卻限定28周歲以下，剝奪了我輩此生試一試的機會。那種縈繞心頭的幽情苦緒雖新婚小登科不足以拂去。記得曾填過一首自稱為"七絕"的歪詩，末兩句云："最是教人傷心處，抬頭不見前程路！"便單道那時的無限惆悵。

正當此時，一個聲音傳來，年過"而立"的六六屆老高三可以參加聯考了。若大旱之望見雲霓，似長夜之現出曙光，老同學們奔走相告，額手相慶，欣喜之情更勝於上年"十月驚雷"時。

然而，當改變命運的機遇真的出現在面前時，我卻猶豫了：妻身懷六甲，預產期就在10月；大考時間還剩2個月，數理化課本卻已整整11年未碰。我考得了嗎？我考得取嗎？

關鍵時刻，瘦弱的妻表現出了將軍臨戰時的堅毅和果斷，破釜沉舟般曰："拼了！"隨即取消了回老家生產的計劃，拖著不便的身子，協助我上書店、進學校、找同學，弄到了數理化課本；同時包下了家務活，開始了艱難的支前。

在妻的堅持和鼓勵下，我投入了對自己來說是空前絕後的拼搏：我按電廠總閘的推拉而作息，晨4時電燈亮便一滾而起，晚10時電燈滅而摸黑上炕，吃飯時、上下班路上也在念念有詞；我辭去了裝卸大隊長的職務，利用了派工前、工間休息甚至排隊等麻包上肩的分分秒秒，任憑工友們如何的嬉戲打鬧吵翻天，我自全在書中，真正的耳不傍聽、目不斜視；考前3天，單位給假（后考期延遲20天，假期隨之），每天十七八個小時，或讀或背或抄或做題，渾然不覺疲憊，腦子似格外的清醒。我曾用2天時間以自岀題目自作答的形式，把華國鋒那篇占《人民日報》3大版面的國慶講話要點背了個八九不離十，並憑此取得政治的較高分，也可算奇迹吧？

在我複習迎考的日子裡，我協助醫生在自家的熱炕上迎來了兒子的誕生，目睹了妻痛苦生產的全過程。而我卻只"三心二意"地服侍了妻子3天，洗了3天尿布。產後第4天起，妻便不顧我的再三勸阻掙扎著起炕，以虛弱之軀洗尿布，做飯菜┈┈照顧了小的又侍候了大的。妻將產假變作侍讀假，把結婚一年間的恩愛和弄璋的喜悅都揉進了對我的支持之中。為了那個希望，她落下了腰痛和手臂酸麻的病根。我深知是妻付出的代價換來了我當年的文憑，使我日後有了成為省級機關公務員的可能，從此對妻言聽計從，不曾有違。

12月17日，在妻的祝福中我進入了考場。也許是太奮亢的緣故，一時思維竟如凝固了一般，強項的數學，開始3題就明明認識卻無從下手，眼一黑差點沒暈過去。2個小時下來，自已算了又算，也只算到60分（實為81分）。我懊喪、悔恨，昏昏沉沉一見妻面開口就是"糟了！完了！"

真想不到妻竟能處變不驚，一面端上精心準備的燒麥包子（當時當地可是難得的好東西），一面冷靜的安慰："別急，別慌，還有下午和明天呢！"在妻的寬慰下，我從混沌中醒來，又全身心投入到語文、政治、理化的竟爭中，取得一門較一門好的成績。

此後是漫長的令人心焦的盼望和等待。1978年3月初，我等來了縣教育科有關師範學校戴帽師專班要不要讀的徵詢電話，不禁茫然若失，很有些《三國演義》中曹孟德吃雞肋的味道。

許多同事勸我別讀了，說這種學校不值得拋子別妻。有的勸妻不能放我，說"孩子這麼小，他去讀書了，你怎麼辦？"

時任縣糧食科一把手甚至說："當老師有什麼好？那種學校，以後還得回來，不就想當幹部嗎？包在我身上。"

但鄰居老褚以其敏銳的洞察力給我指點迷津："你可別上當！那是只狼，你有東西喂嗎？你喂得起嗎？"

更主要的還是妻力排眾議："是學校就去讀，拼來不易！恩賜靠不住，埋頭出了10年大力，還不夠嗎？"她勸我不用擔心她，她自有生存的能力！

6月6日（注2），我終結了整整9年3個月的糧庫裝卸工生涯，帶著妻兒的希望，登上黑龍江的輪船，乘一帆順風，開始了另一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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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標準麻包重162斤（糧食重160斤，麻袋重2斤），但糧庫大量的非標準麻包都重於這個份量。

注2：1978年3月初接縣教育科徵詢電話，4月初接佳木斯師範學校戴帽師專班錄取通知，因學校教學樓尚在建設中，物理專業的兩個班6月10日才在黑龍江省湯原縣香蘭農場借地開學，8月下旬放暑假遷回學校本部。

文後話：到校后得知，該年黑龍江省聯考，雖然允許30多歲的六六屆高中畢業生等參加，但與"平等競爭，擇優錄取"的錄取原則有著很大差距，公平公正性大打折扣，我所在的佳木斯師範學校擴招的數學、物理、化學等五六個戴帽師專班（畢業前批准升格為師範專科學校），最低錄取分數是290分（本人319分,高者350多分）。而25歲以下者，哈爾濱工業大學等全國重點大學錄取分數線才270分，普通高校220分即可。儘管如此，1977年恢復的聯考制度畢竟給了生活在社會最低層的知識青年一個機會和希望，其影響彌久綿長、難以磨滅。可以說，當今社會還沒有哪種人才選拔制度比聯考制度更公平合理！儘管聯考制度也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需要進一步完善。

作者簡歷:葉仁高, 網名曼曼外公，曾用名葉向東，杭州第十二中學六六屆高中畢業。1969年3月6日支邊黑龍江省撫遠縣，在縣糧庫從事搬運裝卸工作10個年頭。1977年末參加聯考，被佳木斯師範專科學校物理專業錄取，1978年6月正式入學；1979年年末畢業，回撫遠一中任物理教師約三年。1982年8月調回杭州，在杭州港務處教育科任職二年；1984年6月調省交通廳任職，從事文秘工作;2007年6月正處職退休。

責編：彭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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