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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們該如何理性看待宗教信仰？——《上帝的錯覺》

2021/12/25

他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無神論者——道金斯。他以嚴謹而機敏的方式重新審視了上帝，他駁斥了宗教的主要論點，並論證了宗教所宣揚的至高無上的力量的不可能性。他以歷史和當代的證據，展示了宗教是如何促成戰爭、煽動歧視，甚至虐待兒童的。他認為對宗教的狂熱信仰不但是錯誤的，更可能是致命的。

道德的根源

曾有一位德國學者(他的身份是天主教機構的工作人員)來做一個學術報告，內容有關德國天主教的現狀。報告完畢后，一名學者提問，大意是，如今道德滑坡情況比較嚴重，這是否與缺少宗教有關？這位德國學者嚴肅地回答，在西方達成的共識是，道德的維繫有賴法律和宗教的共同承擔。儘管這位學者的主要使命與天主教有關，但他依然強調法律在道德維繫過程中的關鍵作用。而這位學者的提問思路倒是令人看到這樣一種現狀，也即學術界中不時聽到這麼一種聲音，由於缺少宗教關懷，公眾(包括官員)缺乏對某種信仰的敬畏之情，致使道德滑坡現象一發而不可收。這就涉及一個無可迴避的問題：道德乃至人生的終極意義究竟以何種東西作為支柱？

無神論者對於命運的感恩方式

人是這樣一種動物，他知道自己必死，這就是人固有的有限性，但人又渴望永生，以便達到無限。正是這一無法克服的悲劇，導致人類需要某種信仰，以求達到某種形式的永生(彼岸、天堂、來世等)。情形正如費爾巴哈所說，人若沒有死亡，就不會有宗教。道金斯說道，對於無神論者來說，生前和死後無所謂天堂和地獄，生命只有一次，此前和此後都被虛無所籠罩，根據科學的說法，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是一次罕見的小概率事件，生命對於我們來說是如此幸運，難道我們不該好好珍惜這僅有一次的生命？難道我們還有任何理由或哪怕用一丁點的時間來自怨自艾？在我看來，這就是一個無神論者對於命運的感恩方式。

需要依託宗教資源來重建道德嗎？

道金斯的書對的讀者的現實意義就是之前那位學者的提問。由於世風日下，以至我們不時能夠聽到這樣的說法，需要依託宗教資源來重建道德，重建關於生命的終極關懷。於是，有儒家學派的提倡者鼓吹要以儒教來感化民心；當然還有其他宗教的傳教士各自倡導自己的宗派。本著憲法賦予的宗教自由的原則，我們當然不能干涉別人的信教自由。但問題在於，漢民族本是一個宗教情感相對淡漠的民族，怎麼可能立竿見影地讓每一個人都建立起某種神聖的宗教情感，以便抵禦道德滑坡現象？

「信」與「真」不能混為一談

對於宗教徒來說，即便科學能夠弄清自然界的所有真相(但實際上，這或許是一個難以實現的命題)，但它對於證明或反駁上帝的存在卻是鞭長莫及。道金斯也承認，上帝確實具有心靈撫慰的作用，但「信」與「真」不能混為一談，也即相信上帝的存在，與上帝真實的存在，不能畫上等號。也正是在此意義上，道金斯始終堅持上帝的存在是一種虛幻的錯覺。隨著自然科學的不斷深入，作為智慧設計者而存在的上帝形象不斷受到挑戰。比如，達爾文的成功就在於，他用自然選擇理論解釋了「和諧有序」的生命現象得以生成的機制，自達爾文以後，上帝作為設計者不僅多餘，而且它的解釋能力還趕不上自然選擇。這就是說，當科學解釋越來越深入地揭示了自然現象的內在機制之後，上帝在自然界中的地位只能日趨邊緣化。當我們的眼界深入茫茫宇宙，知道了黑洞的存在，還弄清楚了生育的奧秘等之後，對於天堂的存在或是處女懷孕之類的傳說當然就更難以相信。如今的自然科學牢牢守住的是這一底線：絕不能引入任何超自然的因素來解釋自然現象。

巫術和宗教世界的真相

在道金斯看來，宗教很容易駁倒，只要告訴信徒太陽是一團火熱的氣體，對於太陽的崇拜就會輕而易舉地消失。而那些在知道了科學事實之後依然固執己見的人，在道金斯看來就是愚昧不堪。但事實上，宗教徒決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信仰，即便有科學事實為證。為什麼？或許我們可以這樣來說，宗教就是為人類的生活構建某種意義，而意義本身是不能用科學事實來檢驗的。

這就說到人類的生活世界。不同於動物，人絕不僅僅生活於一個事實的世界之中，人還生活於一個意義的世界之中。比如，我們總是這樣問道，生活的終極意義是什麼？我們為什麼要活著？也許我們完全可以像動物那樣自然地生活，從不過問這些問題，而這種活法，似乎並不妨礙我們去品嘗「活著」本身的樂趣，比如食之甘美，性之刺激。但大多數的人卻不滿足於這種純自然的生活方式，人要為自己的「活著」編織意義，於是，人不是活著，而是生活。意義的編織需要通過想象能力，這就是說，人還生活在想象或希望的世界之中，這就是所謂的精神世界。想象在某種程度上當然可以超脫於事實，宗教就是這種想象能力的產物。因而宗教無所謂對錯。當道金斯執著地要把宗教放到事實、尤其是科學事實的天平上去稱量時，他等於是剝奪了人的想象能力。「不能被發現的東西是賦予世界以意義的東西。」一位哲人曾如此說道。也正是卡夫卡筆下的一個主人公，說出了巫術和宗教世界的真相：「這個世界必須建立在一個謊言之上。」

道金斯的啟示

意義的編織有多種方式，永生的形式也多種多樣(比如，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也是一種永生方式)，宗教就沒有權利讓自己成為人們精神世界中唯一的主宰。即便面對眼下的道德滑坡現象，我們也不能把原因歸之於宗教信仰的缺失。放在這一語境之下來解讀道金斯的著作，我們自然就能獲得諸多啟示。尤其是，道金斯對於宗教專製做法帶來的巨大傷害的揭露，比如，宗教與恐怖主義、種族屠殺等的複雜關係，不僅有益於我們看清世界政治格局的撲朔迷離，而且對於宗教的過度濫用也是一種有效的解毒劑。畢竟，在人類的文明史上，人文主義及世俗化的崛起是大勢所趨。在此過程中，宗教也許永遠都不會退出文明舞台，但它必須學會與其他價值體系共存。就此而言，本書對於宗教徒也不失為是一種有益的讀物。

曾有人這樣評價道金斯，說他依然是基督教的產物，他充滿激情地投入傳教事業，當然，傳的是無神論這一教義。《上帝的錯覺》的字裡行間，無不充溢著這樣的激情和衝動，堪與傳教士的使命相提並論。在某種意義上，這些正是西方文化的體現。這就是說，對於一種學說或教義，不僅要在學理上做出嚴格的辯護，把它說得是非分明，而且還要讓它成為更多人的信仰。這就是一種神聖的使命感。它的正面意義在於，當它化為日常事業或工作之中時，就體現為一種敬業精神。但負面意義卻在於，當它向外擴張時，常常表現為一種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