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守護，是一種至善》

讓我注意到2017年第一屆世界人文大會，是因為「騰雲」公號發的文章中寫到：TCP/IP協議之父鮑勃·卡恩提出新主張：「CAPTURE THE PAST IN THE PRESENT（在當下捕捉過去）」 —— 這是深深打動我的一句話，「以未來所在，行當今之事」已經成為這個時代的特徵之一，對過去（歷史）的關注更多讓位於對未來美好的期望與想象，消失的或即將消失的因不具有市場或資本價值，逐步淪為一種偶爾湧現的記憶遺迹。

會議在比利時，加之我得知時間太晚報名不及，外語有有限，只能遙遙關注。但，我更關注的是：騰訊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作為一間全球TOP科技企業（據說還是唯一一家受邀的互聯網公司），它的出席具有何種典型和象徵意義？換言之，我對騰訊出席的意義思考超過了它出席帶來的內容思考。

為了讓後面談話不至於糊塗，我在下面羅列了會議簡單背景和議程，大家可以快速掃過。—— 第一屆世界人文大會，2017年8月6日至11日，比利時列日。世界人文大會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哲學與人文科學理事會和世界人文大會基金會共同舉辦，全球數千位人文學者與會，共同建構21世紀的人文新日程。

8月6日 開幕式

演講嘉賓：

阿達馬·薩馬塞庫Adama Samassékou（世界人文大會會議主席）

程武（騰訊集團副總裁騰訊影業CEO）

朝戈金（國際哲學與人文科學理事會主席）

格塔丘·安吉達Getachew Engida（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副總幹事）

菲利普（比利時國王）

8月7日

專題會議：「全球轉變下的挑戰與責任」

演講者：

孫小淳（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研究員 , 國際哲學與人文科學理事會執委）

本諾•威爾倫（德國耶拿大學教授，「全球共識年」發起人）

國際哲學與人文科學理事會和騰訊集團建立合作的簽字儀式

程武演講：「與人文共享連接的力量」

分論壇「青年人的數字多樣性和新國家主權時代的共享經濟」

8月8日

專題演講： 「立足當下捕捉過去」

演講者：鮑勃•卡恩（TCP/IP之父，美國國家研究推進機構（CNRI）創始人）

分論壇：「數字時代下的青年、創意者新生態與傳統文化活化」

演講者：

張曉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創意與可持續發展中心首席專家）

李明（騰訊集團市場與公關部助理總經理）

黃斌 (國研中心東方文化與城市發展研究所副所長 )

楊凱（騰訊社會研究中心研究員）

李士林（科廷大學副教授）

分論壇：「近鄰關係去證券化：反射性地緣政治的潛力」

演講者：

James Scott（美國文理科學院成員，政治科學家和人類學家，《小農的道義經濟：東南亞的叛亂和生計維持》）

8月9日

專題演講：「後人類和人文學」

演講者：

Rosi Braidotti（哲學家和女性研究理論家，荷蘭烏得勒支大學著人文學中心創始人）

分論壇「全球共識年項目促進可持續發展」

演講者：

Benno Werlen（德國耶拿大學教授，「全球共識年」發起人）

分論壇：「金磚國家作為一種新型的文明間聯盟：促進國際關係改革和全球治理結構」

演講者：

Georgy Toloraya（俄羅斯金磚國家研究委員會執行主任）

8月10日

專題演講：「面對部落文化的哲學」

演講者：

蘇勒曼·貝希爾·迪亞涅（認識論專家）

全體會議：「文化多樣性」

演講者：

瑪格麗特·伊戈內

桑德拉·阿爾梅達

蘇瓦娜·桑德納德（泰國朱拉隆功大學藝術系教授）

巴赫賈特·里茲克

分論壇「文化複雜性與民族國家」

演講者：

Valery Tishkov（俄羅斯國家民族委員會前主席）

8月11日

專題演講：「在充滿暴力的世界中人文學扮演的角色」

演講者：

井野瀨久美惠（日本科學委員會副主席）

全體會議：「人文學的新語境「

演講者：

羅西·布拉伊多蒂

安德森·那溫特（奧斯陸大學教授，挪威科學與文學院成員）

雷納達斯·古塔斯卡斯（立陶宛國家圖書館館長）

我注意到會議主題非常廣泛，包括了「全球轉變下的挑戰與責任」、「金磚國家作為一種新型的文明間聯盟：促進國際關係改革和全球治理結構」、「數字時代下的青年、創意者新生態與傳統文化活化」、後人類和人文學」、「面對部落文化的哲學」、「文化多樣性」、「文化複雜性與民族國家」、「人文學的新語境「等等。簡而言之，話題雖廣，但大會關注的是整個人文學科在21世紀將要面對的挑戰，以及未來必須承擔的責任。

顯然的，隨著人類社會急劇變化及全球化進程反覆，人文學科需要重新審視和改變自己，這是因為人類社會面臨的挑戰越來越多，生存環境、區域衝突、文化消亡等問題正在不斷衝擊著我們，特別地，一方面是文化多樣性受到越來越多的衝擊，傳統、語言、技藝、風俗和記憶正在消失，另一方面卻是全球面臨著愈發嚴重的發展問題，不同區域、種族和文化間鴻溝越來越深。

騰訊參會可以分享什麼呢？

針對大會的主題，作為一間科技公司，騰訊又能給出什麼回答呢？我的猜測是：騰訊作為一種泛義上的社會「連接器」，通過平等賦能來實現三個作用。

一，讓人類社會中所有的空間、力量和每一個主體，藉助互聯網基礎設施獲得基本的生存、生產和發展能力，形成一種基於自身選擇和創造的競爭局面，即在某種程度上消解或弱化鴻溝帶來的「能力不平等」；

二，通過以互聯網平台基礎設施提供的開放性和流動性使得各種文化、傳統和記憶實現共享的自由交流、交換和交易，形成文化和傳統本身事實上的開放，在這個文化生態環境下某種程度上彌補或填充鴻溝帶來的「市場不平等」；

三，作為人類文化雲腦，存儲和保留在歷史、當代和未來所形成的文化與創意成果，使之以與任何一個時代年代相匹配的形態加以呈現，在某種程度上完成人類、民族、種族、區域的共同/集體記憶的「時代不平等」。

雖然騰訊可能是從其「大文創-泛娛樂」的業務重心視角來進行思考和實踐的，我的觀察也證明了它在這屆世界人文大會上分享也確是基於此為主，但實際上，它之於人文大會的最大貢獻雖不在於狹義學術性，而在於方法與工具的實踐性。

騰訊究竟講了什麼？

騰訊此次「盛裝出席」，還是花了不少工夫的，除去騰訊集團副總裁、騰訊影業首席執行官程武在開幕式致辭和主題演講之外，騰訊還主辦了一個分論壇：「數字時代下的青年、創意者新生態與傳統文化活化」，並邀請了多位國內專家學者。

騰訊相關論述的基本內容及邏輯是：

——世界和人類社會的變化以及帶來的影響，使得文化環境、體系和組織方式發生了深刻變化；

—— 文化與知識的價值和評價視角在發生變化，其保護、傳承與創新、發展需要新的生產方式和認識方式；

—— 以互聯網為代表的科技力量，極大改變了文化、知識與創意的生產、積累、傳播和成本，並為大眾創意提供動能；

—— 保證傳統文化活化最有效的途徑，是將與現代生活、新一代創意者的相結合，湧現出「新繼承者」：生產者與消費者的合體；

—— 藉助新的科技與機制的文化基礎設施，文化生態環境中的每一個具有意願的主體均有能力創造出新的文化創意；

—— 經由人與思想的廣泛連接，可以復興全球的文化繼承、融合和創造，並實現長久的文化多樣性；

—— 騰訊認識到這一點，一直踐行其中，並在這個基礎上倡導和推動著「創意者經濟」。

我注意到，此次騰訊儘管依然強調自身「泛娛樂」平台的成就，但更多還是把由此出現的「創意者經濟」作為一種重要的理論發現與構建加以闡述和分享—— 更廣泛的創意生成，更扁平的創意生產，更廣泛的創意認同 —— 其核心便是「人的主體」的精神回歸與力量復興。

騰訊還需要回答什麼？

顯然，騰訊給出了一個可以啟迪人文科學和人文學者的市場實踐和發現，但他們仍然有許多方面還有待進一步思考、探索和解答。

例如，騰訊認為：新的連接一方面為大眾提供豐富的文化產品，同時也幫助那些草根創作者，快速接入市場，集聚冬粉，最終實現自我價值。只要找到適合現代年輕人的表達方式和形式，傳統文化在互聯網時代仍然可以大受歡迎，並且真正從展覽中走下來，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活」起來。

這，部分是對的。但是在文化搶救、保護和繼承上，往往對文化多樣性追求與當代發展訴求上並非能夠天然地形成完全一致，前者要求某種程度的傳統、獨立與封閉性質的經濟、社會、生活形態與空間，而這與當代文化的開放、共享是有衝突的，這其中哪些可傳承、哪些可發展，哪些可「活化」在當代，並不是一個簡單問題，也不是一句對精神的繼承可以解決的。這讓我想到這些年在世界遺產保護（文化遺產、自然遺產、文化與自然遺產、非物質文化遺產等等）上的遇到的許多難題和問題，這方面恐怕需要騰訊與社會遺棄付出更大努力。

古老的人文與現代信息技術的融合在未來將越來越深入，顯然，騰訊期望在鼓勵少數族群參與、文化遺產保護、知識創意共享等方面做更多事情，尤其在既有文化和傳統如何通過新體系、新群體和新環境得以產生新的活力方面，有許多的想象空間與可能性。

當然，如果按照更高要求，我們說在這個大會的議題中，騰訊提供了一個方法工具的實踐視角，不過還沒有提出對人文學科的學科發展、學術理論和學術成果的更多貢獻，這點上很期待有一日來自於騰訊（及邀請的）學者專家可以回答諸如「不同區域種族間共同創意構建」、「文化傳統在數字虛擬空間中的自我進化」之類更有趣的研究成果。當然，這不是騰訊的主業，但確是騰訊與人文界共同合作的方向。

小結幾句

我們看到騰訊「代表」參加了第一屆世界人文大會，把在這個領域互聯網公司的思考和實踐展現了出來，也展現了騰訊的能力和成就，這個不錯。但更重要的是，騰訊出席大會的意義在於它給予國際的專家、學者和人士以一個必要的啟示，即「人文自身的創造，在未來環境下可能存在著另外一種參與體系」。

回過頭說，騰訊在於2013年11月舉辦的首屆WE大會，此後幾年每年一屆。WE大會匯聚了全球多位互聯網思想家及前沿創新項目研發者，分享和解讀互聯網和科技界的創新思想和技術，探索未來的多種可能性，時至今日影響力巨大。其實，WE大會只是個定位於狹窄意義的「科技大會」，我一直在等著騰訊有更高自覺性，能發起主辦或擴展出一個「人文大會」、一個「藝術大會」，不過至今沒有實現 —— 希望騰訊這次能夠認真考慮一下我的這個建議。

我在2010年著名3Q大戰之後騰訊公司展開的「診斷騰訊」活動中，第一次提出：騰訊應該定位自己做一個「人類生活的守護者」。坦率地說這是一個極高要求。希望這次世界人文大會的參與可以讓騰訊意識到文化守護不僅是一個業務實踐、一個市場推廣、一個學科參與，更是一個社會責任和使命。在當代高新科技為全球人類的一部分民族、種族、族群、群體、區域實施賦能從而使他們似乎更強大、更自主和更充滿想象的同時，我們似乎並不能自然而然地對全體人類的未來文明與文化進程感到樂觀，能不能守護人類的文化與精神世界在今天變得較之以往顯得更為艱巨和急迫，更為重要。

最後，借用程武在第一屆世界人文大會的主題演講中的一段話作為結尾吧：沒有人知道未來的樣子，但我相信連接的力量，也相信文化的力量。我們所熱愛的那些打動人心的故事、優秀的藝術、千百年來為人類共同推崇的價值觀，將使人類有能力把控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