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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風破浪》幕後,導演韓寒與賽車、徐浪的不了情

2017年1月16日,汽車拉力錦標賽(CRC)2016賽季結束,斯巴魯拉力車隊車手韓寒順利完成收官之戰,成功奪得本賽季車手冠軍,迎來了他在CRC的第5個車手冠軍獎盃。而他的電影《乘風破浪》正在全國各大院線熱映,上映11天票房已破7億。

本文作者:張蕾 孔鵬 已獲騰訊體育授權轉載

「誒!我上一次也很優秀啊!……作為一個處女作的導演,這麼冷靜、剋制……雖然台詞上,大家覺得很多金句,但所有的鏡頭運用上,沒有特寫,沒有長鏡,沒有升格,幾乎這些都沒有,這在其他導演的第一部作品里幾乎是不可能的。」

1月21日,韓寒導演的新片《乘風破浪》在北京國貿地區舉行發布會。他這一天的行程都圍繞這一片兒區。發布會後他跟主演們拍攝用於拜年的海報——為拍照而塗的一層粉底讓他很不適應,事後用濕紙巾反覆擦去。然後是車輪式採訪。

那時,看過試映的人表揚他:進步很大,成長很多,完成度很高。

他介意這種評價。

用來做比較,是「韓寒」的社會功能之一,包括跟他自己的比較。他像一部電視劇,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連載:第一季「天才少年思維機敏,寫作比賽一鳴驚人」,第二季「叛逆退學,嚮應試教育宣戰」,第三季「玩脫了!韓仲永寫書圈錢只為玩賽車」,第四季「公民韓寒已是社會中流砥柱,公知韓寒為社會改革鼓與呼」,第五季「苦熬一碗勵志雞湯,車手韓寒登頂年度總冠軍」,第六季「被疑代筆,』韓寒』究竟是誰」,第七季「韓寒導演處女作差強人意,金句電影票房突破5億」,第八季大概是「直男癌韓寒變成我們最討厭的那種大人了嗎」。

別人視他為「當代生存經驗的描述」之一,他自評人生「好像一部動畫片啊。……只有動畫你才能夠不用考慮現實條件,在那亂畫嘛。」

我享受那種讓人吃驚的感覺

韓寒本來想坐副駕駛。看到後座壘著一堆書,他改了主意。那些書,比賽期間在維修站等著。現在又等在這裡。三天以來不知道經過多少人手輾轉了多少次。賽時他不簽書,這是一種典型的車手「迷信」,跟上賭桌的人不能帶書是一個道理。

《雜的文》和《可愛的洪水猛獸》內頁里夾著主人的小請求:請寫上「乘風破浪」。韓寒沒看到這些。他抓起一支筆摸著黑便開始簽名,躲開封面上自己的臉就行。他簽得有些機械,以至於把壓在最下面的《事故處理程序書》也一併簽了。

「哎呀我操。」他像個小孩子不小心踩到一隻蟲,又笑又驚猛得跳開,帶點自我解嘲。

這是2017年1月16日,韓寒第五次獲得全國汽車拉力錦標賽年度總冠軍當天,去車隊慶功宴的路上。從宣布韓寒奪冠開始,他的臉就藏不住地保持笑容。

▼韓寒被隊友高高拋起 圖/斯巴魯拉力車隊

比賽第二賽段結束后,他一臉嚴肅走下車來抱怨輪胎:我們的輪胎跟對手比就很劣勢。

對手用於冰雪賽道的釘胎,釘子長度超過此前汽聯的標準,但由於採用此胎的車隊太多,汽聯決定將釘子長度規定調整至與其匹配。韓寒所在的斯巴魯車隊囿於輪胎贊助商無法使用長釘釘胎。

他的朋友、《大賽車》總監樓浩說他,「七情上面」——廣東話里形容一個人喜怒形於色。

這個年少成名的人樂於設計自己的人生路徑,不事城府,卻總能大差不差地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正確的地點——他在上海大眾333車隊的老闆夏青說他「直覺很好」,他的出版商路金波說他憑藉「天賦做出直覺的反應」。在年長一些人的眼裡,韓寒的今天有諸多天賜的成分。

包括這次《乘風破浪》的製作速度,2016年9月開拍,12月殺青,龍標拿到2017年001號,定檔1月下旬春節上映。市場對這樣速度的判斷,不是奇迹,就是糊弄。

韓寒解釋得很細:把後期的特效和音樂提到前期做,花了將近半年時間;演員進組拍攝,他會根據客觀條件和演員的特點臨場做調整,思路清晰又適當妥協,保證進度;後期剪輯跟進緊湊,頭一天拍攝的,第二天便剪出來,車輪式疊加推進;整體包裝調色則是包下北京主要的兩家製作公司所有的棚,集中完成;上映前所有事務性工作環環緊扣,程序嚴密,時間咬合極好。

與往年類似,2016年的全國汽車拉力錦標賽的賽程同年初發布的賽歷相去甚遠。取消、更改,狀況不斷,9月到12月期間沒能舉行任何比賽,使得韓寒幸運地兼顧了電影和賽車。

賽后韓寒在長春一家賓館休息,我們閑聊時說到他右側鬢角的白髮好像重了,他「納尼」(日語「什麼?」)了一聲從座位上彈起來去照鏡子,「肯定是右腦用得比較多。右腦負責想象力嘛。」

工作人員來敲門催促他按時參加車隊慶功晚宴的時候,我們談到製作流程的問題。韓寒完全不想停下來,雖然他很和氣地回復了工作人員,答應馬上動身。

「就像比賽一樣,我就滿希望給人家一個surprise的。由於我們是一個新的電影公司,特別希望向大家展示一下,我們的製片流程,極限可以極限到什麼樣子,而且最關鍵的前提,當然是保證質量。就像比賽的前提就是要拿到冠軍。」

他不厭其煩地分解拍攝時間和製作時間的概念,列舉知名電影的實際拍攝時間一樣很短,以此回擊拿拍攝時間短等於粗製濫造而攻擊他的言論。

「電影的工業流程是最不能偷懶的事情。」「最簡單的一個道理,你現在去簽國內所有的演員,只要是一線的、二線的,演員給你30到40天的時間,你說你非得拍四個月,那剩下的100多天你在拍什麼?拍風景嗎?所以很多人對真正的電影做工業沒有那麼了解。」

他穿著那件在片場引起女裝質疑的黑色長羽絨服,背著雙肩包,包頂把手上還栓著飛行頸枕。電梯口東北口音的吵吵嚷嚷竄來竄去,他完全沒有被打擾,「大家都覺得,工業流程裡面完不成這個事情,但我們就是完成了,看到成片所有人都會覺得:你們怎麼完成的?!我就享受這種……」

「別人的吃驚,是嗎?」

「對……」這個字幾乎是被他的笑頂出來的。

「很幼稚的想法。」他評價自己。

從電梯到車上,他仍然沒忘記這個話題,在錯簽了《事故處理程序書》之後,他自動轉了回去,說自己向來尊重和享受開發工業流程,而且這種尊重和享受是他對機械的感情的延伸。

「就像我很尊重賽車本身,不會過度地(使用),我使用賽車都是非常的節省,因為我知道很多野蠻的動作不光賽車承受不住,最關鍵的一點,它不會讓你變得更快。」

拿了冠軍是另外一種難過

十五年前剛進入賽車圈的時候,韓寒也是帶著這種張揚。在一個叫「車網」的BBS上,他取名「藤原文太」,就是頭文字D主角車手——的爸爸。那時的賽車記者樓浩記得,「他在論壇裡面比較猖狂,我們都不待見他,覺得他小屁孩。」

當時韓寒的一句話給樓浩留下了深刻印象:某某快,是因為他車好,假如說我開這車,就能把他幹掉。

少年的話招來大夥的噴。回頭看,樓浩說,「他那時候跑得也不太好,現在看,一大部分原因也是他說的,車不好。」

那時的韓寒成績糟糕,沒人會幫他追責車的問題。

他用《三重門》的稿費買了第一輛車,富康。想著不能買捷達,那是東北計程車;不能買桑塔納,那是上海計程車。買了富康之後送到北京改裝,發現這是北京的計程車。

買車花了十四五萬,「加大包圍加到17萬,刷點花漆,覺得很牛逼了。其實那些2000塊都不值,就是懵外行。」賽車記者方肇說。

如今五冠王回想自己的第一輛賽車,「很難受,當時看著別人特別好的車呼嘯而過,……就特別難受,當時在北京,跟北京的女朋友在一塊,特別地心酸。我說,我其實開得還不錯的,沒有任何一個人相信我,給我一台好車。」

他自帶賽車加入了當時最好的車隊紅河。他對車隊無足輕重。樓浩回憶說,「把他當成一個明星角色招進去的,並不是看重他的技術,或者是(對)他未來(有期待)的想法。進去以後條件也非常苛刻,沒什麼工錢,也物盡所用,全用他的名氣。他又是一個很愛惜羽毛的人,覺得很不爽。」

不能讓車手韓寒接受的事情中,包括哪天來了領導,想見明星,他便要作陪吃飯。沒人把他當真正的車手看。車壞了,車隊答應幫著給修,但要另外收錢。

最低谷的韓寒「不會跟賽車圈裡任何人溝通。」樓浩說,「甚至於跟領航的關係都不好,和領航(本應該)是最親密的,和領航是睡在一起,同房間的……」

韓寒會偶爾在文章中提及起步的艱難。

他的第一筆「贊助」是米其林的朋友友情「捐」的六條輪胎,為了報答,他花了幾千塊錢把車貼滿米其林貼紙。朋友對此欲言又止。賽前有人傳話來,希望他能把貼紙撕了,因為總部的老外見到一輛不知哪裡冒出的賽車貼滿自己的標很不高興——米其林「一般只贊助能獲勝的車手」。比賽中段韓寒的車拋錨,其他賽車一輛輛從他眼前飛馳而過,卷著塵土帶著沙。朋友打來電話問候,臨了問:貼紙撕了沒?

失敗是韓寒不能容忍的恥辱。他那天把車直接送到了汽修店,沒有再回到組委會的維修站。

因為寶馬方程式比賽,韓寒在馬來西亞遇見了夏青。後者對眼前這個小老鄉的天賦和未來沒有什麼樂觀的判斷,只是覺得上海人幫幫上海人,以及「一定要培養上海的車手」。韓寒的賽車生涯從此走上正軌。這像他的第一份正式工作,讓他很快學會並實踐了強者生存的法則。

車隊只給籍籍無名的車手最基本的工資,但總會有一輛像樣的車。有實力的車隊,同時有多輛賽車參賽,算成績只看前兩名。換句話說,三、四號車手跑成什麼樣,基本沒人在意。

所有的資源配置都是比賽導向的。一號車手回維修站,只要時間夠,所有的配件統統換一遍,保障「零風險」。二號車手的配件是檢查著換。三號車手則是,看到問題再換。

輪胎也是一樣。一號車手回來,換新胎。二號車手回來,檢查一下磨損情況,能用繼續用,不能用就換。三號車手是,撿一號車手換下來的輪胎。

連賽車之外的日常活動,也有這種分別。一號、二號車手的午飯,有人給打好或者單獨做,三號車手是吃盒飯的。一號、二號車手在冷氣房休息,三號車手在賬篷里休息。一號、二號車手慶功宴的時候坐老闆邊上,三號車手跟其他人一起坐。

「很現實的。」樓浩說,「沒有怨言的,你到不了那裡就是到不了那裡。」「榮譽感也是這裡體現。」

在這套叢林法則中,一號、二號車手的失誤,就是三號車手的機會。一旦頭兩號車手有退賽,三號車手奪分表現優異,累積臨危受命次數,便能贏得進階可能。

賽車圈也是個江湖,是江湖就有規矩。這規矩簡單明了,都擺在桌面上。車手場下是朋友,場上是對手。第一是冠軍,其餘都是輸。冠軍就榮耀加身,第二就什麼都沒有。

「(輸了的人)不能不服氣,不會不服氣。因為每個人都知道,贏了就是機緣巧合全在一起了,好處全部都到你這裡了,今年輸了就是因為有些東西不夠,你就得自己想辦法解決它。」樓浩說。

韓寒接受這規矩:「……你知道你能做到,別人覺得你也許可以做到,那麼,少廢話,做到再說,其他的怨氣都是虛妄。自己沒有展露光芒,就不應該怪別人沒有眼光。」他在博文《春萍,我做到了》里說。

▼現在的韓寒不必再難過了 圖/騰訊體育

寫這篇博文的2012年,他進入賽車行業整10年,拿到場地賽和拉力賽雙冠王,至今沒有第二位車手做到。

十多年間,最讓他的朋友和同事們津津樂道的比賽,也是那一年場地賽珠海站的逆襲。

當時,韓寒試車很糟糕,排位賽卻搶到桿位。正式比賽發車前,車隊換胎未能在賽會舉起3分鐘牌時完成——儘管車隊認為賽會在舉10分鐘牌和舉3分鐘牌之間的時間間隔不夠7分鐘是導致他們犯錯的主因,但必須要承受的後果是,韓寒受罰,退到第十五位,即倒數第三位發車。在場地賽,這樣的起跑,意味著與冠軍無緣。

「車隊的人員全已經瘋了。對於車隊來說,這場比賽就已經完蛋了。所有的車隊人員都沒有辦法接受這種事實。」333車隊經理葉勇回憶,當時有個維修對他說,「比賽時我真想站到前面把所有車攔住,不許他們發車。」到最後一刻,還有一個維修工在給螺栓打公斤板,是被裁判拎走的。

「特別像打了交卷鈴,你最後一道題沒做完還在寫,監考老師把你卷子收走了,特別絕望。」葉勇說。

韓寒能夠感受到車隊的焦慮,他說自己第一反應是「我去」,然後「一堆髒話」,「坐在車裡面簡直想把方向盤給吃了」。但車隊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聽到對講機里他的聲音——沒有責備,簡潔地確認車況及出發位置。

發車后,第一圈,韓寒追到第五;第二圈,追到第四;第四圈,站穩第三,距離第一位的何曉樂慢五秒,隨後在直道車頭超過江騰一,第九圈在大直道超越何曉樂,最終以將近四秒的優勢奪冠。

葉勇誇獎韓寒「堅韌」,「碰到困難不氣餒」,應對從容,「不太受外在因素的干擾」——這大概是他在賽場內外都保持的一種氣質。

這一場的逆襲讓韓寒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見到朋友就問:牛逼吧?

他享受獲勝的喜悅,不覺厭倦,尤其對冠軍,「希望能拿十個(總冠軍)」。

「你多了各種各樣煩心的事情以後,你有高興的事情,就更高興。」

這次奪冠之後,說到今年「不容易」,韓寒一度哽咽——這是他極少採用的表達方式。

事後問他哽咽的原因,他沒太說自己從片場一路咳到賽場的慢性咽喉炎,也不說自己最長48小時不睡覺,「冰天雪地裡面,那些技師就拖著鼻涕幹活,(我)就是覺得都還蠻不容易的。這麼多年以來,我們車隊也不是說最有錢的這種車隊……」

在賽車圈(或者更廣),頂級車隊保持巔峰狀態也不過三五年,總有更迭,沒有永遠的王。斯巴魯車隊鼎盛時期13台賽車參賽,如今只有兩台。作為一號車手,韓寒很清楚,車隊的任務就是保障自己和隊友馬克的賽車。他也很清楚,他的個人冠軍之所以重要,也在於,車隊所有的最好的資源,都給了他。

▼韓寒和團隊一起慶祝勝利。圖/斯巴魯拉力車隊

2012年接受《南方人物周刊》採訪時,韓寒曾提到,站在豪華酒店的百層高樓里,他是不安的。這種不安源於他不習慣脫離地面,讓他極沒有安全感。也在於,「我覺得自己有罪惡感」,「不覺得自己有原罪,我也不知道罪惡感源自於哪裡。」但他會想,「如果大家都能夠(住到這裡)……」

如今的韓寒不再有面對那輛野炮富康的沮喪,「對於我來講,過去的十多年,我在一個非常優秀的車隊,我可能開得也是國內頂尖的賽車,……也是拉力賽裡面最好的成績,但是你會有另外一種難過,但是你說不清楚。」

兩次轉折后的韓寒仍然堅持無法描述那種「難過」,他甚至擠出一句英文來為這個問題作結:「It』s quite hard to say.」

《乘風破浪》中的徐太浪,紀念「情投意合」的車手徐浪

韓寒給《乘風破浪》起的英文名叫「Duckweed」,「浮萍」。

這是一個放在「人生有常也似無常」的意義上永遠恰當的名字。導演對此也無甚解釋。

在電影《乘風破浪》中,由賽車手高華陽扮演的幫派小弟被歌手李榮浩扮演的地產大亨用雨傘傘尖刺中心臟。後來,那把傘順著河水漂走了。

韓寒給影片主角起名「徐太浪」,來源於車手徐浪,「用名字紀念了一下朋友」。

▼《乘風破浪》劇照,鄧超(左二)飾演男主角徐太浪

徐浪曾是國內最頂尖的拉力車手。2008年參加穿越東方馬拉松越野拉力賽,在幫助別人開出陷入泥淖的賽車時,拖車鋼繩意外斷裂,擊中徐浪頭部。去世時,他只有32歲。

韓寒認識徐浪在上海大眾333車隊,「他是我真正意義上的拉力賽的入門老師。」

在此之前,韓寒看過劉斌開車:居然一個捷達,還能那麼開,太了不起了。他也看過周勇開車:開得好細膩,非常精準。這些國內的優秀車手帶給韓寒抽象的讚歎遠遠大於可以學習和領悟的抓手。

「當時你什麼都不會,坐在他們車裡面,整個傻了吧嘰的就覺得好厲害,但是也不知道怎麼弄出來的。後來你慢慢地有了自己一點積累以後,這個時候的學習能力,是之前的無數倍。……當你慢慢地掌握原來重心轉移是這樣的時候,那個時候,我遇到徐浪。」

▼韓寒與徐浪(右)

關於徐浪,江湖上流傳著各種瘋狂的故事。

農安的冰雪賽道設在當地的一處水庫,成片的蘆葦被凍住在太平湖裡,形成賽道的邊界。賽車記者們趴在蘆葦盪里等候轟鳴著跑來甩彎的車。遠處一處孤零零的民房,房頂有三個並排的人影,在觀望比賽。

賽車記者方肇用暖手包包著相機,在一陣陣的轟鳴間隙講起徐浪:

想當年,浙江武義人徐浪開大貨,他的朋友王文朝開大客——上海到武義的長途客車。徐浪買了一輛桑塔納發到河北去改裝。改好后往回開,算好了老王幾點從上海出發,兩人幾點在路上會合。徐浪興奮地把車交給老王:這是賽車啊!然後自己去接老王的班開大客。老王開著桑塔納在前面豁,徐浪開著大客在後面追。一車客人全吐了。老王被乘客投訴,被公司開除。

之後兩人搭夥去參加比賽,徐浪開著賽車在前面走,老王開後勤車在後面追,眼瞅著快到了,老王追尾,把賽車撞壞了。叫了輛拖車拖著屁股進了賽場。組委會說,明天比賽,你拖來一輛車,無論如何也過不了檢驗啊。

徐浪跟人求情:先接受我報名,如果車修不好,報名費不用退;要是修好並檢驗合格,你得讓我參賽。

經不起軟磨硬泡,賽會同意了。

通宵修車后如願以償參加比賽的徐浪獲得了兩千組杯第二名、N2組第二名。組委會對賽車名將、中汽聯領導陳學眾說:「陳老師你去看下吧,一個浙江的農民頭一回跑比賽拿了第二名,真牛逼。」

徐浪在武義當地,練車也是出了名的。民間練車做不到封路,當地民眾練就了一身自我保護的本領。徐浪出門前先轟三下油門,聽聞此聲的民眾們便奔走相告:徐浪下山了!快把孩子收好!雞鴨鵝狗都圈起來!

在徐浪的葬禮上,韓寒痛哭不能自已。

「跟他在武義練車,我坐他的車,他坐我的車。其實次數也不是很多,就有兩三次。公里數也不是很多,可能就幾十公里。但是就是那一瞬間,就是』蹭』的一下,我突然知道拉力賽該怎麼開了,當時我就覺得:徐浪開得真好,但是我知道我也可以做得到這樣。……他只是很簡單地教了你一些東西,你瞬間就明白了這個事物運行的方式。」

夏青說徐浪和韓寒「脾氣很搭」,「他們兩個人都是小孩子脾氣吧,都是心態上很開放的,沒有什麼鬼頭鬼腦,沒有什麼心計。……(他們倆)應該是情投意合的。」夏青一說起徐浪,語氣裡帶著長輩的憐惜:「徐浪呢也更小孩子氣。也很好打交道,完全不設防。」無論跟技師還是其他車手,徐浪都會主動交談、切磋,哪怕是比自己水平低的車手,「沒有跟技術水平相適應的架子。」

說到徐浪的赤子狀態,夏青都有點忍不住笑:「從心智來說,我好像覺得韓寒比他還老成一點。」

韓寒說徐浪跟自己有不同,他「特別開朗,很自律。」「我是大事兒自律,小事兒特別不自律。他以前就像那種地痞流氓,然後做成了車手。我做不成他那樣。我要是地痞流氓,我還是一個地痞流氓式的車手,可能(開車)也挺快,但依然是個地痞流氓。我覺得對於他來講,(賽車)這件事情改變了他的整個人,改變了他的命運跟一生。當然,最後的不幸可能也是跟這個有關,但是我還是覺得,這個還是挺了不起的。」

不僅對徐浪,賽車這項運動對塑造今天的韓寒,亦有貢獻。

他在2012年獲得總冠軍後接受採訪時,說到小時候看港京拉力賽,「看到他們在樹林裡面開車,就熱血沸騰。」他說,「我感謝這項運動,讓我有了一個全新的精神狀態,否則如果一直在寫作的話,我的精神狀態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而且它會讓我寫得更好。因為你會從運動中體會到更多的東西。」

寫作、賽車、拍電影……還有什麼

寫作、賽車、拍電影,據韓寒說,這是他兒時的三大夢想。按照流行的說法,他是自我實現的「人生贏家」。然而,韓寒獲得的密集關注,並不是在這三件事上的具體成就,而是這三件事產生的路徑和圍繞這些所派生出來的抽象話題。

不管對哪個行當來說,韓寒都是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他做得不賴,但他最突出的特點是,保持一種疏離感,合而不群。

在賽車圈,人際關係稍微親密些。成績好起來以後,韓寒「人也變開朗」。前些年他沒那麼忙時,會在比賽結束後跟大夥一起喝茶、擺龍門陣,直到下半夜。熟人面前,「沒有人當他是明星,他也挺享受不當明星的過程。」樓浩說,「人嘛,有句話怎麼說的,如果你窮苦的時候被人看見過,你要麼就很怕這個(人),不想見這個(人),(要麼)你想開了,就無所謂了。」韓寒對於賽車圈的老朋友,採用了後面這種態度。但近些年,他變得越來越沒有時間。

寫作方面,他對「文人相輕」的反感毫不掩飾。

拍電影的時候,他的一位演員說,這是我第一次參加一個沒有開機宴、關機宴的劇組。

他拒掉的社交活動更是讓身邊的很多「大人」覺得不符合利弊選擇。出版商路金波回憶說,美國前總統歐巴馬任上訪華時,大使館曾找韓寒參加一個見面活動,韓拒絕了。「……他不喜歡熱鬧,不喜歡按照別人程序去表演。如果就只跟歐巴馬,那可以聊一聊。但去那(活動),幾點幾分又不能遲到,還話不由己,就是那個場子的棋子而已。」與之相對的是,韓寒會因為喜歡某歌手而去聽演唱會並上台獻花。

在駛向車隊慶功宴的路上,我們聊起人生三大目標都做到了,下一步還想做什麼。司機開著導航,機器播報的聲像是這場幾度陷入沉默的談話的緩衝帶。當話題跳到抽象領域,韓寒罕見地表現得欲言又止。

「一來是我想把這三件事情做得更好。另外這三件事情,怎麼說呢,當你做了以後,你發現,每個人可能都覺得自己從事的行業……怎麼形容呢……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樣,不是那麼規範吧。」

▼2018年,韓寒將執導自己的小說《三重門》搬上大熒幕

接下來的問題很老套:做環境的改變者,還是適應者?

如你所知,韓寒耀眼的標籤之一,是挑戰既有的冒犯者。

「對我來講當然是想改變環境。但是事實往往就是……大家都用了違規的釘胎,那行吧,這個違規的就變成標準了,往往這個才是最後的結果。」他用不那麼確定地語氣再次說,「對我來講,我是希望改變環境的。」說著,他轉頭望向窗外。這座典型的東北城市沿路的骨頭庄、洗浴室閃著或明亮或曖昧的光,打在他臉上,隨著車輛行駛切換鋪面,忽明忽暗。

「但是環境這個東西,很怪。……有些人性格就是這樣,在什麼樣的環境里都想改變……他喜歡的是改變本身。」他好像在剖析自己,「我不知道我是喜歡改變的本身呢,還是就想要一個更好的環境。」

「前方500米,紅綠燈路口直行。」導航在這段空白中適時插入。

我們聊起知乎上的一個提問,關於韓寒是否兌現了他在2011年底一篇博文《要自由》里的承諾——「如果兩三年以後,(文化自由度)情況一直沒有改善,在每一屆的作協或者文聯全國大會時,我將都親臨現場或門口,進行旁聽和抗議。……當然,只我一人,沒有同伴,也不煽動讀者。」知乎答主很認真地回答說,韓寒沒有兌現承諾,但是我認為他有以下三種可能的原因:第一就是他不敢實現,第二就是他覺得不應該去實現,第三就是心灰意冷了。

韓寒的解釋包括了這三種情況討論的總和。

「你其實想要做的事情是推動,推動很簡單,就希望這個事情產生有益的結果。我當時覺得我這麼做(去文聯靜坐)是有益的,但是(後來)想想,你這麼做是無益的。因為你這麼做,很容易被逮進去,把你所有的(向益處的努力)都消掉。然後最終結果是什麼呢?最終結果是輿論進步嗎?不會。就是看熱鬧的拍手稱快。」

他說起輿論環境的變化,從博客時代至少需要成體系的發言到微博時代碎片式的發言,門檻變低的同時,理性也在消減。「意義都被消解掉了。」他說,頭再次轉向窗外。

導航提示我們已經進入長春市的另一個區。

「人類的心理就是喜歡看見(別)人從高位上摔下來。所以這種情況下,肯定要(先)豐滿自己的羽翼,否則縱然就像我這樣,分分鐘就game over了。這種game over不是不允許你發言或者怎麼樣的game over,而是內心上的一種東西。」

這大概是他最糟糕的一次媒體發言,我們被他繞暈了。他搶著坦白:「我沒有辦法表達得特別直白,所以我兜著圈子說話……就是,以前你想的更多的是這個世界、這個社會怎麼怎麼樣,但是你現在懂了,更多的人性就是這樣。」

在被要求撕掉米其林貼紙的那條尷尬賽道上,韓寒「第一次為拉力賽默默流淚」。

「要知道如果你是一個充滿爭議的人物,一旦你做不好一件事情,人們對你的嘲笑很可能打擊到你。」這是以前的他對於「內心」的一種解釋,一定程度上佐證了當下他的考慮。

在少年的鋒芒畢露之後,他逐漸明白保護自己內心力量的必要性。這種保護,包括謹慎和妥協,也包括豐滿羽翼,以有力戰勝無力。

「你站得越高,或者說你迎來了更多的成功,就意味著更深的深淵嘛。」現在的他這麼說。

走下那輛車,當閃爍的霓虹燈不再照耀他的臉,那個帶有猶疑的年輕人不見了。1月21日,在面對媒體、受眾、影評人時,他又變回那個巧妙避開內心柔軟區域的強者韓寒。

▼《乘風破浪》劇照

影評人梅雪風承認《乘風破浪》中,韓寒善於抖包袱,喜劇設計「非常聰明」,但他話鋒一轉:「我不太滿足的地方是,最好的喜劇實際是批評,必須有所指……我以前對你的文字的印象,覺得你野心應該更大一點,……但是我感覺好像韓寒現在太隨和了。」

對此,韓寒有他的反駁。

「有人就喜歡現實主義批判的,就覺得喜劇的最高境界是批判。有些人就喜歡溫暖人心的,那(就說)喜劇的最高境界是治癒。每個人對最高境界的判定不同。」在一個平緩的轉彎行駛了一段,他來了個急轉彎:「我沒研究最高境界,這才是最高境界。」然後,他又走上了一條平穩的路,語氣變得周全得體:「我能理解那個老師的意思,他是希望我們多一些現實主義批判,尤其是在這個國家這個社會,當下的情況是更加難能可貴的。是這樣的。但這個題材,的確是放不進去。」

在電影里,他不喜歡穿越片里主人公回到過去利用已知的技能作弊,所以他的主角還頑固地守著靠BP機發財的夢;當房地產商開著推土機隆隆駛入小鎮的生活時,他的主角們選擇為了兄弟,砸碎機器和操控機器的人;當影片前半部分的反派反水,他讓可愛的壞蛋說了一句:「都是小人物,別說大話,活著就行。」

影評人評價這個溫和的韓寒:細節上還是帶著批判和犀利的,但整體上打了一個溫情的包。

「整體不重要,我覺得自然是最重要的。就是走到這一步你要該做什麼。就像開車的時候,你到了這個彎前,你就要做這些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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