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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漢的老里份泰寧里坐一個下午,看一出鮮活的「老漢口世相」

不同於故鄉,卻有著故鄉的溫暖。這是一個朋友對泰寧里這樣的武漢老里份的感受。

但是,跟別的里份不同,泰寧里作為跟繁華比鄰而居的一條巷子,更加「曲徑通幽處」。有一年逛二手市場,看到集市上有一個攤位是賣各種民樂器的,老闆是個花發老人,路過的人都會駐足聆聽他的琴聲,我也不例外。聽過了幾曲之後,偶然發現他身後有一條小巷,從裡面透著光。

循著光線而去,狹縫很窄,只能一人通行,走進去后豁然開朗,這就是泰寧里。

在「每天不一樣」的武漢,泰寧里就如它的名字一樣,安泰寧靜,兀自在時光中靜駐。乾枯了一整個冬天的樹枝重新抽出嫩芽,屋內傳來柴火的炊煙,濃郁的飯香瀰漫在里弄,從門口走出的人們相言歡笑。尋常巷陌,微溫煙火,存在於兒時模糊記憶里的一切,竟然在這裡被栩栩如生地重現了。

漢口所有里巷的特點泰寧里都有,每家門口種幾盆蔥,走進平房的一扇門,從另一扇門出去時會到另一個新的小巷,任何一個透著光的小縫隙,走過去都會有一片廣闊天地。人們在這裡生活得悠然自得,在信息爆炸的時代,他們了解新事物的方式還是通過早上送來的一份報紙。

時光的印痕在這裡比比皆是,路面的青磚上有些青苔,磚瓦平房刷過的白色牆灰脫了皮,門口的藍色門牌有的已經被熏黑。

一個婆婆擺出了縫紉機攤,老人跟我追憶,泰寧里建成於解放前,就挨著當時的民國日報報社。周圍沒有高樓林立,一座座矮平房將這片街區分割成了一條條巷弄。當時還有大巷子和小巷子這一說,寬度4米以上的是大巷,2米左右的是小巷,相互交錯。

老婆婆還回憶,戰亂年代這裡組建了一個教會分佈,人們趕來做著彌撒,祈求和平。

如今的泰寧里只剩下兩排平房、一條大巷和一條小巷,面積不及從前的四分之一,作為文化遺產而得以保存。婆婆指了指旁邊六層高的破舊樓房:「那都是80年代之後修建的。」

從現代的商業街走進上世紀的集市又穿行到上世紀的巷弄,最大的感受就是生活速度的變化。這裡的人把生活節奏陡然放緩,倒真是有「從前慢」的風範,慢慢地走路,慢慢地做事,就連碰到一個人,都願意抽出一個下午的時間跟你好好聊天。

剛站在巷子里出神,我就被飛來的一個皮球砸中了頭。一個花布裙的小姑娘向我走來,撿起皮球,問我是否一起玩耍。

花布裙的小姑娘脖子后墊著一塊汗巾,額頭上的汗珠暴露了她玩了很久的事實。

小姑娘一家屬於泰寧街的新居民,父母在武漢打工,在這裡租下了一間房生活,父母工作的時候,她就在巷中玩耍,皮球成了陪伴她最多的玩具。

當然,小姑娘也不孤單,因為這裡還有幾個她的小夥伴,一個叫三毛的五年級男孩就是其中之一。三毛家祖孫三代都是這裡的老居民。

三毛喜歡畫畫,告訴我他的理想是做一個像梵高一樣的人才。「可別去當梵高,你的耳朵挺漂亮的。」我對他開玩笑。

三毛執著於一朵紅色的玫瑰,是他鄰居種的。他專註地盯著這朵玫瑰,研究它的花瓣紋路和根刺角度,右手的鉛筆輕輕描著,時不時用橡皮擦去一點。

一小時左右,街坊們一個個搬著凳子走出來,有的帶孩子出來玩耍,有的端盆子出來洗菜,大叔們叼著煙出來下棋。沒有提前相約,一切都很自然,每天相遇,互相熱絡地打著招呼,說一句,「誒,你也出來了」。

和一個洗菜的大媽聊了聊,她告訴我這裡的生活每天如此。神奇的是,整個巷弄形成了差不多的生物鐘,早晨7點多鐘起床,出門時正好相遇,相約一起過早、買菜、準備中飯,有時乾脆就吃大鍋飯,一家弄兩個菜,搬個大桌子出來一起吃。午睡的時間也差不多,醒過來就搬凳子出來曬太陽、聊天。周末孩子們不上學,就更加熱鬧一些。

遙望「外面的世界」,人們搬進了高樓大廈,開上了鐵皮汽車,身處防盜門層層保護著的房間,隔著手機和電腦屏幕與最親近的人交流。老武漢念想里那一份專屬於竹床西瓜、涼麵赤膊的鄰里和睦卻漸漸流失了——還好,有這樣一個地方,依然靜靜地為我們保存著。

這裡彷彿是一個戲台,我借了一把小木凳坐一個下午,安靜地看了一出叫做「老漢口印象」的戲。

如今,時間流過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中山大道變了模樣,也許在未來,改變還有很多,三毛專註的那朵玫瑰會消失,孩子們長大后也會去見識外面的花花世界,老土著慢慢變成高樓大廈的新房客。

抬起頭透過巷弄的一線天,彷彿產生了一種錯覺,想留在這裡過一輩子,自己就不會老去一樣。

時間堅定而穩當地奔流不息,賓士在所有鐘錶的刻度之外。其實泰寧里也是一副鐘錶,只不過是熨帖在胸口的懷錶,定格於幾十年前的某時某刻。

大多數人,如我一般,為了追尋這個定格的時刻而來到這裡, 試圖在疾馳的時間中尋找停滯的縫隙,稍作喘息——因為這個時刻,是其他鐘表都轉不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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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新月異的城市裡

你的老武漢記憶,又復甦於哪一個時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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