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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鬱症患者自述:我21歲,苟且偷生 | 有故事的人

圖為電影《雨人》劇照

那個寒假過去,我像過去一樣去上學,可是我發現我無法跟過去一樣了,不僅僅是因為治療胖了34斤,脫了一半的頭髮,還有另外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我會忍不住地流淚,看著黑板流淚,看著操場流淚,看著天空流淚……同學說你看完紅樓夢怎麼跟林黛玉一樣多愁善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開始失去味覺,我無法享受所謂美食,因為幾乎所有食物在我嘴裡味道不會有太大區別,那時候我以為是自己潛意識裡想減肥,所以抑制了食慾。接著我集中不了注意力,我聽著老師說的話,可是彷彿他說的不是漢語,而是其他我不懂的語言,什麼也不懂。突然很厭惡任何的肢體觸碰,包括牽手和擁抱。然後我控制不住得用圓規扎自己的手指,還用血做梅花在日記本里畫了株梅樹,我記得後來有誰不小心看到了,說了句真噁心。晚自習的時候我恍惚地看著周圍的同學努力向上,陽光明媚,只有自己在陰影里,我很痛苦,我不知道跟誰說。

人人都有故事

作者:李 靜 賢

想講一個故事,可能會很長的故事,不用任何文學的晦澀掩飾,真真實實講這個故事,我真真切切的感受。朋友不支持我近期寫東西甚至看文學作品了,認為這樣會給我自己很多心理暗示,可我捨不得,這是上天給我的目前唯一能表達自己的方式了,只能心懷感恩。

我口口聲聲說人與人之間做到理解很難,我接受這件事,我不求任何人的理解。可是我騙不了自己,我做不到,我一遍遍解釋,一遍遍敘述,一遍遍揭開傷口,我承認,我想要被該懂得的人懂得。

這個故事會很長,在意我的人會看吧,我也想澄清一些近來關心我的朋友的誤解。可能不在意我的人也會看吧,當看一場笑話,多一點生活的調劑……也不那麼重要了,我只負責講這個故事。終於,我成了有故事的人了。

我是今年四月底確診的重度抑鬱症和重度焦慮症伴有中度的狂躁症,準確的來說是雙相情感障礙二型,具體情況後面再敘述。跟大家以為的可能不太一樣,很多人覺得我只是階段性因為一些事情不順陷入的情緒低迷,但事實上病症持續有六年之久,自己也嘗試了幾乎所有控制情緒控制自己的方法,包括鍛煉,學習,工作,戀愛,旅遊,交朋友,看書,聽歌,畫畫……可以說過去的六年裡,我做的所有事,只是為了與這件不受自己掌控的事抗爭,當一切都失敗了,最後才不得不接受醫學上的幫助,它是一種複雜的病症,心理和生理的共同作用,加上一些其他因素產生的,作用結果也是心理和生理共同的痛苦。

如果你不了解它,也不了解我,請不要給我類似多出去走走,想開點,多鍛煉,找點事做不要那麼閑……這樣的建議,因為我已經懶得一遍遍解釋,我試過了,沒用……我不是太閑了想太多,而是我做了你們說的所有的事還是無力對抗情緒不斷地下降,然後到了什麼也做不了的境地!而且這樣不理解的詆毀,對於情緒不受控的我來說,就是雪上加霜。所以,不要打著善意的旗號心安理得地傷害我,不接受可以遠離我,謝謝!

目前接受藥物治療和心理諮詢輔助,雖然自己很想快點好起來,積極配合治療,但是有時候就是不受控地拒絕吃藥,導致病情沒有很好的緩解,但是相比前一段時間好一點了,所以我有力氣為自己辯駁些什麼了。

嗯,從哪說起呢?連續三次在心理諮詢室跟陌生人談自己的事,我想我即使前言不搭后語,也應該講清楚了我下面要講的故事,聽完后,老師突然站起身說,「老師可以抱抱你嗎?你很堅強,但是真讓人心疼,你真的盡了最大的努力了,剩下的事交給藥物,交給醫生。」我哭了,毫不避諱,這確實是我最想聽到的話。後來我在大黃那聽到了同樣的話,真的覺得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我想要的就是這樣,這樣就夠了!

然後老師問了我一個問題,一個我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老師驚訝於你那麼頑強的生命力,但老師同時也好奇,是什麼力量一直在撐著你去做這些抗爭?我愣住了。想了很久,答案居然是恨,我驚訝於這個答案,也驚訝於我的坦誠。

我年紀不大,但是我信極了命,也信極了我這一生不會幸福。問我為什麼那麼覺得,我也說不上來,小時候的事我不大願意說了,對於現在的你我來說都沒有那麼嚴重了,有的甚至不值得一提了,但是對於幼時的我來說就是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也確實帶來一些會影響我一生的事,比較明顯的是極度缺乏安全感,對所有的人都有戒備與敵意,然後對所有親密關係都抗拒,偶爾會覺得親密關係有溫暖,但是潛意識裡認為親密關係都充滿冷漠和暴力。於是我無法理解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係,親人之間的,戀人之間的,朋友之間的,通通無法理解。我只知道我一段時間會對一個人完全放下戒備,全心投入,想要依附的依賴,但是又想逃,又不停否定自己,因為我會把那個人當唯一,而我對所有人來說都只能是之一,所以我肯定會受傷,我掙扎著,傷害過一些人,我不知道有沒有,但是我覺得我傷害了,我想得到原諒。

都說有因才有果,可命運這回事,我沒法選擇那個因,卻不得不去承受那個果,所以我恨命運,恨那個人情涼薄的環境,恨裡面帶著不甘心,給我力量,讓我去抗爭。我一度覺得它很偉大,我靠著它拿年級第一,靠著它成為村裡第一個大學生,靠著它走出黃土地。所以有時候我諒解自己的這份恨意了,甚至有些感激它,所以讓它存在著,一直存在著。

後來某個時刻我突然覺得恨不能讓人走很久,愛才可以。可這個時刻發生在什麼時候,我也不記得了。再後來,我又意識到我可能是愛極了才會恨,我自始至終都虔誠地深深熱愛著生活,因為太愛,所以渴望與失望都太過明顯。所以那次我說我真的很努力了,去愛這個世界,小新問我,為什麼要愛這個世界,愛自己就好了。我說可能我覺得我愛這個世界,它就會愛我。

但是我沒法說我愛不了自己,這個世界我最恨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我自己了,我一向對自己特別狠。

從噩夢開始的六年前說起,那是2011年元旦,我記得很清楚,元旦放假了,所有人都回了家,只有我留在學校里想著為一個月以後的期末考試努力一把,靠著宿舍微弱的燈光,我一個人看書做題,換衣服的時候發現全身都出現紅色的斑點,碰上去還會疼,我以為是什麼東西過敏了,臘月的天氣,我用冷水把床單被套衣服全洗了一遍,之後我開始流鼻涕,很困,然後拉肚子,噁心想吐,收假的那天晚上,我坐在教室里怎麼也看不進去書,我還罵自己怎麼可以那麼懶,我到操場上跑了三圈,雖然第一圈的時候就覺得使不上勁兒,但還是勉強自己跑完了,回到宿舍整條腿都腫了,第二天鞋都穿不上了,才去了醫院,檢查是過敏性紫癜,它的發病概率是十萬分之一,我很幸運吧,很幸運學校牆壁上一塊瓷磚鬆動掉下來都能砸到頭上,很幸運出過車禍,很幸運摔傷過手,在這十萬分之一的人中,我最幸運的是兩個月的時間就治癒了,而且在未來很多年裡沒有再複發,比起很多一直受它折磨不停反覆的人來說,我很幸運。

這是怎樣一種病呢,很多原因導致免疫系統出現了問題,病菌侵入血液,然後導致毛細血管自行破裂,我無法描述它的痛苦,因為我覺得很多時候我對疼痛感是麻木的。那時候我唯一介意的是我什麼都做不了,連穿衣梳頭這樣尋常的事我都做不了,一向獨立的我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廢物,這很難受。記得有一次我幫媽媽拿了一條牛仔褲,胳膊上的血斑迅速又多了起來,於是我躺在床上一個月,看完了紅樓夢。我之所以這樣細緻描述它,是因為很多人會用其他病患受肉體的痛苦折磨來與抑鬱症對比,會覺得你四肢健全,怎麼可能什麼也做不了,我只是想說,兩種折磨我都經歷過,我還是覺得前者微不足道,意志的摧毀才是最徹底的摧毀。

現在很多人說我什麼也不跟父母溝通,才導致的一系列的問題,其實最開始我第一反應跟所有孩子想到的都一樣,我給爸爸打電話,亂七八糟地說了幾句之後哭得一塌糊塗,爸爸只以為我受了什麼委屈,想家了,後來讓班導跟我聊一下。我被叫出教室,彆扭地站在操場上,只問了老師一句,「老師,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老師猶豫了一會兒,可是猶豫的這一會兒就讓我喪了氣,後面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後來大概止了哭說一句我沒事就不了了之。現在想來也覺得他們的做法沒什麼不妥,可是我卻因此在後來很多年裡堅決地放棄了向長輩的求助,大概覺得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關心與重視。

再後來我覺得死亡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一天我爬上了教學樓的最高層,低頭看著下面的紅色的塑膠跑道和綠色的塑膠足球場,頭一陣暈眩,想往下跳,可是我腦子裡出現了一個人,小剛,那個國中暗自喜歡了三年的男孩子。為什麼喜歡,我也不知道,大概他總能逗我笑,大概他在我生日的時候站到講台上讓全班人祝我生日快樂,大概是在我生病的時候他察覺到了,問了一句沒事吧?跑步的時候他從旁邊跑過,說了一句加油!我會覺得自己很可憐,這樣微不足道的事,卻成了我最後想要挽回的溫暖,我會覺得那件關於喜歡的事沒有說出來會是遺憾。

我在教室外的走廊給他打電話,用全班都可以聽到的聲音跟他說:「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自己想當兵,我想告訴你如果你當兵的話,我就去當軍醫,生死相隨。」他沉默了,我心灰意冷,那個下午我趴在課桌上,大腦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了,接下來怎麼辦?下午結束后,可能我也結束了。下午還沒結束,他給我回了電話,他說他一直知道的,我有點懵,傻傻地說:「我不知道說什麼……」他說你不知道說什麼,我教你說呀!我一說一句你說一句。這四句話點亮了我的世界,他說:「我會好好學習,好好想你,好好考上大學,然後和你在一起。」我記得那天晚上我沒睡,一口氣做了三章的習題。

我那個時候愛慘了他,花三個月準備一份禮物,滿校園地找人幫他寫18歲的祝福,挑了111份,每一份後面寫一句情話……然後在他生日那天,他給我彈唱了一首童話,我心滿意足。可這份愛與常人想的不一樣,我從未想過與他在一起,我們甚至沒有牽過手,我愛他,是愛那種可以讓自己活下去的力量。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在承受苦難的凡人,而他是上帝,給我光,給我力量,主宰我的命運,可我的愛也很絕望,我深知我以為的那個上帝也只是凡人,我沒辦法虔誠,我需要一遍遍確定他是否還在。就這樣,我靠這樣一種方式痛並快樂著煎熬到高中結束。儘管我後來因為他受到了傷害,我怨恨過他,但是我始終認為他是無比善良的人,包容我那麼多變的情緒。我幾乎告訴他我所有的事,但是保留了我的病情,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不說。

前段時間最痛苦的時候,已經斷了聯繫兩年的我們再次聊天了,我告訴了他一切,痛苦都有一點釋然。他很詫異,為什麼你從來沒有提起過,他說你是那種很堅強的人,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這個男孩子還是和當年一樣吧,或許也不一樣吧,我始終不能確定他心裡是否曾經有過我,我始終放不下,而這种放不下就是放不下生的慾念。

畢業后的一段時間我們失去聯繫,再後來他復讀了,也以此為理由,或者說借口,我們分別了。他走後,我陷入了更深的深淵。那是大學剛來的日子,一個人背井離鄉,我睡不著,整夜在別人的酣睡中痛哭,沒有人願意和我玩,我不愛說話,我用刀在胳膊上一刀刀划,以疼痛和鮮血來獲得一種近乎變態的快感。沒有人救我,我知道只有自己能救自己,而且我發誓,小剛的存在只有一次,我再不會讓一個人在我的世界里主導再離開,我也清楚自己承受不住第二次。

後來的日子裡,我做了很多事,連續三年幾乎每天跑步,看了500多本書,寫完了一摞摘抄筆記,文筆練習到被很多人稱讚的地步,畫了一本素描本,電腦里存了5000多首歌,做了很多兼職,學了很多新的東西,交一些朋友,但我不快樂,我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我只是在控制我自己,控制自己活著的狀態。

然後到了2016年8月,我陰差陽錯到了咖啡館,我很急於寫這一段,因為很多身邊的朋友都是那個時候認識的,他們很難理解,我們認識的你明明那麼快樂,那麼樂觀,那麼開朗,怎麼可能?我也以為我那個時候是快樂的,儘管那種快樂連我都覺得不真實。我也以為我好了,我以為那麼多年了,做了那麼多事,我真的好起來了,我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會愛,會被愛,會覺得食物美味,會覺得陽光溫暖,會感覺到幸福。那個時候吉他社有一個學弟也是抑鬱症,在吃藥治療,他偶爾會在群里發一些抑鬱症時的心理狀態,一些痛苦的自言自語,我很有同感,但我會去試圖說服他,去改變這樣的觀念,告訴他會好起來的。

你看,所以我不責怪任何人不恰當的關懷,因為即使我經歷了它,可在我以為我走出來的時候,我還是那麼蔑視它,即使我花了那麼多時間和精力,用了那麼多年,我在以為我戰勝它的時候,我覺得這一切沒什麼大不了的,會好起來。

其實,那個時候的狀態算不上快樂,更恰當的是一種興奮。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叫我姐姐,我一股腦地想要幫助所有人,我樂觀獨立,溫柔又很要強,我知道那個時候很多人都喜歡我,我也喜歡那個時候的自己。我在做一件從沒做過的事,可我做的很好,打理店裡的一切事物,面對各種各樣的人,解決店面剛開始遇到的各種各樣的問題,能記住每一個到店裡來的人,能記住聽過一遍的名字,能清楚大家的喜好……我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我不吃飯,不睡覺,也不會累,誇張的時候有一周只睡了五個小時,只吃了六頓飯……找工作面試也都很順利,體重自然而然往下掉,自己越來越漂亮,會不停有男孩子示好……我也有喜歡的人了,霄宇,一見鍾情的那種喜歡,他會來店裡彈唱,我記得十月底有一天晚上他帶著新買的馬丁,因為來的特別晚,店裡幾乎沒有其他人了,小雪我也讓她先回去了,他就坐在那唱著,我一個人聽著,那麼美好,想聽一輩子,我突然特別感激那些年自殺未遂的自己。

可是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進入十一月,我開始力不從心,我莫名傷感,開始應付不了各種各樣的問題,甚至出飲品也會手忙腳亂,會不住地抱怨,發脾氣,我害怕極了,我害怕回到過去的狀態,我拚命地想要抓住,可怎麼也抓不住,它一點點流走。我試圖跟很多人講述,講述自己的病,講述他們看到的我並不真實,我想知道如果回到過去,他們還會不會像那樣對待自己,還會不會喜歡自己,可是幾乎沒有人相信,我想應該不會吧,我絕望極了。

我記得很清楚,2016年11月21日,我21歲生日,和平常一樣,早早開店,打掃衛生,然後做飲品,甚至給我和姜瑞學姐訂了兩層的生日蛋糕,下午了才買了飯坐下來吃,卻怎麼也吃不下,開始流淚,任鴿就坐在我對面,我什麼也說不出,店裡很多人,我手忙腳亂地開門出去,到宿舍有200米的路程,我走到一半卻怎麼也走不動了,身上的力氣一下全泄了,我就站著那哭,哭了半個多小時,我知道,它回來了……

後來我回宿舍洗了澡,化了妝,拿了蛋糕,去超市買了一些零食,約了朋友一起歡慶自己21歲的生日,吃蛋糕,喝酒,唱歌,中途停下來,我看著她們歡笑著,我知道自己無法回去了。我給霄宇發消息,說剛剛許了生日願望,想要抱你一下,能不能幫我實現?他很疑惑吧,然後我在晚上十一點從綜合樓狂奔到丁香公寓,他站著台階上,我走上去抱了一下他,那是我第一次去擁抱一個男孩子,不算寬廣的肩膀很有力量,轉過身,我就哭了,我告訴自己不能了,即使之前有過任何的幻想也不能了,他那麼好,那麼乾淨,那麼簡單,我連向他傾訴我的世界都捨不得。

我也是因為這段經歷對自己的病情有了新的認識,前後對比真的太強烈了,會讓人難以接受,我甚至不敢讓自己去試圖快樂,因為我知道有多快樂,隨後就是更深的痛苦。也許有人問,你怎麼會知道?我就科普一下吧,前面提到的雙相情感障礙。

人的情緒很複雜,但是精神科大致地將它劃分為興奮和抑鬱兩大類,這是任何人都會有的情緒,之所以稱為障礙,是因為調解這兩種情緒的激素和神經遞質分泌出現問題,情緒不再能自行控制。醫學上以狂躁和抑鬱來命名這兩種狀態,單純的狂躁症很少見,單純的的抑鬱症比較常見,然後就是兩種狀態交替出現,稱為雙相。以狂躁為主的為一型,以抑鬱為主的為二型,如果兩者頻繁交替,轉換時間越來越短,甚至出現突變的話,就出現精神分裂的癥狀。

而我,最開始是單向抑鬱症,在自己下意識的調解下,以為得到好轉,但其實進入了雙相,而且近來兩者就是在頻繁交替,這就是為什麼有的人覺得我沒問題,我可以笑,可以暢所欲言,有的人看到我很痛苦,不停哭,什麼也說不出。這兩種狀態不僅僅是情緒上的截然相反,還有記憶力,精力,身體健康狀態,認知,甚至生活態度的截然相反,極盛和極衰兩個極端。所以我會上一秒蹦蹦跳跳,在群里愉快地聊天,下一秒卻一陣恍惚,連路也走不動。所以我會前一秒覺得那麼多人對自己好,好溫暖,下一秒覺得大家打著善意的旗號要害死我,卻不知懺悔。所以我會前一天晚上覺得這樣的經歷沒什麼不好,我可以偉大地做點什麼幫助和我一樣承受痛苦的人,而第二天卻連起床的力氣也沒有……

我突然諒解了自己,諒解了之前做的那些不能原諒的事。我也突然覺得才開始理解自己,我知道了為什麼我可以常年那麼長時間不睡覺,為什麼我總是集中不了注意力,為什麼我嗜煙嗜酒?為什麼我會那麼放縱又那麼拘謹?為什麼我可以一段時間什麼也做不了,一段時間能同時做三件事依舊效率奇高?為什麼我會階段性的失去一些記憶,又會階段性地過目不忘?……可是我沒有辦法讓其他人去理解。

從那以後情緒不斷地下降,我離開店裡,去公司實習,想著換個環境改變一下。像所有初入公司的實習生一樣,努力謙卑,試圖去熱愛它,有認識新朋友,學會一些東西,可是一切還是糟透了,每天早起還加班到很晚,我依舊愛哭睡不著,我買很多吃的,拚命塞進身體,去用一種滿足感緩解痛苦,持續一個月以後,我受不了了,我會對著電腦打不出一個字,我會上一秒在釘釘上看到老大的任務,下一秒就忘了,我開始不想說話,不想要起床,不想要出門,我想回去,回去,至少,不會越來越糟,我馬上辭職了。很多朋友都詫異,無所顧忌就辭職了,為什麼?我說因為不開心呀,他們都笑,好任性呀!可這是事實,我自始至終只想要自己能開心一點,可是哪怕這樣我也做不到。

想著回學校,和朋友一起能緩解一些,可是回來以後,我害怕出門,害怕看見任何人,害怕看見陽光,我覺得自己奇醜無比,我覺得不會有人喜歡自己了……有時候在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我也試圖去找新的工作,簡歷投了,讓去面試卻怎麼也不想去,偶爾強撐著去了一次,我居然對面試官發脾氣……連續三個月,例假也沒來,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回復任何消息,看到爸爸媽媽打來的電話我就忍不住哭……反正一切糟透了,怎麼會這樣?我越來越討厭自己。

看病前去爬華山,我希望在那樣極限運動下,哪怕給我帶來一絲絲興奮也好,可是沒有,我坐在華山頂上等日出,不停發抖。日出原來只是那麼短短的半分鐘,一瞬間曙光就充滿了世界,大家歡呼,尖叫,拍照,我的淚一下就掉下來,應該很美吧?我想像正常人一樣,知道它很美,於是下山後,我選擇了去治療。回來后,忍不住地想對宣宣和歡歡發脾氣,也堅定了自己接受治療的決心。

2017年4月底開始藥物治療,醫生建議住院的,但是我拒絕了,太不喜歡醫院的氛圍。精神類的葯開始服用身體會應激產生一種對抗,所以開始的階段,藥物會加重病情,適應之後才開始慢慢緩解,這是我想要大家知道的。因為我服藥最初每天都很疲倦,消極,不願意說話,不願意動,室友們都認為我是去了醫院,相信了醫生說的話,認定了自己的病情,才這樣消極避世,而且她們對我的情況從來都不知曉,所以對我有諸多的責問和勸告,藍琦甚至花了兩個小時來教育我,認為心理醫生的話有什麼可相信的,我什麼都不做,想那麼多,不如做點實際的……我沒有反駁,但是因為這種不理解,我斷葯了……

還想告訴大家的是精神類藥物絕對不能擅自斷葯,甚至不能擅自減量,那樣會反作用,加重病情,甚至產生抗藥性,這樣再度服藥幾乎沒有效果。抑鬱症並非不能治癒,但治療時間太久,大多數情況下因為自身的對抗心理,或者外界原因不尊醫囑,才致使不可挽回。

停葯后,我開始整夜睡不著,腦子裡沒有想什麼事情,只是反覆地出現簡單詞語,一個下雨的晚上,我站在陽台上伸手去接雨水,感到冥冥中有什麼在召喚,想要一起墜下,最後那一刻,我不記得自己想的是什麼,但是退回來以後我害怕極了,我又開始整夜哭,我在枕頭下放了一把刀,但不是為了自殺,而是讓自己保持清醒,27刀,我記得很清楚,終於在一次與自己的對話之後,我想放過自己了,我用刀對著手腕割下去了,只差一點就到靜脈了,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句話「任鴿膽子那麼小,她看到血會害怕的。」然後我扔下刀跪在床上哭起來,自己的生命已經那麼殘忍了,我怎麼能讓身邊的人也直面這種殘忍。

第二天,我重新吃藥。可是同樣的藥量,此時沒有任何效果了,我很痛苦,但會有自己的意識,我想求助,我在睿思上發帖子,加回帖獎勵金幣的那種,帖子很快頂上熱搜,可我依舊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理解與安慰,有人私信我,不能發這樣的帖子,學校之前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勸退的……我有點慌,我知道即使這樣的平靜也會有人插手進來了。還好可以濫用職權,在睿思管理群里讓群主幫忙刪帖,可能torry也急於幫我,伺服器稍微卡了一下,他不小心就刪了十三次,導致第二天很多人睿思的金幣一下少了500多,各種發帖質問,我只能一遍一遍說對不起……

我想的沒錯,學校領導知道了,導員馬上給我打電話,我沒接,讓任鴿陪我去見心理老師,我不肯,但我知道,逃不了。那天跟任鴿去看五四的匯演,看完國防生那個節目打算回去,任鴿說去蜜雪冰城買點喝的吧,結果快走出禮儀廣場了,她說導員在那等你,我一瞬間就甩開了她的手,她怎麼可以騙我,我那麼相信她,她怎麼可以騙我?我那麼想。我走的很快,她跟不上,於是很快甩開了她,我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走,然後找了小雪,抱著她哭個不停,後來宣毅也來了,我們去咖啡館坐了一晚。宣毅彈著琴,我就不哭了,彈了好久好久,他困得不行了,我說你睡會兒吧!他說那你要答應我不哭了,我點頭。我在店裡踱步,看著之前自己掛的卡片,寫的的便簽,買的玩偶,回頭看著睡去了的宣毅和小雪,想想任鴿這一夜應該也很難過吧!我告訴自己,哪怕為了這三個人,我也要好起來,我答應他們休息一天就去複診。

可是由於我一夜未歸,學校覺得這不可控了,可以理解,他們不想為不可控的事負任何責任。第二天晚上學校領導把我爸帶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會來,只有我不知道……我開始大哭,用全身的力氣哭,哭到心都會疼,好難受,頭好疼,我躺在床上,他們在外面講話,我什麼都聽不見,我想出去透透氣,可是一出門他們就圍過來,我想逃,我想去找張悅,我好害怕,我想抱著她,我到了一樓,在104左室門口一直敲門,裡面有人,可就是不肯開門,然後我被抓住了,我拚命掙扎,喊叫,我看到所有人一臉慈悲地看著我發瘋……那麼多人跟著我,監視我,滿臉同情,滿臉殺氣……

我很害怕去回憶那天晚上,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失控到這個地步,什麼樣的刺激讓我那麼痛苦,其實,我那天晚上叫嚷著他們要害死我,真的不是臆想,他們這樣擅做主張地干預可能會導致精神脆弱的我完全崩潰,雖然沒有,但事實上確實加重了我的病情,但我沒法去說,沒法讓任何人為他們所謂的善意懺悔,也沒人相信我。

我至今沒辦法去面對我的爸爸,看到他我就會很煩躁,很難受,頭痛欲裂,但我沒辦法說出來,他不肯走,人之常情,他要陪著我。我沒法說我不想要,我不能回家,他這樣會逼瘋我,沒法說我就是無法跟過去一樣了,希望他接受,可是沒人相信。他們問為什麼不能面對,肯定有原因呀!嗯,我知道有原因,但是我沒法去想原因,前二十年的問題也沒法去解決,我現在能做的只是不做不願意做的事,讓自己稍微平靜一點……

那段時間幾乎全世界都知道了,鋪天蓋地的問候,我沒有力氣一一回復,抱歉。然後很多關懷吧,小姨過來陪我了,吉他社的學弟們出去玩兒會叫我,小雪和宣毅挂念著我,室友陪我通宵唱歌,贇子特地關注抑鬱症的情況,給我寄花,三兒也給我寄了項鏈,資洋也嚷嚷著學的心理諮詢派上用場了……如果我能感覺的到,真的,很多很多溫暖,比前二十年加起來都多,從來沒有那麼多過……

其實我一開始就打算好一個人去面對了,我知道它的治療過程很久,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知道沒有誰有義務為你做任何事……但是所有人擠過來溫暖我的時候,我捨不得推開。可是沒有多久,漸漸地,漸漸地,淡下去了,我覺得熱鬧后的冷清更荒涼了,回到一個人的我有些無法自處……

碩碩想辦法讓我開心,陪我跑步,給我大熊抱說「以後要對自己好點」,我傻傻地說,你的鬍子扎到我了。我失聯的時候,他著急得不得了,一個電話一個電話打過來,我接不起來,急得直哭。他站在舞台上,說下面這首歌獻給一個即將畢業的朋友,希望她以後的日子都快樂充實。他摸著我的頭說,「嗨呀,大姐姐別穿高跟鞋了,多累呀,我又不嫌你矮。」我說畢業以後,想一個人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他說無論去哪他都會去找我的……其實,我覺得好幸福,但是我又害怕,他說他喜歡上學期的我,溫柔可愛,樂觀又獨立,有時候又男友力max,可是我想說那不真實,我不知道怎麼去解釋,好多事他都不知道,我試圖去告訴他很多事的原貌,可我剛說了幾句,他好像生氣了,說我覺得你確實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

我坐在禮儀廣場上看著這條消息哭了,後來有一個男生走過來問我可不可以坐我旁邊,我沒說話他就坐下了,他說他是阿拉伯的,我們學校大四的留學生,我偶爾應和一兩句,覺得他的話越來越不尊重,我說太晚了我要回宿舍了,他拉我說不晚,我們玩會兒。我擺脫著往宿舍走,他一路跟著,上來摟我,拽著我往樹林走,說好多不尊重的話,我害怕極了,一直掙扎,幸好突然有人路過他才轉身走了……驚魂未定的我給碩碩打電話,說著遭遇,他顯得不相信,說你最近對人總有敵意,可能別人只是想認識一下……他不相信我了。即使後來想那是為了安慰自己,但是那一刻,我決定放棄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不敢睡,一閉眼就看見那個人笑著向我走過來,我不敢走那條路,看見迎面走來穿同樣顏色衣服的男生,我就不停地發抖,可是我握緊雙拳走了一遍又一遍……我推開所有人,我不想,但是我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我應該學著去適應,回到一個人很難受,但去試著去接受。

前段時間自殺的台灣女作家林奕含在訪談中說:「我的精神科醫師在認識我幾年後,他說我經歷了一次越戰,過了幾年,他說我經歷了一次集中營,再過幾年,他說我經歷了一次核爆……」而我知道,我經歷了一次爭吵,經歷了一次毆打,經歷了一次戰爭,以後我也會經歷一次集中營,經歷一次核爆……

我的故事幾乎就講完了。我21歲,苟且偷生,只為了活著,我說我知道我的宿命,沒有人相信。斷斷續續,強忍著寫完了,完成一樁心愿,覺得有種死而無憾的感覺。

我不知道未來我最好的狀態是怎樣,但是我確定很大程度上,在活著的狀態下,病症會螺旋式地不斷放大逼近我的極限,走向精神分裂,走向自殺……

我準備好了一個人去面對,但是我還是想說,你們說我空虛也好,說我寂寞也罷,或者批評我那不是一種正確的生活態度。我就想,有一天一個人即使看完這樣的故事,還是敢對我張開懷抱,說沒關係,我願意給你一個家。那麼我一定要鼓足莫大的勇氣走上前,說今後你就是我的唯一,但是你一定要記得你的承諾,對於我而言不能有生離,只能有死別……

有一個自己的家,就是我今生最想得到的幸福。

責編: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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