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文化藝術副刊丨林少雄：夏加爾的六扇窗

因為在美因茨覺得還有幾件事情需要辦理，所以又一次去市區。輕車熟路，坐55路有軌電車直接到席勒廣場下車，然後去古登堡博物館。廣場上人很多，有各種各樣的表演。

辦完事轉悠之間，不覺到了聖·史戴凡教堂，突然想起朋友曾經提起，這裡有夏加爾繪製的窗玻璃，於是欣然進入。

歐洲的教堂進了很多，除了一般四方四正的窗欞，窗玻璃常常還被金屬條隔斷。鮮艷的色彩，常常被金屬條隔絕，所以不同色塊玻璃之間對比強烈、涇渭分明。

前幾天曾去威斯巴登的St.Bonifatius教堂。在那裡印象最深的就是將當代藝術的元素運用在了教堂裝飾中，當時覺得很有新意，細加端詳，原來突破了傳統宗教題材和簡單幾何體的形式，色彩明快、艷麗異常，讓人眼前一亮，但總覺得少點什麼。

今天一進入聖·史戴凡教堂，感覺有點不一樣，除了一般教堂的肅靜莊嚴，這裡讓人覺得特別舒服與安靜，仔細觀察，原來發現了藝術家夏加爾的奧秘。

首先 是整個教堂的窗玻璃皆以藍色為主色調。

藍色總是讓人感覺是冷靜的、博愛的、悠長的、沉思的。所以以藍色為主色調，既能讓人一進入教堂馬上安靜下來，甚至能夠拋卻塵世的煩惱，做到心如止水，深深沉浸於宗教的氛圍。所以夏加爾以藍色為主色調，將自己的創作與自己的個人喜好結合。

夏加爾似乎對藍色情有獨鍾。雖然不同時期不同作品的主色調不同，但藍色似乎是貫穿他作品、陪伴她一生的色彩。不僅一般作品中以藍色為主，即使一些以紅色為主色調的繪畫作品中，也常常會點綴或流露出對藍色的情有獨鍾。在他的繪畫作品中，本應充滿激情的新婚之夜，除了紅色的地毯和床，整個空間都被一種藍灰色索氤氳

或者再現婚禮場面的繪畫，人物除了新娘的婚紗，連新郎都變成了深藍色，而周圍環境全被藍色所掩蔽，有限的紅色，也因為大塊面的藍色而顯得平靜，似乎還帶上了一點淡淡的憂鬱

所以在他的畫作中，經常會看到許多的藍色婚禮

雖然 他的畫作中也大量使用紅色，但他卻對其進行了技術處理，使紅色也不顯得那麼突出，或者使紅色變得暗淡，甚至成為幾點點綴。有一幅圖畫以紅色為背景色，但因為飛馬身上藍色濃厚的藍色、畫面右邊神人身上的藍色、左邊人物身上點綴的藍色，三部分之間形成的一個金字塔形狀，以充滿張力的藍色空間，從而使整個畫面的激情與熱烈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抑制，而天馬翅膀上的黃色與身上的白色，在一片紅色中吸引著觀者的眼球，既對紅色進行了補充、又對紅色進行了解構（就本人的有限認知，同一色系的色彩，既有相互說明、相互補充的性質（大體等量時），同時也有相互衝突、相互解構的性質（作為點綴時）），從而使紅色變得更加深邃與厚重。有些作品乾脆將整個畫面都處理為古舊的藍色，少女的皮膚，也因大面積的藍色而顯得無比憂鬱。

總之，在夏加爾的繪畫作品中，藍色可以是具象的物體，如傢具、樹木、鮮花、新郎、牛、馬、天空，也可以是抽象的氤氳空氣、一種漂移不定的情緒……

作為色彩大師，夏加爾的繪畫雖然色彩鮮艷、對比強烈，但如果細加觀察，會發現他的作品或隱或顯、若有若無地都會以藍色為繪畫的基調。不僅如此，他還將藍色進行了柔化處理，改變了色彩的扎眼、活躍與醒目，從而使其變得低調、安靜，更加渾厚綿長。如在這幅圖畫中，整個畫面都為古舊的藍色，少女的皮膚，也因大面積的藍色而顯得憂鬱。

即使使用別的色彩如紅色，也會通過各種處理而使得紅色也不顯得那麼突兀

雖然以紅色為主，但因為飛馬身上藍色濃厚的藍色、畫面右邊神人身上的藍色、左邊人物身上點綴的藍色，三部分之間形成的一個金字塔形狀，以充滿張力的藍色空間，從而使整個畫面的激情與熱烈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抑制，而天馬翅膀上的黃色與身上的白色，在一片紅色中吸引著觀者的眼球，既對紅色進行了補充、又對紅色進行了解構（就本人的有限認知，同一色系的色彩，既有相互說明、相互補充的性質（大體等量時），同時也有相互衝突、相互解構的性質（作為點綴時）），從而使紅色變得更加深邃與厚重。

由此可見，夏加爾的繪畫作品一直在尋求一種深藍的基調。

也許是俄羅斯文化的博大精深與俄羅斯民族性格的悲苦厚重，培養與熏陶了夏加爾的藍色文化憂鬱，也許是個人性格使然，正如他自己所言，「即使來到巴黎，我的鞋上仍沾著俄羅斯的泥土；在迢迢千裡外的異鄉，從我意識里伸出的那隻腳使我仍然站在滋養過我的土地上，我不能也無法把俄羅斯的泥土從我的鞋上撣掉」。正是這種堅持與堅守的信念，鑄就了他繪畫作品的底色，於是我們看到，在他作品中，藍色成為延續始終、陪伴終生的一種色彩，也成為他生命的底色與基調。由此可見，夏加爾的繪畫作品一直在不斷形塑並定格著藍色的基調。

第三 打破了窗欞與窗條的隔斷與疏離，將藍、紅、黃、綠等色彩進行融通在同一色彩之間，以濃淡不同的質感，以及外在添加的線條，使色彩之間出現過渡，打破了普通教堂玻璃色塊之間的強烈反差與對比，使其更加柔和、舒服。

我們不知道夏加爾是如何開始進行彩繪玻璃創作的，但從他的現有作品，可以看到他在聖·史戴凡教堂彩色玻璃繪畫創作的前因。

歐洲教堂的彩繪玻璃，基本上都在追尋一種規律：題材上基本為聖經中的宗教或神話人物、各種動植物圖案以及抽象的幾何與非幾何圖案。除了題材的選擇，在形式上常常被三次分割：窗欞分割、金屬條分割與色彩分割，窗欞分割通常呈現為方形（正方形或長方形），主要用來起到固定作用；金屬條分割與色彩分割通常呈現為非幾何形狀或幾何形狀，但它們所不同的是，前者主要用來固定玻璃，所以一般先以鉛條固定玻璃，然後再進行焊接，玻璃的色彩，一般通過金屬條進行隔斷；色彩分割通常或以金屬條為分割，或打破金屬條的限制，以更大快面的色彩分割。

無論哪一種分割處理方式，通常在所有色彩形成鮮明強烈對比的同時，常常會讓人感覺色塊之間的衝突與反差、疏離與隔絕，以及相互之間關聯與互動的匱乏。

所以 一 看到該教堂的彩繪玻璃，就會明顯感覺到一種適宜與舒服、平靜與妥貼。為達成此目的，它主要採用了三種方式：一是選擇了以藍色為主的主色調，其餘所有顏色，都可以看做是對藍色的補充與調劑，如綠色是藍色的補充，紅色與黃色是對藍色的調劑。這種特色不僅在他的繪畫作品中表現得極為充分，同時也在他的玻璃彩繪作品中表現的十分明顯。

二 是即使在同一色系之間，也不斷增加色彩的過渡。無論在藍、黃、綠、紅任何一種色彩中，也不是一種色調，而是通過色彩的濃淡厚薄來強化與突出一種色彩自身的差異，不斷形成過渡；與此同時不斷弱化窗欞與金屬條的體量，並在其間補充一些或粗或細、或濃或淡的線條，既對窗欞與金屬條的粗硬而呆板的線條進行若弱化與分散，又打破了其線條的物理限制與人為分割。

他的彩繪玻璃中仍然有窗欞、仍然有金屬條，但窗欞被不斷減少、金屬條被不斷細化，由遠及處或從下往上觀看，這些隔斷都會被不斷弱化，從他早期的繪畫作品中

我們可以充分感覺到這種變化與追求；

三 是徹底打破與不斷削弱窗欞、金屬條與色塊之間的疏離與隔絕，不斷弱化不同色塊銜接之間的邊緣，這在他晚期繪畫作品中也有明顯表現

紅、黃、藍、橙、灰五大色彩塊面形成了整個畫面的基本構圖。

但這些色彩之間並非生硬的嵌入關係，而是相互交匯、相互補充、相互融合，雖有明確的色域，但卻沒有生硬的界線。甚至色彩的分界既不在窗欞，也不在金屬條，而在圖案，甚至介於窗欞與金屬條之間

通過這樣的處理方式，一是增加了色彩的層次、質感與空間感；二是使色彩不斷貼合著題材，不斷豐富了色彩的表現力；三是賦予了色彩以生命，極大拓展了色彩的表現力。

正是這種高人一頭的理念與爐火純青技藝，使藍色在他的繪畫作品及教堂玻璃畫中充滿了個性與激情。

雖然夏加爾並未因他獨有的藍色處理及使用技巧與理念而像伊夫·克萊因那樣獲得對一種色彩的命名，然而他卻以其對藍色運用得獨特、厚重、別緻而獲得了廣泛的推崇。而他對藍色的使用，筆者自認為在教堂窗玻璃繪畫中最為匠心別具。這些繪畫作品總共分佈在六個窗戶玻璃上，與其他玻璃判然有別。

因夏加爾的六扇窗戶玻璃彩繪，聖·史戴凡教堂在歐洲的眾多教堂中顯示出了其不同的稟賦氣質；也因這六扇玻璃彩繪，使得美因茨整座城市具有了超凡的文化顏值與底蘊。藝術傳播思想觀念、藝術型塑城市品格之功能，由此得以彰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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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杏壇林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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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浦 教授人民大學文化創意產業研究所所長

中外文藝理論學會副會長教育部文化部動漫類教材專家委員會副主任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導傳媒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博導

「元浦說文」由人民大學金元浦教授創辦。目標在於速遞文化信息、傳播深度思考、彙集文化創意產業的業界和學術精英，搭建產學研的合作橋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