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為什麼要生孩子

圖片來源：王大可

與其說夏娃是亞當的一根肋骨變來的，不如說亞當是從夏娃身體里鑽出來的。

生命極有可能是由單細胞生物進化而來，無性繁殖的階段每一個個體都是母親，精子和雄性的出現都是後來的事。然而書寫人類歷史的那隻手是男人的手，因此女人在歷史中主要以兩種面目出現，一為子宮，二為陰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此為子宮，情愛淫亂，紅顏禍水，此為陰道。

社會關係的核心是性關係，有了性才有夫妻、父母、子女，橫向讓毫無關係的兩個個體得以交換基因，縱向讓基因在代際傳遞，動物和早期人類群體多由血緣紐帶聯結，在此群體中才能逐漸衍生出利他、合作等一系列社會行為。

生育魔咒和貞操要求

早期人類或許並不明白交配和懷孕的關係，不清楚男人在生育中的作用[1]。因此氏族由女性始祖沿著女性世系傳遞下去，母親傳給女兒，女兒傳給外孫女[2]，許多古代著名的姓氏是「女」字偏旁, 如「姒」「姬」「姜」「等，可以印證母系社會的存在。生下來的男孩子屬於母親所在的氏族，由於同姓不婚，他們需到別的氏族尋找妻子，而女性可能同時擁有多個配偶，男性因為一不能確定自己孩子身份，二孩子不屬於自己氏族，吃了很多年的啞巴虧。

那個時候，遺產由本氏族成員繼承，男性深感憋屈，辛辛苦苦掙一輩子錢最後全給外甥外甥女了，自己連個承繼香火的人都沒有。以前他們覺得女人生產非常神聖，到了年齡莫名其妙就生孩子了，後來發現沒有男人，女人也沒辦法懷孕。明白了自己的作用，就可以談條件了，你好意思讓我世世代代給你做不要錢的長工嗎？

男人原本就在體力上優於女人，可以干許多女人無法勝任的工作，況且女人生產的成本實在太高，孕期行動力不便，身體負荷加重，萬一難產，不死也癱，就算不難產，各種併發症、感染也會大大降低女性生存質量。最倒霉的是就算今年躲過了一劫，明年還要生。不能避孕且醫療水平低下，如何苛求女人和男人一樣工作。

既然如此，我們就分工合作。男人對女人的要求很明確——你只和我一個人睡，女人的要求也很明確——你養我和孩子。二者一拍即合。男人掌控了女人的交配權后，後代身份明晰，財產當然要傳給和自己有50%遺傳物質相同的子女，而不是只有25%相似的外甥外甥女。那麼問題來了，男人要建立父系社會，女人想維持母系社會，母系社會中女人和自己直系女性親屬一起生活，與丈夫發生衝突可以得到娘家強有力的支持，但在父系社會中，一個女人嫁到陌生的氏族，孤立無援。

這個時候就得看誰的手腕厲害。女人的殺手鐧是，我濫交你就沒兒子，男人的殺手鐧是，你濫交我就不養你。在多數人類社會中，男人是最後的勝利者。那時沒有DNA親子鑒定技術，孩子不是從男人肚子里生出來的他們總是不放心，控制女性性行為有多種方法，比如要求新婚妻子是處女，果蠅也有處女情結，把兩隻條件差不多的處女蠅和非處放在它面前，它多半選處[3]；非洲國家盛行的割禮，能抑制女性性快感，他們將女性外生殖器全部切除，用線縫合傷口，只留下一個小孔排出經血，新婚夜才能由丈夫打開。97%的索馬利亞婦女和99%的幾內亞婦女接受了割禮[4]

生育代價

生育，標誌了兩性根本的不同。雌性生產代價極大，雌性動物孕期需要攝入更多能量，覓食時間增長，行動不便，對應的被捕食風險增加；雌鳥下蛋之後體重顯著減輕，而體重是衡量身體健康狀況的重要指標；母雞生殖道最細的地方直徑不到一厘米，卻每天要下一個半個拳頭大的雞蛋；女人分娩撕裂傷可能導致大小便失禁，陰道順產可能增加臟器脫垂概率；非洲一些國家女性分娩死亡率也是高得驚人，比如尼日女性終身分娩死亡率高達1/7[4]。退一萬步講，即使不生育，女性黃金年齡每個月流的血又該誰買單？

今天雖然生產的風險已經極大地降低，但生育給女性帶來的職業上的牽絆依然不容忽視。在美國，女人每生一個孩子工資就降低5%，35歲以下的女性，有孩子的女性和無孩子的女性收入差異甚至比兩性收入差異還大[5]。相反男性有了孩子之後時薪卻上漲[6]，這種現象被稱為當媽的貶值、當爹的升值（Motherhoodpenalty Fatherhood premium）。女性生育黃金年齡和事業關鍵期重合，許多期望在學術界拿到終身教職的女性不得不放棄生子或延遲生子[7]，而男性卻沒有這些束縛。

社會沒有發展到一定程度，根本沒辦法談女權，醫療不發達，死亡率高，任何一個想存活的政體都必須鼓勵生育，女人一年生一個，哺乳期孕期無縫銜接，怎麼持續有效地工作？男主外女主內，是女性有限選擇下的最優解。但女性放棄了外部權力，也因此缺席了文明的舞台。

從今而後

有時兩性間的不平等甚至超越了物種間的不平等，科學家不止一次發現原先以為的「兩個物種」其實只是同一物種的雌性和雄性。女人為人類進程做出了許多犧牲，沒有她們的犧牲我們走不到今天。但不能因為女人已經為人類犧牲了成千上萬年，今後就繼續心安理得要她們犧牲。或許只有等到人造子宮問世，男性和女性繁衍方面的矛盾才能解決。

今天的我們處於歷史夾縫中，過去生育是女人的頭等大事，如今社會發達，醫療先進，避孕手段成熟，生育率驟降，女性和男性一樣工作，高科技產品便捷人類生活，獨居生活也能井井有條，婚姻的基石動搖。生命易朽，文化長存。人的成功不在於後代多少，而在於自己這一生創造的價值。女性對文明的貢獻再不限於繁衍了。

參考文獻：

1. Engels, F. and T. Hunt, The origin of the family, private propertyand the state. 2010: Penguin UK.

2. Morgan,L.H., Ancient society; or, researches inthe lines of human progress from savagery, through barbarism to civilization.1907: H. Holt.

3. Cook,R., Courtship of Drosophila melanogaster:rejection without extrusion. Behaviour, 1975. 52(3): p. 155-171.

4. Kristof,N.D. and S. WuDunn, Half the sky: how tochange the world. 2010: Hachette UK.

5. Correll,S.J., S. Benard, and I. Paik, Getting ajob: Is there a motherhood penalty? 1.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2007.112(5): p. 1297-1338.

6. Lundberg,S. and E. Rose, Parenthood and theearnings of married men and women. Labour Economics, 2000. 7(6): p. 689-710.

7. Ward,K. and L. Wolf-Wendel, Academicmotherhood: Managing complex roles in research universities. The Review ofHigher Education, 2004. 27(2): p.233-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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