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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萬字真言,為什麼我不提倡失智老人「居家養老」

引子

88歲的老兩口最終還是因為阿爾茨海默住進了養老公寓。

我們家的例子可能不完全適用所有家庭,只希望你能從這些記錄中看到每個有老人的家庭都可能走過的心路歷程。

伉儷6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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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2005年來到北京工作,一直跟於小寶的父母住,那是他國中就開始住的小屋。爸媽都是開明的家長,跟遺傳有關。於小寶的祖父母輩只剩下了外公、外婆,用上海話叫他們是「公公、阿婆」。

公公是上海灘經營大五金的少東家,從小就在法租界上教會學校,吃穿都有傭人伺候,據說家裡從不做蔬菜,只做肉菜,一輩子沒養成吃素的習慣。

風度翩翩,家教良好的公公在上海滬江大學(現上海理工大學)遇見了阿婆,阿婆也是上海的富家千金,從小衣食無憂,在10個孩子里排行老大,一路考進了大學后,在當時眾多追求者中,最終選擇了公公。

大學畢業后,考慮到兩人已經確立戀愛關係,校方在分配工作的時候,把他們都安排到了北京,當時新成立不久百廢待興,公公進了機械工業部,阿婆進了對外貿易部。

他們在北京住了50多年的房子在如今的央視大褲衩底下,當時是遠郊區縣的菜地,誰成想現在會變CBD。在文革的衝擊下,公公因為成分不好,寫了3次入黨申請書也沒有被批准,從此小心做人直至退休,阿婆到學校當起了老師,半輩子教書育人。

阿婆是個非常要強的女人,精力充沛閑不住,70多歲還承擔著替校辦工廠收賬的苦差事,手拿大哥大,腰揣BB機,包塞增值稅發票,大江南北一家一家催人付款,氣勢如虹。曾經她還帶著公公去江浙一帶收賬,人家一看倆老人,趕緊給錢,所以阿婆戰績赫赫,從未空手而歸。因為在收賬途中腳部骨折,阿婆才被迫終止了這項事業。相比之下,公公就顯得儒雅沉默、謹小慎微許多。

於小寶小的時候,爸爸在國外工作,媽媽醫院值班忙顧不過來,公公就在退休后帶起了外孫子。每天從家到幼稚園來回走8趟,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等於小寶更大一些了,公公阿婆才開始在自己家重新兩個人過日子。老兩口兒子兒媳女兒女婿也都孝順,花錢請他們去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紐西蘭、俄羅斯各處指導工作,揮斥方遒。

2001年,得知外孫子要去上海上大學,公公激動得熱淚盈眶,從此上海、北京之間又有了更堅實的紐帶。於小寶在大學遇見了我,也許是註定的輪迴。

6口之家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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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眼看81歲老兩口年事已高,衣食起居都變得困難起來,又堅決不願意雇保姆,媽媽說接過來我們家照顧吧,於是我們過起了一牆之隔的生活

起初的幾年,阿婆執意要操持家務,指揮小時工買菜做飯,我們也積極配合,打打下手,兼職拍手點贊,就為讓她有成就感,覺得自己雖然老了仍然很有用,至少在廚房這塊領地擁有絕對話語權。公公則掌握著全家人每月上交的生活費和賬本,花什麼錢都得跟他報銷的優越感也保持得很好。

按老人家的規矩,每天的晚飯是唯一團聚的時間,所以必須人都到齊再動筷。有一段時間,每天下午4點左右,睡醒午覺的阿婆就會打我手機,告訴我晚上有紅燒肉,有上海帶來的鮮筍,有大閘蟹……一定要準時回來吃飯哦!

我們小輩三不五時的加班或者堵車,經常8點多才到家,公公一般都是弱弱的責備:「這麼忙啊!都等著你們吶!」但是人民教師阿婆同志往往一針見血:「跟你們領導說,不要總是加班,到時間就放你們走。」我們打圓場說:「六點半就出來了,路上不好走。你們餓了先吃,我們回來自己熱熱就好。」然後阿婆就會掏出北京市地圖,指導我們從公司到家應該這樣這樣走,不要那樣那樣拐,曉得了伐?

阿婆非常討厭家裡人分好幾撥輪著吃飯,上海家裡的飯廳很大,10來口子坐在一起吃飯,很有生活的樣子。在阿婆年輕的時候,家裡有上學的,上班的,各自忙碌,到家時間不一樣,她經常講的例子是:一條魚,做好了幾個人先吃上面這一面的尾巴,第二輪2-3個人吃掉中間的部位,再晚一點回來的吃掉另一面剩下的,魚頭和湯留到下一頓再解決,反反覆復加熱好幾遍。除了逢年過節,就沒有一頓是痛快的大家一起吃飯的記憶。從小造成的心理陰影,以及長久以來事業單位刻板生物鐘的訓練,讓她無法適應這個時代的高速變化。

如果我們有飯局不能回家吃飯,一定要在下午3點之前打電話通知,不然他們就得吃好幾天剩飯剩菜。後來我發現,如果知道我們不回家吃飯,阿婆也沒什麼精氣神鼓搗菜式,他們4個人隨便吃吃就好,如果是6個人,就會擺滿一片壓斷桌子腿。

周末的時候,我偶爾陪阿婆下樓買菜,她會告訴我超市的哪一種菜比菜市場便宜,但是不及後者的新鮮;雞蛋每周二有特價,要早起去搶;牛肉最近太貴了,改吃雞腿吧!對於她腦子轉的飛快,好用得不得了這件事,我深信不疑。

阿爾茨海默初現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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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大概從4年前開始發生變化,先是身體上的,之後是精神上的。阿婆多年來一側腎積水功能缺失,鑒於她的年齡,醫生建議保守治療,後來她伴隨多年的腿疼開始加劇,走路變得不太利索。但是語言表達和思維邏輯依舊犀利,一言不合就懟得公公暗自神傷。

為什麼懟公公呢?都慶祝完金婚了,甜蜜愛情是長壽的秘籍才對啊!然而But我勒去,並~不~是!與很多典型的上海家庭類似,當了一輩子「老大」的阿婆,在家庭里始終牢牢站住制高點,又因為當老師年頭長,板起臉教訓人的戲碼特別足,年紀大了之後,更惹不起。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更年期癥狀的餘威,家裡籠罩著阿婆處處看公公不順眼的迷之煙霧,老頭起床晚了要挨說,吃飯慢了要挨說,酒倒了要挨說,拉不出屎也要挨說,教訓起自己的爺們毫不留情,總之就是各種不滿意。我們都覺得公公很委屈,很可憐。

公公自己呢?通常都是聽著,不反抗。我們在場的時候,可能是覺得有人撐腰,偶爾激動的爭辯幾句,最後都是以「你看看,這個人就是不講道理」結束陳詞,阿婆馬上緊跟一句「就是不講道理怎麼著吧」奪取最後勝利。搬到我們隔壁之後,他們一直分房睡,不是因為距離產生美,而是距離可以避免懟。

通過我們的觀察,阿婆在放飛自我,獨自老姐妹聚會的時候最開心,而離開阿婆幾分鐘,膽子非常小的老頭就心神不寧,頻繁詢問阿婆什麼時候回來?到哪兒了?

關於公公的膽子之小,還有兩件小事佐證。於小寶幼稚園時期,經常跟小夥伴在樓下玩到6點動畫片開始之前,眼瞅著馬上到點,他以星矢般的速度飛奔上樓,剛要摁開遙控器,被公公一把奪下,然後慢條斯理的拿走蓋在電視機上的布,對摺,再對摺,再對摺,四邊對齊,放在旁邊,再插上插銷,緊跟著按下遙控器?不不不,必須預熱1分鐘,對,就是你看著電視,電視亮著紅燈看著你,長達60秒,之後才能按遙控器上面的紅鈕。這種「熬人流程」直接導致於小寶的童年,從來就沒看到過任何動畫片的開頭。

還有就是公公每年的例行體檢,必定「嚇尿」,不是,必定「亂跳」,因為小心臟。平時不怎麼吃藥,也很少生病的公公,中年得過一場嚴重胃病,後來痊癒了。身體還硬朗的那幾年,公公都可以自己去體檢,但是一看見穿白大褂的,他就緊張得血壓升高,心電圖亂成一團,搞得醫生嚇個半死,趕緊摁倒輸液,打電話叫爸媽去接人。後來有人陪著他一起去體檢,情況也沒有好轉,每次都折在心電圖這一關,怎麼安撫都過不去。

兩個小插曲講完,接著說倆人各懷心思的事兒,因為他倆是大學同學嘛,所以必定要一起手拉手回上海參加校友會,然而不願意帶公公一起去的阿婆,總是想方設法甩掉他自己先去,或者在上海的時候,獨自參加各省代表的小組討論。有一年,公公說他不善交際,不去參加校友會了,阿婆高興的自己去了上海。

獨自在北京的公公表面上都好好的,誰知道幾天後他竟然偷偷打電話給在上海的阿婆,哭訴對她的相思之情與依依不捨,要求立刻去上海相會,怕阿婆推脫,他還編了句完全不著邊際的謊話,說:「他們都不給我飯吃,我都要餓死了。」最後終於如願南下。

其實我們雖然同情公公,但是也挺理解阿婆的,能看在眼裡的是,公公總是會趴在阿婆屋的門框邊,可憐巴巴一副「我就看看不說話」的表情,要不就是在阿婆睡著了,錯過了吃飯點兒的時候,走過去關心的拍人家,次數略頻繁。

1年前的一天,我突然接到電話,說阿婆失蹤了,因為公公總是打擾她,她一氣之下就衝下了樓,公公說她嘟囔著要回央視大褲衩那邊的自己家。我趕緊讓在三里屯上班離得近的於小寶去撈人,等於小寶到那,敲門屋裡沒動靜,莫非他比阿婆到的還早?後來才知道,自從搬到我們這,阿婆根本就沒管過原來房門的鑰匙,再加上常年沒有回到故居,已經不能完成自己打開防盜門的任務了,進不了自己家門,就只能又從5樓回到2樓去一個老鄰居家嘮家常。於小寶把阿婆從別人家扶出來,帶她吃了晚飯,經過大外孫子紅口白牙吐沫橫飛苦口婆心的外交斡旋,總算把老太太請了回來。

老頭中風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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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些日子,阿婆說起話來,有些詞不達意,且不能完整說出一個句子了,理解起來也只能半蒙半猜,腿腳不好也讓她被動減少了活動量,白天昏睡不起,晚上沒覺了,就半夜在屋裡來回溜達。

2013年初,公公的癥狀來勢兇猛,一摔不起。那是一個下午,準備晚飯的時間,幫忙洗菜的公公站在洗碗池邊上,突然就摔倒在地,學醫的媽媽馬上開始急救,並叫了救護車,等我們下班回到家,剩下阿婆一個人在家等消息,以及廚房一堆晚餐半成品。被分配照顧阿婆的我們倆,炒了菜,吃過飯,刷了碗,還沒等來任何消息,有點著急了,也不敢打電話,覺得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最後媽媽來電話說公公救回來了,正在輸液,神志清醒,能說話。

治療了一段時間之後,公公慢慢恢復得跟之前差不多了,只是本來就膽小的他,摔過之後連站起來都害怕,走路必然扶著牆,沒有牆就扶桌角,沒有桌角就扶椅背,沒有椅背就站著不動,就那麼站著不往前挪,除非有人上去攙他才開始邁腿。由於自尊心強,他一直拒絕使用拐杖。大夫說公公的大腦已經嚴重萎縮,情況不可能有好轉,只會越來越差,吃藥也沒有太大的幫助,以後多加小心吧!

大腦萎縮的表現有哪些呢?首先是健忘,開始只是問很多遍吃過飯了嗎?後來發展到不記得自己吃沒吃過飯,剛剛同桌吃過飯的人,轉頭就問他為什麼還沒回家?如果有人來看望他們,我問都有誰啊?他怎麼也想不起來;

其次是晨昏顛倒,總是在太陽當空照的時候,看著時針指向9,就說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準備晚飯?我說您看看窗外,那麼亮吶,現在是上午9點,老頭不信,執意認為不可能;

第三是強迫症,本來就刻板機械的公公,中風之後添了拔插銷的毛病。家裡一切與電有關的地方,每天都要查看無數次,阿婆晚上看完電視遙控器一摁甩手走了,他會跟在後頭把所有開關都關上並反覆確認好幾次,大門反鎖后不放心還要不停拉拽很多次,微波爐、電烤箱、煤氣逐一檢查,最要命的是電話,電源一關,誰也打不進來,舅舅好幾次以為出事兒了,火急火燎,阿婆也因為這個錯過了很多同學的美國長途,姐妹的聚會邀約,氣得直跳。

公公已然這樣,阿婆卻篤定他是為了博取同情假裝的。其實當我們所有人都在關注公公病情的同時,阿婆也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為什麼這麼說呢?通過觀察她在廚房的舉動就會知道,她經常拿起A,又放下,再走幾步拿起B,再回來拿起A,看看兩隻手的東西,又都放下,繼續在廚房轉磨。如果讓她擺筷子,她會沉浸在配對的遊戲中,持續半小時,最後擺出來的不是多出一雙,就是顏色不配套。

有一次周末中午,我們過去吃飯,鍋里煮了特別多麵條,6個人肯定吃不完,我問為什麼煮這麼多?阿婆說:「我夢見你舅舅要來,電話里跟我說想吃面,我就起床燒水。等我下完面了,想起來好像是做夢。」當天舅舅並沒來。

晚輩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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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阿婆住在隔壁的這7年,爸媽經歷了從工作、退居二線,到徹底退休的過程,也看著曾經天一般偉岸的父母英雄遲暮。

讓60多歲的人照顧即將90歲的人,在我看來,並不科學。

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位男性班導曾在課堂上說,現在女孩的擇偶標準很奇怪,都想找「爹死娘不在,一身無掛礙」的,沒有公婆多輕鬆!這種思想雖然不值得提倡,但也反映出晚輩對於照顧長輩的工作量和複雜度有清醒的認識。

然而,現實遠比預想的更艱辛、更複雜。於小寶的媽媽自從公公、阿婆搬過來,就沒睡過一天安穩覺,本可以再干兩年的國家機關工作,也因為要照顧老人而選擇了提前退休。由於老兩口堅決反對請住家保姆,說他們都能自理,家裡平白無故來個外人,太危險了,進進出出也不方便,所以爸媽必須承擔老兩口的全部吃喝拉撒,犧牲了大量自己的私人時間和空間,非常不容易。

阿婆喜歡藏東西,工資存摺找不見陪著去銀行補辦過兩回;校友會畫冊消失了非得讓閨女翻箱倒櫃尋覓;廚房用了很久的抹布,怕我們給扔了總是趁人不注意偷偷藏起來。類似的事情屢屢發生。

除了體力上,心理上也要經受煎熬。電話或者跟隔壁串聯的簡易鬧鈴一響,媽媽就心頭一緊,害怕出了什麼事,聽見老兩口在隔壁大聲爭吵,她也跟著血壓上升。媽媽有糖尿病,爸爸偶爾心律不齊,都60多歲的人了,經不起折騰。

公公第一次中風康復之後,有一天阿婆去了北京的一個姨婆家,晚上就睡在那了,打來電話跟公公報備了一下。但是健忘的公公轉頭就把這個情報忘記了,每隔幾分鐘就問阿婆去哪裡了?怎麼還不回來?什麼時候回來?好說歹說讓他上床休息,以為相安無事的我們,撤退到隔壁各忙各的。不成想夜裡12點左右,公公顫顫巍巍的打開自己那邊的兩道門,又哆哆嗦嗦打開我們這邊的兩道門,直接殺到卧室,問媽媽上面的那幾道問題。所有人都迷迷糊糊的,回答完之後扶他回去再睡下,不到半小時,劇情又重演。就這樣來來回回,一夜7次。

如果只是磨人也還好,但是病情加重的公公和阿婆開始變得出言不遜,本來都是受過良好教育,一輩子待人和善的人,最後變得互相詆毀,毫不留情。爸爸是個非常稱職的女婿,任勞任怨又很有情趣,喜歡運動、樂器、旅行,老頭老太太身體硬朗的那幾年,他和媽媽經常出國玩,最近這幾年走不開就出去得少了。

公公阿婆對這個女婿原本也是讚賞有加的,但是幾個月前突然變臉,只要爸爸發表自己的看法或是給他們提出建設性意見,阿婆就怒氣衝天,大聲喊叫:「我有兒子女兒,輪不到你說話,不用你多管閑事。」爸爸傷心壞了。

我自己的親爸總說,一輩欠一輩,你既然生來有父母,就該承擔這份責任,將來你的孩子也要照顧你,你孫子也要照顧你的孩子……我一直覺得,父母的人生是人生,孩子的人生也是人生,都應該有權利自己選擇和支配。盡孝道是我們應盡的義務,但是也不應被道德綁架。退休后本可以展開人生第二春的時光,被各種瑣事填滿,心力交瘁,無法舒坦平靜的度過哪怕一天,這要是命,不應該就這麼輕易的認。

保姆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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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老兩口病情不斷惡化,爸媽的體力和精神已經跟不上,小時工也忙不過來,最後我們一咬牙一跺腳,無論他們倆怎麼反對,堅決請了住家保姆。

趙阿姨就這樣來到了我們家。她是甘肅人,高中文化,個子不高,皮膚曬得黝黑,會做很多種麵食,也很快學會了幾樣上海菜。依照指示,趙阿姨每天把治療的葯,騙他們倆說是鈣片,按頓給他們服下,例行的打掃衛生,洗衣做飯。我們當初還擔心公公阿婆會強烈排斥,過了幾天發現他們適應得還不錯,只是對雇傭合同、保姆年齡、家庭成員等細節撇了撇嘴,糾纏了一下。

幾天後的一個夜裡,公公又摔了。這次是他起床尿尿,怕影響睡在客廳沙發床上的保姆,就沒開廁所燈,摸黑解決完之後,沒有直接走回自己屋,而是趴在了廁所和客廳交界處的地上。由於他是慢慢一點一點滑下去的,響動不大,保姆隔了一會發現好像不對勁,就開燈看,立刻跑過來叫媽媽。公公就那麼靜靜的趴在地上,媽媽問他幾個問題,他都答上來了,還說:「這裡冰涼的,很舒服,我就這樣躺一會兒。」

公公發燒了,渾身滾燙,吃晚飯時候有些打蔫兒,開始咳喘,問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說沒事兒。媽媽覺得不行,就讓爸爸開車把公公送去了附近的醫院。由於沒有床位,當晚公公只能在四面透風的走廊里輸液,病情加重,幸好媽媽跟以前學醫的同學打聽到附近醫院有一個空床位,這才轉移過去。

肺炎、痔瘡、貧血,一系列的檢查之後,大夫就給他扣下了。這一住院就是1個月,公公本來就膽子小,一住院更慌了,自己排不出尿,只能插上尿管,每天打針吃藥。爸媽在醫院請了一個護工,家裡人也頻繁的輪著去看公公,每次見到親人他都眼淚汪汪的說想回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隔壁租給我們房子的人家裡的老人也得了阿爾茨海默症,要把自己家的老人接到北京來治療,於是我們只能打包行李,準備搬回公公阿婆原來的家。那段時間,阿婆像一個勝利者,因為她一直覺得住在我們隔壁受到各種約束,回到自己家才能重新奪回主動權。今年元旦之前,阿婆和保姆搬了回去,農曆新年之前,公公出院也回到了那裡。

往年大年三十兒我們都是在飯店吃飯,北京的20多口人歡聚兩桌,今年老兩口下樓都很困難,所以我們只能選擇在家跟保姆一起包餃子,做年夜飯,倒也其樂融融。雖然阿婆時不時就冒出一些多疑、猜忌的苗頭,但整個正月也還算平安無事。

轉折點出現在3個星期之前,阿婆突然打電話給媽媽,說:「你們快來,小趙跟她弟弟(臆想出來的,實際不存在)裡通外敵,被我抓住了證據,我已經堵上了大門,她跑不掉了。

媽媽急忙奔去當面了解情況,保姆哭著說不想幹了,老太太總是懷疑她亂翻東西,且看不順眼公公怕摔倒總扶著她的手進進出出。更嚴重的是,阿婆懷疑趙阿姨私藏家門鑰匙,夥同弟弟要害她,說到激動的時候,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動手推搡。而阿婆所謂的證據就是一些詞不達意的衣服、鑰匙、錢等單詞。

實在沒有辦法了!如果保姆不幹了,誰來照顧他們呢?再請另一個保姆會不會還是這個結局?

在這之前,養老院從來都不在爸媽的備選方案里,他們也從來沒有動過這個心思,再難也願意自己承擔贍養老人的責任,一直以來,他們也身體力行的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最好的程度。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醫生也建議把老人送去專門的機構養老,失智是一種需要專業護理的疾病,不是居家保姆能應付的。

我親媽也是大夫,在醫院見過很多阿爾茨海默患者,有些癥狀厲害的,會吃自己的排泄物,還弄得滿牆都是,每天如此,有狂躁的會傷害別人或自殘,另外還有一種就是朋友圈裡幾乎每天都發生的走失的類型。相比之下,行動不便,神志不清,反倒是最容易應對的情況。照顧好這些老人,醫生和護士職責所在,義不容辭,當然我也非常理解這其中的辛苦和辛酸。

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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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有個朋友,她們家老太太住在一家養老公寓,2個星期前,經她介紹,爸媽決定先去考察一下。在這之前,他們還考察過另外一家養老院,但是那家不接收失智老人,只負責照顧飲食起居。

去過第二家養老公寓之後,爸媽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他們建議舅舅和舅媽也去看看,再做決定。

公寓大樓有6層,每層都按照四星級賓館的標準裝修,還專門為老人配備了醫院般的便利設施,設有專門的活動室、棋牌室,每天三餐由參加過中央電視台《廚神爭霸》節目的五星大廚操持,營養搭配合理,固定時間還有堅果、水果提供。豐富多彩的集體活動由專業學習過老人護理的醫生和護士組織,這些年輕人都是大學畢業,能根據老人的失智程度判斷應該進行哪些內容的針對性鍛煉,如果老人突發急病,救護車就停在樓下,每張床配有緊急按鈕和升降功能,還有專人負責洗衣服、洗澡。如果公公、阿婆住進去,將入住公寓第5層寬敞的雙人間。

接下來就是錢的問題。預付10萬元押金以備送院治療時能應急,再通過醫生對老人的診斷確定失智程度和陪護等級,每人每月1萬左右的費用。公公、阿婆的工資,加上這些年晚輩孝敬的錢,能夠負擔得起。爸媽說只要能讓他們得到全面的照顧,活得開心,就算需要賣掉房子供他們住,也願意。

舅舅和舅媽考察完之後跟爸媽的感受一致,下一步就是帶老兩口自己去看看,徵求他們的同意。公公和阿婆聽完也沒有抗拒,坐著車就去了,當天大夫就對他們進行了測試,如果你們家也有老人有相同情況,可以借鑒一下科學的方法:

1、首先問一些基本常識,比如姓名、年齡、今天幾號、什麼天氣之類的;

2、測試記憶和運算,100減去3等於多少?如果他答97,就接著問,再減去3呢?如果他又答對了,再接著問,看看能堅持多久;

3、大夫拿出一張紙,一邊演示一邊說:把這張紙對摺,然後放在左腿上。演示完之後讓他跟著做一遍,看是否可以順利完成。

公公和阿婆雖然在測試中經常磕巴,卻也算順利的通過了測試,表現得還不錯,但是聽完爸媽的描述,大夫認為在智力上,公公要比阿婆退化得慢一些,這與我們自己在家的判斷恰好相反。

順利結束了考察,阿婆覺得可以去住,可能她認為這樣趙阿姨就可以儘快離開她的家,公公當然延續跟隨策略,阿婆去哪兒他去哪兒。很快他們就順利入住了。

現在想來,最難能可貴的一點就是,養老公寓工作人員能做到我們可能永遠無法做到的一點,那就是長時間的陪伴。原來在家裡的時候,除了每天三頓飯,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時間,我們沒有辦法時刻都陪著他們,寂寞可能是所有老人需要共同面對的難題,所有人都有老的那天,如何排解這種寂寞,我們都需要學習。

每天,養老公寓的護士都會把老人當天參加各種活動,或者日常生活的照片發到微信群里分享,我們看到他們在踢球,在唱歌,在打麻將,在吃蘋果,在理髮,在泡腳,心裡很踏實。

當然,故事沒有就此結束,公公阿婆在養老公寓的生活並不一帆風順。阿婆前天舉報說自己丟了100塊,讓護士翻箱倒櫃的找,最後生氣躺著不動,誰叫也不理,大夫量完血壓、脈搏,結果屬於正常範圍,但又不敢掉以輕心,給媽打了3個電話不斷彙報動態。今天,公公因為3天沒有大便,護士幫忙用手摳的方式幫助他排便,總算舒暢了一些。

爸媽跟舅舅分別一個星期至少去看他們兩次,還不斷送去各種家裡的照片、鐘錶、書籍、字畫等道具,把房間布置得像家裡一樣溫馨。儘管如此,爸媽仍然在反覆的思想鬥爭,一方面擔心自己的決定能不能給老兩口帶來真正的平和,另一方面也因為這種稍顯另類的贍養方式在同齡中承受著輿論壓力。

我想對爸媽說,現在的選擇是目前看來最合理的。沒有一種選擇能十全十美,我們必須有所取捨,懂得放棄,這一點晚輩需要明白,長輩同樣應該理解。如果你們以犧牲自己的人生去換取別的毫不相干的人眼中的孝順,或在筋疲力盡的情況下因絲毫疏忽導致老人受到傷害,那樣對你們太不公平了。不論是還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絕對沒有「把老人送去養老公寓就代表不孝這種強權的道理。

爸媽,如果你們從來都不曾對公公阿婆付出過一絲一毫,抱著甩開包袱的想法把老人送去養老公寓的話,理應受到良心的譴責和輿論的唾棄,但是通過我上面的描述,相信任何一個明事理懂科學的人,都會理解你們的決定,支持你們的做法。從現在開始,你們應該大膽的規劃自己的時間,去讀書、去彈琴、去唱歌、去旅行,去做你們想做的事情,感受你們值得擁有的每個瞬間。誰也無權責怪!

未來,公公阿婆肯定還會在養老公寓出現各種各樣的狀況,他們的病情會越來越嚴重,總有一天他們會走完屬於他們的一生。而我們,靜待善心種下的因,結出安心的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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