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正義的力量》系列報道之三：勇氣

2017年，最高人民法院與央視《經濟與法》聯合推出《公平正義的力量》系列報道。

今天介紹《公平正義的力量》第三集：勇氣。

日暮之時，正是集結之刻。

2017年6月14日傍晚，山東省龍口市人民法院內，30名執行人員，分列4組，他們即將對24起執行案件的老賴發起集中行動。

這樣的大行動，被稱為執行會戰。

2016年春天，全國法院執行幹警許下莊嚴承諾，爭取用兩到三年時間，基本解決執行難問題，破除實現公平正義的最後一道藩籬。一年多來，執行會戰已經成為全國各地法院執行工作的常態。

於建波是山東省煙台市芝罘區人民法院執行局局長。5分鐘前，剛剛凌晨5點，於建波已經送走了6個執行小組，50多名幹警。現在，他正趕往8樓的指揮中心，坐鎮今天的這場執行會戰。

如今，人民法院的執行會戰已經全面信息化。藉助於這面巨大的屏幕，於建波就可以如臨現場，遠程指揮。因為此刻，6路執行小組的實時畫面，已經同步回傳到了指揮中心。

5點22分，執行二庭敲開了第一位被執行人的家門。

7點剛過，執行二庭的執行小組就勢如破竹，連續敲開了5個被執行人的家門。而其他五路執行小組，也齊頭並進，頗有斬獲，把這些平時行蹤難覓的老賴們堵在了被窩中。

這次為期1天的執行會戰，執結案件8件，和解13件，執行標的610萬元，拘留4人，罰款2人。執行指揮中心顯現出了強大的協調指揮和應急控險的能力。

遠程指揮、網路查控、信用懲戒、案件管理、信息公開、分析決策，執行指揮中心的這六大功能就是人民法院全面信息化建設的總抓手，讓現在的執行工作如虎添翼，為基本解決執行難提供了強大的技術保障。

楊朋濤是江蘇省南通市海安縣人民法院的一名執行法官。一年多來，他多次來到海安縣這家特種澱粉加工廠，向經營者繆先生了解一個被執行人的線索和信息。

2年前，鄰近的東台市有一家知名造紙廠，拖欠了繆先生230萬貨款，經法院調解后，造紙廠卻一直拒不履行協議，繆先生只好申請強制執行。

這家造紙廠在當地赫赫有名，剛接手案件時，楊朋濤就隱隱地感覺到，這個執行案件是個難啃的硬骨頭。果然，造紙廠法定代表人王某電話不接、人不見面。

辦理執行案件的第一步，就是找人查物。老闆王某避而不見，但是造紙廠卻跑不了，其名下的銀行賬戶、房產車輛等財產信息，法院都是一清二楚。而這，主要得益於覆蓋全國的「執行網路查控系統」。

目前，網路查控系統已經與全國3500多家銀行，以及公安部、交通部、工商總局、銀監會、證監會、騰訊、支付寶、京東等部門完成了網路查控對接，實現對被執行人在全國範圍內的酒店住宿、戶籍信息、車輛、出入境情況、銀行賬戶、證券、工商登記、稅務信息、網路賬戶等信息的查詢和部分控制。

傳統模式下兩名執行人員一天只能查詢4家銀行賬戶。現在，依託執行網路查控體系，執行法官足不出戶，滑鼠輕輕一點，就可以查詢各種財產信息。

通過網路查控系統，楊朋濤很快就拿到了造紙廠的全部財產信息。該企業固定資產已全部抵押出去，企業賬戶雖有7萬餘元，也已經被訴訟保全、欠稅凍結。可奇怪的是，如此「一窮二白」的企業，生產車間卻是機聲隆隆正常運轉。執行法官懷疑這家企業可能通過其它賬戶「脫殼運轉」。

所謂「脫殼運轉」就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明面上的公司被查封控制后，再悄悄註冊另一家公司來保證企業的實際運轉，從而躲避法院的執行。那麼，這個被執行人真的是在玩「脫殼運轉」的把戲嗎？很快，網路查控系統給出了答案。這家造紙廠的經營場所還註冊這另外一家關聯公司。

查控系統顯示，關聯公司的銀行賬戶，恰恰是從造紙廠賬戶被凍結后開始頻繁交易，代繳水電費，發放工人工資以及代付貨款等，大多是與造紙廠相關交易。查控證據確鑿，海安縣人民法院果斷行動，將關聯公司賬戶及時凍結，扣劃了30萬元。然而，這距繆先生230萬的執行款，還有足足200萬的差距。而此時，關聯公司賬戶也不再使用了。

造紙廠依然在正常運轉，每月有超過兩千萬的流水收入，這家企業一定還有其他的秘密財務通道。查控系統對該企業資金往來的相關賬戶進行細化分析，一個員工個人賬戶被篩查出來。

仍然是足不出戶，海安縣人民法院的執行法官，通過執行網路查控系統直接查封了這個員工的銀行賬戶。賬戶內資金充裕，足以償付執行款項。

2017年5月，造紙廠的法定代表人王某終於露面，來到了法院。經過一番調解，王某最終同意履行協議，將法院凍結的款項划給繆先生，用於償還所欠貨款。並請求法院將自己從「黑名單」去除。上歷時一年半，這件難解的執行案件終於圓滿結案。

這裡提到的「黑名單」，其實叫作「失信被執行人名單」。它誕生於2013年，是最高人民法院為所有惡意規避執行的老賴們所量身打造。

只要登上了它，老賴們就不能坐飛機、乘高鐵，同時在融資信貸、信用卡發放、政府採購、招標投標等各方面受限，甚至就連子女讀書、搖號購車都會受到影響。它的出現就是要最大限度擠壓老賴們的生存空間，讓他們寸步難行，無處逃遁，從而主動履行應盡的法律義務。

圍繞這一目標，全國各地法院曝光老賴的手段也是日新月異。

從2017年5月開始，如果你身處山東煙台地區，你的手機就有可能收到這樣的一條彈窗信息：請注意，距離你20公里範圍內，就有一名「老賴」！

這是煙台市中級人民法院與網路媒體合作推出的「頭條追老賴」：利用智能技術手段，運用精準地圖推送技術，以被執行人住所地為中心，向周邊20公里範圍內的用戶直接推送老賴信息。

假如此時你身處河南登封，恰巧撥通了當地一位很久沒有聯繫的朋友電話，如果你聽到這樣的待機鈴聲，你會作何感想？

「你撥打的機主已被登封市人民法院發布為失信被執行人。請督促其儘快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

這是登封法院與電信部門合作定製的「老賴彩鈴」。不論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只要撥打他的電話，就會知道這位居然是老賴。

2016年年初，最高人民法院聯合44個部門建立了信用懲戒機制。同年6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小組通過了《關於加快推進失信被執行人信用監督、警示和懲戒機制建設的意見》。聯合懲戒體系的建立就是要讓失信被執行人「處處受限」。

截至2017年6月，全國法院已累計發布失信被執行人749萬人次，共限制728萬人次購買機票，274萬人次購買動車、高鐵票，限制失信人擔任企業法定代表人及高管7.1萬人。利用網路查控系統共查詢案件975萬餘件、凍結752億元，查詢到車輛1427萬輛、證券33億股、漁船和船舶12.6萬艘、互聯網銀行存款2.37億元。

如今，法律、經濟、政治、輿論等方面已為失信被執行人布下了天羅地網，「一處失信，處處受限」的信用懲戒格局已經初步形成。

祁鋒，江蘇省蘇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執行裁判庭副庭長。說起自己肩負的工作，祁鋒把干執行比作翻山，越過了「找人查物」的山丘，卻還有一座更高的山峰，這就是「財產處置」。

目前，在法院查控的所有財產中，存款只佔40%，其餘的均是不動產、物品甚至是無形財產，需要通過評估、拍賣等法定程序才能向當事人變現支付。

一提到拍賣，眼前浮現的可能是這樣一個場景：人頭涌動的房間里，競拍聲此起彼伏。然而，看似熱鬧的傳統拍賣方式卻弊端很多，比如地域限制明顯，競買者數量有限，成交率不高，操作時間長，中間環節多，存在暗箱操作的隱憂。

如今，人民法院進行司法拍賣卻有了一種全新形式-----網路司法拍賣。登錄淘寶網司法拍賣專區，無論你身處何處，都能隨時隨地參與競拍。

目前，全國法院已形成以網路拍賣為原則、以現場拍賣為例外的制度。

截至2017年2月，全國已經開通司法拍賣的1900餘家法院共計拍賣42萬餘次，拍賣標的物20餘萬件，成交額2600多億元，平均成交率達到90.25%，為當事人節省的傭金達到了80億元。

從遠程指揮，到網路查控，從信用懲戒，再到網路拍賣，一年多以來，隨著全面信息化建設的突飛猛進，人民法院執行工作的手段日新月異，成果有目共睹：截至目前，全國法院共受理執行案件614.9萬件，執結507.9萬件，執行到位金額1.5萬億元。

山東省龍口市人民法院院長杜紀挑，每個月都會有幾天，她都會按時坐在這個接待室里來完成院長接訪日工作。而這些上訪案件都有一個共同特徵，就是執行不能。

由於被執行人無財產可供執行，人民法院窮盡一切措施也無法執結的情況就屬於「執行不能」。這些案件反映的是正常的商業風險和社會風險，應該依靠全社會力量從源頭上進行綜合治理，並不是僅靠加強執行就能得以解決。所以「執行不能」不是「執行難」。

目前，全國法院已逐步建立起了程序性退出機制——終結本次執行程序。2016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專門出台了《關於嚴格規範終結本次執行程序的規定》，明確了無財產可供執行案件的確認標準和法定程序。

可以說，「執行不能」的框定與「終結本次執行程序」機制的建立，極大地完善了執行工作體系，大幅提升了司法資源的利用效率，為實現解決執行難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2017年6月2日上午9：30。

這裡是湖北省黃石市鐵山區法院的一個騰退案件的執行現場，工人們正在拆卸巨大的重型設備，特警正在維持秩序，執行法官忙著清點數量，但是卻有一群特殊的人在現場四處查看，緊緊盯著執行人員的一舉一動。他們的身份是黃石市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還有當地媒體的新聞記者。

鐵山區法院院長劉須興，把這次行動稱為「拔釘」，他們要拔除的不僅是被執行人這顆銹跡斑斑的釘子，還有一團被釘子牢牢釘住的死結。

神州行離合器製造有限公司因為經營不善，部分生產設備被法院查封拍賣，用於償還1000多萬元的債務。而該公司當時僅有的資產卻是一堆鐵疙瘩----66台重型機械設備和420套機械模具。但是，這堆鐵疙瘩卻被工人被牢牢地看在了廠房裡，不得動彈。原來，神州行公司還拖欠了200多名員工100多萬的工資。

隨著時間的推移，房租新債權以每月18萬元的規模在不斷擴大，而這堆僅剩的資產也在不斷貶值，最終會被氧化腐蝕成為一堆廢鐵。一方面是時不我待，另一方面卻是死結難解。

執行工作開展之初，法院藉助社區街道的力量，一起給工人們做工作。但是，效果不明顯。鐵山法院果斷調轉方向，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解決方案：那就是請廠房出租方勁牌公司先行墊付工人工資，讓這堆鐵疙瘩能夠騰退出廠拍賣變現。最終勁牌公司同意了這一解決方案。

死結已解，就得趁熱打鐵。2017年6月2日一大早，騰退行動正式開始。七台重型平板卡車，兩台七十噸重型吊車，十幾個拆卸工人，悉數進廠。公安局派出6名特警維持秩序，數名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也到現場協助配合、監督執行。

整個執行活動持續了兩天，66台大型機械設備， 420套金屬模具，總重量超過了1200餘噸。執行行動調用了兩台70噸大型吊車，20台平板貨車，最終完成了全部廠房的騰退。

用兩到三年基本解決執行難，如今時間已然過半，全國法院齊心協力，憑藉「壯士斷腕」「刮骨療毒」的勇氣和擔當，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果。被執行人規避執行、抗拒執行和外界干預執行現象基本得到遏制；有財產可供執行案件在法定期限內基本執行完畢。

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在2017年「兩會」工作報告中強調，在全社會大力支持下,各級法院向執行難全面宣戰,通過專項執行活動,形成打擊「老賴」高壓態勢。依法懲治拒不執行裁判行為，讓司法裁判真正成為懲治違法失信的利劍。

向執行難宣戰，這是人民法院的職責自律，這是人民法院的使命自覺。還司法以權威，還法律以尊嚴。人民法院懲治違法失信的利劍已高高擎起，透射出凜凜鋒芒。執行難這一歷史難題，終將成為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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